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见我……这是我没想到的。”
希尔维斯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父亲:“我以为,在我愿意继承皇位的那天,我们已经把事情都讲清楚了。”
软榻上的老皇帝喘着粗气,对希尔维斯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会结束的,希尔,很多东西都不会结束。”
“我是来给你收尸的,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希尔维斯特语气不耐:“如果你让我过来,不是为了你所承诺的事情,那请恕我失礼,我觉得我们没有再商谈下去的必要了。”
“希尔,你就不能当作是将死父亲对孩子的最后一丝关怀吗?”
老皇帝语气飘渺:“毕竟,你现在也有了爱的人,自然会明白……明白我对你母亲的感情。”
希尔维斯特没忍住,轻笑出生:“……抱歉,刚刚那个笑话实在是太有趣了。”
老皇帝掀了掀眼皮:“你不相信我——罢了,这也没办法。希尔,我主要是想给你这个。”
他苍老枯槁的手,自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希尔维斯特。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型号老旧的光脑。
希尔维斯特平静地收下,似乎不存在半分疑问的模样,让老皇帝再度喘息起来:“你不好奇这是什么吗?”
希尔维斯特低头,轻轻合上盒子:“我已经过了对什么都会好奇的年纪。”
“那就直接告诉你吧……这是用来联系那位天外来客的东西——我还是更习惯叫她天外来客一点,毕竟神话离现在的我们,实在是太远了。”
老皇帝语气怀念:“没想到你还会和她产生联系,真让人意外。但既然你马上就是皇帝了,监视她的责任,自然也要传递到你手上。”
希尔维斯特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所以你的确想杀了我。”
老皇帝不置可否:“我不记得我有这样做过。”
“是么?”希尔维斯特对事实究竟如何并不在意,他只认定了一件事情:“把东西给我。”
老皇帝费力地直起身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破旧的日记本。日记本用款式很落后的铁锁封住,书页早已泛黄,却不难看出,这本日记本被人呵护得很好。
“就是这个了,希尔。”
他费力地咳嗽起来:“拿去吧。能够看到你成功登上那个位置……我也可以安心合眼了。”
但希尔维斯特摇摇头:“不,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用全天下最好的药材,最优秀的医生,想尽办法地让你活着,在无穷无尽的懊恼与悔恨中,看我走出一条和你完全不同的道路。”
“所以,你可得好好活着啊,父亲。”
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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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芜推门而入,语气不耐:“到底什么时候能再次出发?都在这个破烂地方停留十天了,明天就要登基典礼了!”
二皇子副官哭丧着一张脸:“龙小姐,您催我们也没用啊,这个星舰的问题,他就是很难解决啊!更别说这个问题——”
这个造成星舰暂时停泊的问题,切利尼星的珍妮特,是龙芜自己捉上星舰的。
第二军的人对女魔头所干的一切事儿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让女魔头不高兴后,自己也会步上二殿下那样的后尘——被女魔头直接挂在舰桥上,天天喝西北风。
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敢对龙芜将珍妮特带上星舰,提出任何的异议。
而现在,当珍妮特开始发疯般地徒手拆卸星舰的时候……除了正在房间中补觉的龙芜,没人能将她拦下。
第二军的人敢去叫龙芜起床吗?
那确实是不敢的。
因此,当龙芜美美地一觉睡醒时,便再次惊讶地发现,原本已经快要抵达帝星的舰队……又一次因为维修故障,而被迫停泊在了半路。
而明天就是登基典礼了。
龙芜原地来回踱步:“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二皇子副官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龙小姐,是这样的,那个奇怪的Omega徒手拆掉了主操控室的核心舱,现在,星舰是真的无论如何都飞不起来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十天前告诉我,一定能在登基典礼前抵达?”
龙芜目光如炬:“又是阿诺德让你们给我添堵?”
二皇子副官压低声音:“龙小姐,看破不说破。更何况,本来的确是能修好的——但是没办法,意外太多了。”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龙芜微微沉思,突然开口:“如果开机甲往帝星赶呢?”
“时间来不及,必须得星舰这种速度的交通工具才可以。”
“那我现在去打劫一艘没有故障的星舰?”
二皇子副官被她逗笑了:“龙小姐,这种偏僻的地方,哪里会有星舰路过啊。”
龙芜向舷窗外一指:“那里,不就是吗?”
副官惊愕地向窗外望去。
只见成百上千个巨大的虫洞,突兀地出现在浩瀚宇宙中,数架机甲冲锋在前,几艘星舰跟随在后,而在机甲和星舰后面的……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虫族咆哮而来!
副官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龙芜倒是很高兴:“太好了,看来我赶得及了,真是打瞌睡都有人送枕头啊。”
二皇子副官潸然泪下:“龙小姐……这种时候的重点已经不是打劫星舰了吧?”
重点是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虫肚子里了!
