六眼如此厉害是纱和始料未及的,那天下午回去后,她和系统就开始讨论,如果五条悟把她再要回到五条家研究她的眼睛,纱和该怎么办。
最差的结果莫过于她叛出禅院家,然后开始东躲西藏避着禅院和五条两家的追捕。
至于她要躲藏的时间、躲避的难度,则全要看那位神子大人的兴趣有多少。
兴趣多,那她要躲的时间就要长,躲避难度也大,兴趣低的话则一切相反。
两人又接着讨论叛逃后该如何生活,如何躲藏,以及如何联系甚尔掌握他的近况,以便到时候来接眼泪。
甚至系统还作弊帮她建立了一个虚拟账户,将五条家当初给她的一笔不菲的补偿金也转移了过去。
即使如此,讨论的结果也不容乐观。
这对于纱和来说是一场突袭,仓促迎战的她没有任何准备,计划里到处都是漏洞。
所以五条悟走后,纱和很是胆战心惊了一阵子。
但最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五条悟的到来对纱和最大的影响,也不过就是又延长了她名义上丈夫的回家期限。
两家肯定又谈崩了一些什么。
连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后,纱和慢慢心安了,
五条悟的身份注定他不需要隐忍,这么长时间没有事,那就是真的没事。
她不由得在心里给二周目的任务对象悄悄点了个赞。
刚在心里夸奖完二周目对象,纱和又想起了现在这个一周目任务对象的糟心事。
禅院甚尔。
她的舌尖翘了翘咂了下舌,苦恼的整个人倒在了身后堆叠起的被子上。
那天太紧张,纱和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弯,还在那里傻乎乎地想着甚尔到底是怎么突然找到她的。
现在想来,甚尔分明是一路跟着她过去的,然后在某个隐秘且足够远的地方看着她。(至少是五条家神子也无法发现的距离)
纱和没有时间去想甚尔为什么要跟着她,她现在更加忧愁的是另一件事。
甚尔应该是知道她的秘密了,有好几次,纱和都能无意间感觉到他在观察她的眼睛。
虽然每次纱和去看甚尔的时候,他的视线都在虚虚的看着远处其他地方。
直死之魔眼。
这是纱和不曾告诉甚尔的秘密。
纵使系统不提醒,她也能够察觉到这个秘密所带来的的危险性。
一双只要能够理解死亡,就能毁灭所有东西,甚至连概念都能抹消的眼睛,其厉害程度绝不在六眼之下。
也就是在她的手里才如此拉低它的名声而已。
这具身体的天赋配不上这双眼睛,同样也保不住拥有这双眼睛的自己。
一旦被人发现这个秘密,不管是五条家还是禅院家,肯定不会放过她。
“不过……就算暴露出来,以我现在能够发挥出来的水平,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个稍微特殊点的眼睛,不会对我追究太过吧。”
纱和小心翼翼道。
系统没有吱声,它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
她想要和甚尔坦白。
“所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但不说这么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女孩爬起来跪坐在下方,希翼的仰头看着它道。
系统知道她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在它看来这实在是一项危险又没有半点益处的事情,只要纱和装瞎不开口,甚尔怀疑到天边都没有用。
但它也知道,女孩在开口的那一刻,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种事实。
纵使纱和不言语,她的身体,她的眼睛也会因为此刻隐瞒所生的莫名的愧疚,让她向那个名叫禅院甚尔的猎手泄露出更多的信息。
人类很多时候的行为是不能用理性与逻辑去衡量的,而那些行为所带来的后果也将难以用好坏去定论。
系统还记得这句流传在它们AI组中的话语。
它知道这件事情将有什么结果,纱和这种冒险的真诚可能会被甚尔那个人渣在某个时刻出卖掉,她会因为这次的轻信而付出代价。
但比起上面的可能性,它更相信纱和的真诚会让甚尔那头多疑敏锐的野狼真正的低下头来。
可早就决定要离开这里,然后在恰当时机回来的它们,又不需要甚尔的低头。
这太过亲密了,这份亲密会在未来的某事某刻带来怎样的后果,系统计算不到。
其实这种时刻,或许带着纱和直接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系统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但它望了望远处难得的晴天和庭院内被照耀的闪闪发光的积雪,上下浮动了会开口道。
[想到什么就去做吧,这又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就直接脱离嘛。]
下面的女孩也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将头伸出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对它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谢小毛巾。”
系统飘到她的肩头停了下来,它说。
[这又没有什么。]
***
想到什么就直接做。
所以中午训练完后,纱和特地跟甚尔说了一声,让他夜里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晚点去小厨房,今天她来做饭。
是的,即使如今到了这个樱花背景的游戏里,纱和还是没有忘记身为种花家惯用的和好妙计——请朋友吃饭!
点上一桌朋友喜欢吃的菜,然后在其他朋友的见证和帮助下把事情说开再和好。
在纱和过去的人生里,这一招的成功度往往是百分之百!
所以,虽然她现在即不知道甚尔喜欢吃什么,也没有其他共同的朋友,但纱和还是决定自己动手,为自己创造出机会!
