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连忙转身进屋,侍女端了一盆冷水进去,不多时东方既白就听到里头传来胡错杨微弱的呼喊声,可过了一会又没声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出门让霜却重新端一碗参汤,运起内力划破手指,一滴猩红的血水在参汤中扩散开来。
霜却见状神色微变,“王妃!”
指尖的血痕迅速愈合消失不见,东方既白面色不变地端着这碗参汤进屋,躺在床上的胡错杨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不仅脸色还有身上露出来的肤色也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翠珠跪在床头不停地给她擦拭水珠,嘴唇哆哆嗦嗦地唤着娘娘。
哪怕是被冷水激面,胡错杨的目光仍是凝聚了片刻就涣散了,东方既白抿了抿唇,把药碗递给翠珠,“这一碗是猛药,若皇嫂还是没力气,就把它服下去吧。”
翠珠的手一僵,若是猛药,以娘娘如今的身体只怕败得更厉害。
“翠珠。”胡错杨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给我。”
东方既白拍了拍翠珠的肩,“她心里有数的。”
把孩子生下来,是胡错杨最大的期望。
翠珠含泪点了点头,将药汤喂到胡错杨苍白的唇边,后者抵在碗的边沿颤抖着唇大口大口地吞咽,看得翠珠眼泪簌簌落下,“娘娘……”
东方既白捻了捻指尖,余光扫过满头大汗的稳婆,“再给你半个时辰。”
稳婆打了个哆嗦,“是……是。”
萧若瑾看到东方既白从屋里出来,立刻上前问道:“错杨怎么样?”
“嫂子力气不够,胎儿的头卡在产道下不来。”她扫了他一眼,“若半个时辰之后还是生不下来,我会选择剖腹取子。”
萧若瑾脸色骤然一变,“那怎么行!如果剖腹,错杨不就……”
东方既白的语气也冷硬无比,“不剖,两个都危险。”
她跃过萧若瑾的肩膀看向他的侍卫,“把你们皇帝摁座位上,别叫他添乱。”
侍卫一愣,脑门上不由爬了几滴冷汗,他一个刚提拔上来的禁卫军统领,哪有人家琅琊王妃的胆子大。来琅琊王府几回了,就没见王妃给陛下行礼过,陛下的称呼也不喊,都是你来你去,透着一股嫌弃味。
不得不说小侍卫的直觉还是挺准的,要不是萧若瑾是孩子的爹,东方既白还真不想把他叫来,可万一母子两个有一个保不下来,总得有个人送终。
东方既白出门叫来霜却,吩咐他让厨房换药。她给胡错杨用了她的血,虽然能让胡错杨逞短时之力,但她的身体不比萧若风,承受不住这股强势的外力,待到这股劲过后肯定会出问题。
她低声喃喃道:“但愿她能在半个时辰里把孩子生下来……”
空气里血腥味重了,两只小狮子嗅着鼻子钻进这个院子,看见东方既白立刻撒腿跑过来,她弯下腰去拍了拍它们的后背,“乖,去找凌尘玩。”
凌珑舔了舔她的手心,刚想和她撒娇,屋里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吓得它跳到凌泉身上嗷呜一声。
东方既白给稳婆下了最后通牒,稳婆见胡错杨渐渐有了力气,咬了咬牙上手推着胡错杨隆起的肚子,“娘娘您忍着点啊,只要孩子出来就好了,出来就好了……”
翠珠同样哭喊道:“娘娘,求求您撑住啊,不然小主子就活不成了!”