“别急,先让我搭个顺风车。”龙芜指挥道,“快点快点,发个联络请求先,只要展示一下我英俊潇洒的面庞,他们肯定就同意载我了。”
副官反抗不能,只得哭丧着脸,按照龙芜的吩咐,向那逃难中的星舰发去通讯请求。
通讯瞬间接通,一张让龙芜觉得有些熟悉的脸投影在屏幕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到底是谁,便听得他一声怒喝:“你这叛贼,竟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二皇子副官愣在原地:“兰斯洛特……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名叫兰斯洛特的男人迅速转过身去,当着龙芜的面吩咐手下:“传令下去,先别管那些该死的虫子了。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要拉着这些帝国的叛徒陪葬!”
“你想让他们死我没意见。”龙芜插话道,“但是能不能捎我去帝星?——如果顺路的话。”
兰斯洛特这才注意到,二皇子副官身后还远远地站着个人。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龙小姐?您果然是被第二军的人绑架了!请您放心,我们现在就救您出来!”
“我说兰斯洛特你能不能稍微长点眼睛啊?”
二皇子副官破口大骂道:“你看她这副红光满面的滋润模样,像是被我们绑架了吗?明明是我们所有人都被她狠狠拿捏在手里!在她手底下苦巴巴地讨饭吃!”
兰斯洛特理所当然道:“能为龙小姐做事,是你们的荣幸。龙小姐,请您稍等片刻,我们解决了这批该死的虫子,就来迎接您回帝星。”
龙芜问:“但我觉得你们……好像不少很打得过那些虫子啊?”
兰斯洛特陷入了可疑的沉默:“……这是您的错觉,龙小姐。我们马上就来接您。”
通讯很快就切断了,龙芜转过头去,问身旁的二皇子副官:“你觉得他打得过虫族吗?”
二皇子副官看了看自星空中源源不断奔涌而来的虫族,冷笑道:“他们这么点人手,打得过就有鬼了。”
龙芜点点头:“意思是还得我出马。行吧,给我准备一架机甲。”
副官皱眉:“龙小姐……虽然您的机甲驾驶技术的确很高超,但现在这个情况,绝不是您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啊。”
龙芜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不去解决,难道留在这里等虫子来吃我吗?”
副官垂死挣扎:“那也可以让第一军的人先打一会……”
“啰嗦死了。”
龙芜单手将他提起,毫不客气地在半空中晃了晃:“要么现在给我机甲,要么我现在送你去见阎王。”
副官审时度势,麻溜地双手奉上机甲舱的钥匙:“您请,您随意挑选。”
龙芜却还不放过他:“刚刚那个家伙的通讯,再给我接上。我要问他一点事情。”
一阵操作后,兰斯洛特的侧脸再次浮现,看得出他正身处机甲操作舱中,面临苦战。见第二军又死皮赖脸地发来通讯申请,他相当不耐地接起:“还有什么……龙小姐?”
他震惊地分出神来,打量龙芜所处的背景:“您怎么开着机甲出来了?您不是机甲杀手吗?”
龙芜发动机甲,不爽地“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懂不懂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找你只为了一件事。”
看着龙芜熟练的机甲操作技术,兰斯洛特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但面前这位毕竟是和自家殿下有不清不楚关系的人,兰斯洛特不敢怠慢:“请说,龙小姐。”
龙芜慢悠悠道:“希尔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只知道自家殿下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孩子的兰斯洛特:“……啊???”
他手足无措道:“龙小姐,这,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您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才到处乱跑,让人找不着……”
龙芜生气道:“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要是我主动到处乱跑,我现在还会想办法回帝星?明明就是你家殿下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我!”
瞧屏幕对面龙芜愤怒拍桌的模样,兰斯洛特信了大半。哎,实在没想到自家殿下,居然也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
但望见龙芜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只巨大虫族,兰斯洛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龙小姐,小心!”
龙芜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反手一拳便将那虫子轰到了九霄云外:“啊?小心什么?”
兰斯洛特:“没、没事了……龙小姐,您真厉害。”
“那是。”龙芜得意道,“没点本事,怎么拿下你家殿下呢?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招惹上这些虫子的?”
兰斯洛特回答道:“我们是在星际中追寻着您的踪迹,结果在一颗奇怪的星球附近,遭到了这些虫族的莫名攻击。他们的王虫明明已经死了,却还以相当疯狂的状态一路追杀我们,实在是非常反常。”
“无所谓,我会出手。”
龙芜潇洒地砍翻又一只虫族:“把这些不长眼的虫子解决掉,我们就马上出发。”
兰斯洛特有些好奇:“您是想……干些什么吗?”
龙芜邪魅一笑:“我要给希尔一个惊喜。你应该不会向他告密吧?”
兰斯洛特急忙道:“您放心,龙小姐,第一军星舰上的通讯仪器早就被虫族啃烂了,根本做不到远程通讯。”
“不错。”龙芜满意极了,“看来非常适合来一套从天而降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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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星。
当日光缓缓降临在这片大地上,整齐划一地礼炮声便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最新款式的机甲如同彩色的流星般从天际划过,在蓝天下摆出规整的阵型。
放眼望去,随处都是飘扬的彩旗与象征着皇室的徽章。街道两旁,都是翘首以盼的人民;将要举行大典的高台下,更是人潮汹涌,飞行在半空中的各类仪器,忠实地向全星际转播着帝星的盛况。
今天,是皇太子殿下的登基典礼。
皇太子希尔维斯特殿下向来受到帝国百姓的爱戴,他不仅仅是近千年来,最为强大的alpha,更是一位极为优秀的皇太子,不仅科研成果丰硕,在军事上也颇有建树,个人品德更是难以挑剔。
如今,这样的皇太子将要正式成为阿提奥帝国的最高领导者,帝国人民自然是欢欣鼓舞,对即将到来的典礼翘首以盼。
而在皇宫内,来来往往的侍者步伐急促,今天的主角却悠然坐在角落里,看着旁人为他的典礼忙得焦头烂额。
“陛下的披风呢?”