——以上就是纱和现在如此狼狈的原因。
[左边一点点,要用筷子夹……]
[算了,还是用勺子舀吧,鸡蛋不是水,它在推着蛋壳走。 ]
还没有生起炉火,蹲在门口抱着碗的纱和,只能就着旁边的灯笼和天上的月光,一点点艰难地挑着碎蛋壳。
系统飘在半空中,看着她用冻的通红的手拿着勺子,笨拙的追着蛋壳,半天才挑出一小块,忍不住提醒道。
[虽然你蛋壳没有挑完,火也没有生,番茄也没有切,米饭也没有热,但我还是要说离你们平日的吃饭时间只剩半个小时,甚尔应该快要来了。]
纱和:“……呜呜呜,别催了,别催了。 ”
“催得我大冷天里,除了手之外,身上都在冒汗。”
系统:[……]
它无奈道:[我哪里有催你,我这是善意的提醒好不好。]
“哎呀,就这吧,感觉就剩下几片小蛋壳,应该没事的。”
纱和将手下的蛋液搅匀放下,然后慌忙的去做其他的事情,洗番茄,切番茄,热锅烧油炒菜。
番茄遇热油的滋啦声让好久没有生火做饭的纱和趔趄了好远。
“糟了,应该先炒鸡蛋的,算了一会就这样倒进去吧。”
[火,纱和,火太大了,快要烧出来了。]
“好的,好的,等我一下。”
最后的成品出来后,肉眼看上去还好,至少没有焦糊,纱和连尝都没有来得及,又赶紧去热饭。
米饭也热得不是十分顺利。
在如今的这个温度下,米饭早就被冻成了冰墩子,无论纱和在锅里拿铲子怎么砸,它都无法像在甚尔手里那样顺利的散开。
于是甚尔进到厨房时看到的就是女孩拿着锅铲焦急的砸着锅的场景。
“……就算做不出来,也不至于要砸锅出气吧。”不过看到这一幕感觉也不是很意外就是了。
少年走过来无比自然的接下了锅铲。
纱和不好意思的松开手,老老实实的跑到了一边。
她还没有忘记是自己要请甚尔吃饭的,热米饭她帮不上什么忙,下面的炉子还有足够的火,她看来看去决定拿筷子先偷偷尝一下做出来的菜怎么样。
然后就差点被自己的菜呛晕过去。
好……好咸。
这下完了,就做了一个菜,还做成这样说请人吃饭,甚尔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整蛊吧。
纱和抱着菜碗陷入了两难。
“把菜给我。”
甚尔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了起来,纱和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有听清。
“欸,什么?”
“我说把菜碗给我。”黑发少年专注的翻炒着锅里的米饭,头也未抬的平静重复着。
“对不起,我,我可能做的太咸了。”纱和期期艾艾的走过去将饭碗放到了灶台上。
甚尔对她的话语未置一词,只是继续道。
“去台下坐着看火吧。”
纱和乖乖的挪过去,往已经弱下去的火里放了两根木材,厨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少年忽然又道:“番茄鸡蛋炒饭要吃吗?”
“啊?”
“番茄鸡蛋炒饭要吃吗?”
还是像刚才那样平淡的重复着,纱和被这种平淡的语气冷的不安的缩了缩手脚,抬眼小心的看他。
“都可以的。”
甚尔大概是想直接做成炒饭淡化盐味,纱和悄悄的想着。
‘滋啦’番茄鸡蛋倒入锅里激起了一阵更大的响声。
摇曳的火光和锅间升起的白烟,混杂在黑暗的小屋里挡住了少年的面容,也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模糊不清。
此刻,这种模糊不清却给了纱和另一种安全感,让她有勇气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话语说出去。
于是,在外面呼呼的风声里,在锅里米饭翻动受热的滋啦声里,纱和述说了自己的直死之魔眼,也说了系统的存在和定位仪的存在,但却也缺失和模糊了很多部分。
比如系统的真实身份,又比如他们的任务。
“其实还有很多我没有说……不过那些并不影响什么,也没有什么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
磕磕绊绊的将话讲完时,炉子里的火光也逐渐变小熄灭了,上方翻动炒饭的声响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她盯着灰烬里明明灭灭的红点不敢抬头。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的声音才又传了过来。
那一瞬间,纱和甚至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说得不是‘与我何干’。
那样的话,她就真的没有办法再将这个朋友的游戏继续下去了。
纱和咽了下喉头上突如其来的涩意,仰头笑了起来。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那双眼睛像是会随时流下眼泪,但少女的表情却又是在发自内心笑着的。
甚尔在黑暗里看着她,有这么一刻差点也想要跟着笑出声。
“……五条纱和,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你以为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别人就是做朋友吗?”
“这只会把你害死。”
他的声音在那双眼睛里眨出一滴碎掉的眼泪时卡了一下,随后又继续接了下去。
“……没有的,我没有想以这种方式胁迫甚尔做我的朋友。”
“我只是,只是以为甚尔在害怕或讨厌我,所以才对甚尔解释的。”
“我为什么要害怕或讨厌你。”甚尔的声音藏在黑暗里,也夹杂在屋外呼啸的风里,让人听不真切。
他嗤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害怕或讨厌你。”
“……那甚尔为什么要躲我呢?”
暗色里,那双一直静静流泪的眼睛抬起来望向了他,甚尔忽然就失了言语。
他想以刚才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反驳她‘我哪里在躲你’。
但喉结上下滑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就是在躲避着她。
原来他是在躲避着她啊。
为什么躲避她呢?
因为直觉。
因为什么直觉?
他下意识护住她与五条家神子对上时的直觉。
那刻直觉告诉他的不是五条悟危险,而是五条纱和危险。
她在干预他的思考。
五条悟没有想要她的眼睛,她也不会有危险,所以他不用出去。
明明所有的信息都在向他反馈着这样的讯息,但甚尔还是走了出去。
在五条悟触碰到她之前。
在她害怕受惊的就要流泪之前。
在那担忧迟一刻就会全面浮上心头之前。
他的潜意识压制住了他的理智。
而今,这种直觉又再次浮现。
于是甚尔避开了那双眼睛没有回话。
只是像曾经那样就着灯笼里的火光,熟练地从锅里盛了两碗饭出来,放到女孩的面前淡淡道。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