一想到孩子胡错杨顿时攥紧身下汗湿的床单,使劲地用出全身的力气,身体被撕裂的疼痛让她痛呼不止。
不光萧若瑾听着浑身发软,连候在外面的侍女侍卫都脸色发白,当初他们王妃生小殿下可没经过这么一遭,头一回近距离听到如此凄惨的声音都有些冒冷汗。
自家王妃生产的时候没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冲击,现在全在皇后娘娘这里补上了。
东方既白闭着眼,在心里估算着时间,里头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屋内屋外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霜却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汁来到东方既白身边,她接过药碗刚要进门,里屋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萧若瑾神色一松,整个人虚脱地跌坐在靠椅上,“生了……”
一道人影迅速闪进屋内,东方既白瞥了一眼在稳婆的拍打下放声啼哭的婴儿,哭声还算有力,“弄干净抱出去给皇帝。”
胡错杨靠在翠珠身上右手抬起颤抖着伸向稳婆,目光中的焦点渐渐散失,“孩子……”
东方既白按下她的手臂,接连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孩子好着呢,你先喝药。”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几乎是硬灌着让胡错杨喝下,床榻被鲜血染得通红,东方既白掌心覆在她背上将自己的真气渡进她体内。
生产之后的胡错杨身体就像破漏的筛子,东方既白给她运功了两个时辰才放下手,一睁眼外面天都黑了,屋内只留了翠珠一个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眼睛都熬红了。
她起身给胡错杨把了脉,脉息仍旧十分微弱,“今晚多安排几个人轮流守夜,每过一刻钟就查看一边嫂子的情况。”
翠珠连忙应是。
东方既白却按住了她的肩,“你先去休息,已经坚持一天了,我找精神好的人来顶替你,等你歇好了再来跟前伺候。”
“可是……”翠珠刚想说什么,眼前蓦地一黑,东方既白点了她的睡穴,将人打横抱到旁边的小榻上放下,走出里间的时候暮初已经带着侍女在候着了。
东方既白轻轻点头,“进去吧,仔细点。”
侍女行了个礼,便进门守在胡错杨床前。
她一扫周围,“孩子呢?”
“在隔壁,奶娘带着。”暮初垂首道,“陛下也在隔壁,他没走,让黎统领把宫里的折子都搬过来了。”
东方既白揉了揉眉,“我去看看。”
暮初又叫住她:“主院那边小殿下中途一直哭闹着要找您,属下和霜却也没办法,只好把小殿下带过来了,凌珑和凌泉好不容易把他哄好,这会一直扒着劫海不肯睡。”
深吸一口气,东方既白点点头,“我知道了。”
隔壁房间,她一进门,瞅见娘亲的凌尘顿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似在声嘶力竭地控诉把他撇下的娘亲,他一哭,奶娘抱着的小婴儿被吵醒,一同大哭。
两个孩子一起哭,惊天动地。
一案之隔的萧若瑾见到她出现本来是要上前问胡错杨的情况,听到儿子哭顿时掉转方向走过去抱自己儿子。
冷不丁有人在嗓门上跟凌尘较劲,小不点立刻嚎得更大声了。
萧若瑾抱着的儿子也跟着拔高了音量,两边此起彼伏地哭个不停,他看着靠在门上耷拉着眼懒得动弹的东方既白,黑了黑脸,“你……”
你儿子先哭的,就不能去哄下你儿子?
东方既白也被这哭声吵得头疼,她揉揉额穴,“吵。”
凌尘的哭声戛然而止,两只小手从抹眼泪到捂嘴,两眼汪汪地看着亲娘,要暮初说来那表情简直委屈极了,他看了都要替小主子心酸。
一边停了,另一边哇哇两声也停了,奶娘站在几人中间局促极了,“王府的小殿下不让人抱,这些个又……”
两只小狮子和劫海把人护得死死的,暮初把凌尘抱过来本来是想让这儿的奶娘带一下,结果谁都带不了。那头东方既白在运功,他和霜却赶着过去给她护法,也就成这样的局面了。
东方既白缓缓走到儿子身边坐下,凌尘立刻爬进她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生怕娘亲又一不留神跑了,“娘……”
蓝灰色的眼波微微一晃,东方既白搂着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在这儿呢。”
小小的身体低低地抽泣几下,凌尘蜷在娘亲的怀里放松下来渐渐睡去了,那厢奶娘也把小皇子哄睡了,萧若瑾看着在东方既白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孩子,凌尘刚被抱过来的时候他本想上去抱一抱的,但暮初当时退了一步,劫海更是要上来啄他的手,那两只没成年的幼狮便凶狠地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也没有机会抱一抱这个出生之后第一次见的侄子。
“错杨怎么样?”
东方既白轻声道:“情况还没稳定,这几日需要时刻有人观察她的状态还有伤口,不能挪动以免伤口破裂再度出血。”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小皇子,“这孩子如何?”
“太医已经看过,孩子缺氧了一段时间,目前身体状况还是健康的,至于有没有后遗症要再继续观察。”
东方既白颔了颔首,“那行,我先带儿子回去睡觉了。暮初,送客。”
萧若瑾愣了一下,东方既白却已经抱起凌尘走到门口,暮初恭恭敬敬地立在跟前,比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请回宫吧。”
“我不走。”
东方既白回过头,她忽然觉得萧若瑾的表情就像个梗着脖子闹脾气的孩子,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的她咚咚敲了两下脑门,一定是生了凌尘之后看谁都像孩子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