“在这里!已经准备好了!”
“快给陛下披上,再过半小时第一批记者就要入场拍摄了……陛下呢,陛下去哪里了!!!”
希尔维斯特轻笑,拍拍怀里的龙蛋蛋:“宝宝,你觉得有意思吗?”
龙蛋蛋随意地摇摆了一下身子,看不出喜欢或是讨厌。
“也不知道你的母亲……在今天之后,会怎么看待我。”
谈起龙芜,希尔维斯特便不免有些萎靡不振,手指稍显不安地在龙蛋蛋的外壳上轻轻摩挲,最终还是在侍者们焦急的呼唤中,无奈地站起身来:“我在这里。”
他将龙蛋蛋递给身旁的司言:“这孩子,今天就拜托你了。我总觉得……接下来不会太平。”
司言冲他点点头:“没问题。”
小正太抱着怀里金灿灿的龙蛋,如同蒸发般缓缓消失在原地。希尔维斯特挑开身前的帘子:“现在是要准备见记者了吗?”
侍从长急匆匆地走来,领着希尔维斯特往化妆间走:“是啊您就快点吧陛下,好歹用化妆品给您提一提气色什么的,瞧瞧您的脸,都苍白成什么样了?”
很苍白吗?
希尔维斯特端详着化妆镜中的自己,的确有一些疲态,却很快就在化妆师的巧手下,展现出容光焕发、精神满满的一面来。
真可惜,他觉得龙小姐会更喜欢娇弱款的。
侍从长取来披风、权杖与皇冠:“是时候了,请吧,陛下。”
男人一头月光般的银发,好似瀑布般倾泻在绯红的长披风上,伴随着他缓慢而又坚定的步伐,在帝星细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步,一步,又一步。
两侧的侍者恭敬地屈身行礼,为他打开沉重的门扉。
顿时,另一侧由闪光灯、快门声和人们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组成的世界,展露在希尔维斯特面前。
【恭迎——古老帝国的第五百二十位掌权者,承载着人民希望的国家未来,希尔维斯特·布洛姆菲尔德·阿提奥陛下!】
掌声雷鸣般袭来。
许多人在欢呼,在兴奋地拥抱彼此,在大声地喊出希尔维斯特的名字。
他们相信这是帝国英明的主人,会带领他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看着数不清的、兴奋的雀跃的甚至激动到落泪的面庞,希尔维斯特想,嗯,这的确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也的确是他还是皇太子时,就想要做到的事情:去当一个出色的皇帝,去实践承诺给民众的未来。
但现在,在那个欢呼声最为高昂的瞬间里,希尔维斯特想,他果然还是有一些寂寞。
——如果龙小姐现在能够在他身边的话,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他让自己暂时忘记那双金色的竖瞳,又一次戴上礼貌的面具,对无数镜头展露出符合皇室规范的笑容——但这个笑容突然彻底凝固了,缓缓变为冷漠的战意。
渐渐觉察到不对的人们,顺着新皇的目光向天空中望去。
帝星是阿提奥帝国最安全的地方,这里绝不会有虫洞——这是所有帝国人的共识。
可现在,一个巨大的、漆黑的虫洞,正在缓缓撕裂帝星蔚蓝的天空。新皇一声令下,军队蓄势待发,无数激光炮齐齐对准那诡谲虫洞的出口,等待着敌人的降临。
半分钟后,一只巨大的王虫……不,应该说是一只半死不活的王虫?他的生命显然已经走到了尽头,却被骑在身上的女人无情地驱使着,不得不蠕动着蛄蛹前行。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军部很快来请示希尔维斯特:“陛下,是否发动攻击?”
希尔维斯特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巨大王虫背上、那个小小的人影:“……不。等着。”
等什么?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又或者说,是他们的祖先曾经幻想过的生物,流传在神话里,撰写在故事中,有人相信祂的存在,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必将载入史册的日子里,全星际都看到了这样的奇景。
金色的巨龙飞舞在蓝天下。一尾巴把半死不活的王虫抽飞后,在新皇的上空嘶吼、盘旋,最终俯冲而下,在众人以为她要撞地的惊呼声中,瞬间化为一个女人。
她生得极美,金色的竖瞳瑰丽而清透,让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希尔维斯特,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脏。
她一步步走来,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能任由她缓缓行至新皇身边,在众目睽睽下用扇尖挑起新皇的下巴:“欲擒故纵带球跑?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龙芜的视线掠过希尔维斯特平坦的小腹:“……但是我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