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昭阳高挂,周围薄雾却依旧弥迷蒙蒙。
在这座山上,境况实属正常。
阎六魄手紧攥握长锄,心跳加快异常,正逃避身后不知几只拼命追赶的熊兽。
依山吃山靠山,于山中遇百兽那是常有的事,对他来说就如家中便饭。
但一次遇见一窝子熊出没,还真是算少见,可阎六魄内心直冷哼,那是显然不为在意,此况虽少见,但早前他又不是没见过。
借着长锄开路,满脑子想着自己这还真是年纪大了,方才这不仅没早发觉周围异常,这遇见几只熊还就心慌慌了,等回头找那阎三魄,搞点药酒吃吃就得了。
周围静悄悄,时不时回荡着鸟叫声,阎六魄探着路躲着熊兽,听着听着,额头不自然地滑下冷汗,他渐渐地感到心烦意躁。
此处地形扑朔迷离,又晨起雾气,山林间高耸木桩连带灌刺丛片片密布,托着两条放着血的腿,阎六魄咬牙轻功一跃,不曾想是竟然直接落撞上了树桩之上的细枝条上。
细枝条当然不堪重任,辟啪——一声直接断裂而开。
这禁地,周围生着都是如此奇怪的树,树桩粗大的要死,偏生所有伸展的树枝都过细!
压根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
阎六魄额上的青筋同手臂上的青筋四起,咬牙稳住身形,那结起青筋的虎手撑住两旁粗大的树桩,两只挣开的腿下,一只足有两人高的棕熊倒立而站。
棕熊一只前爪摊开 ,接着上方从阎六魄腿部源源不断留下的鲜血,掩面而饮,而另外一只同伙,则在一旁用身体不停地撞击阎六魄攀撑着的树杆!
这畜生的力道足够大,两颗粗壮百年的树木硬生生地被撞得根颤桩抖,上头的树枝更是极簌晃动——此时,阎六魄的脑海里,不得不逼他承认,他方才早已经瞥见了的那道蓝色身影。
是她急忙道得那句小心——使得那两头熊一时被喝止住,他同时也低头瞧见地上那片混在树影中若隐若现的熊影,才有时机一把拿起地上的长锄头做武器,这才得以临时脱身!
而遂也发现那几道大块的熊足印,离他只有一人之手臂的距离!如若没及时发觉,下一刹那其中一只熊就能将他一掌给拍出心肝脾胃来……
阎六魄如是后怕地想着。
可撑在狂摇巨晃两树之间的人旦一分心,两腿悄然不知地落下了点,那底下的棕熊显然找准时机,两只利爪一把就挥上去!
奈何上头的人重心实稳,矫健上移!棕熊没能如意,隔空挥了两道劲爪,险些将自己掀翻——当即怒从中来,垂胸顿足,发出断断续续的怒喝声,随即却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另一只熊身旁,拍了拍同伙,遂又往另一棵大树那边气势汹汹地去了……
阎六魄在树上忙中斜眼往下看,连连躲过不断被擦落下的树皮渣子,就瞧见眼下的恐怖光景,当即就咒骂了一声,这下可好,两只畜生就逮着自己撑着的树不断捣鼓……试图将两棵树撞断,将他给甩下去!
他一大汉子眼下都成这样,那女子的情况更是不妙……
然——
徐来此时离树梢部位很近,一张不大的脸庞上全部淌满冷汗,她这头刚好将长草绳于周围树间作了个牵引,就发觉一直用劲撑着两树桩之间的阎六魄像是突然间作势要下去,她急得正欲出声制止——那于清晰的下鄂处正往下滴落的汗水,恰巧一颗就落在阎六魄的耳朵上——
阎六魄当即往上看!瞧见她时第一眼便十分惊诧!
此时正于其上方的女子,两手都拽紧着草编长绳子,缓缓地往他的位置下递,可她却吃力到连脖颈上的青脉都乍起。
而两只熊此时仍于树下,发怒了一般地不间歇地捣树撞树,……这熊乃狡性之物,眼下一切行动,不发声为佳妙,阎六魄应当比她更为地清楚,眼下,徐来已经将长草绳悄然地递到阎六魄两粗壮胳膊的旁边,抬眼无声示意他抓着长草绳上来。
阎六魄看着却无动于衷。
他的两掌之间已经发白,唯有十指头不断地泌出血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徐来快要认为此人即便是要被饿熊给吞了也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时——
下方的长绳索开始动了,隔树擦枝,灵活地如同机关一般。
阎六魄两肩一耸,借着长绳索一跃而上,有了周边绳索的分劲均力,他轻轻松松地就立在了高处树桩之上。
——,“吼吼吼……”
那两只棕熊闻声抬头,见状愈发垂胸仰天咆哮声顺着树梢直达天际……
悄悄地望了眼树梢处,阎六魄瞥到女子脸色苍白,纤细的脖颈处衣襟已经被汗浸湿,耳垂某处几道血痕,正张嘴想说什么时——
她已经身形矫健跃了出去。
——“欸……
阎六魄刚吐出的字又被猝不及防地吞了下去!
只因!透过树木的枝枝蔓蔓,一只十为巨大的灰熊跨步而来。
今日想必是捅了千年熊窝了。
阎六魄身平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灰色巨熊,其高大得简直不像话,可以说绝不逊色于一间王候的宫殿楼宇。
——“咚”!!!
——“咚”!!!
——“咚”!!!
周遭所有的树木上下震动,频率十为剧烈!!!
连带已经立稳于树间的阎六魄瞬间东倒西斜!不知几个颠倒来回,等他再次地稳定重心时,浑身四周的长草绳就如同有锁头一般,将他缠绕得严严实实,心中越发气恼,遂不甘心大力地挣扎了几道,那长草绳索却越发将他裹得密密牢牢,是再怎么想故意掉下去都不甚可能!阎六魄当即唾了几口沫子!
底下的两只棕熊似乎能看懂人的情绪,瞧见阎六魄浑身气急败坏的样子,遂又两爪拍胸连连仰天长啸,稍后却是两两互帮互助,竟然是学着人的模样,欲攀上树。
阎六魄此时的心思压根不在树下的两只棕熊上,费了吃奶的劲将衣内的东西拿出,无声放入高空。
而方才周围明明如此强烈的震动感,眼下却愈来愈弱!
被困在长绳索之间,阎六魄硬扭着脖子往地震感渐弱的地方拼命望去,晕玄的视线中,他只看到了那道被灰色巨大畜生遮住的细细身形……
她手里像是拽紧了几只断了脖子的山鸡蝙蝠,鲜血淋漓,连带着那只平日里素雅干净的蓝色衣袖全然变成了血红……
如此,阎六魄算是知道其用意了。
这女子究竟是有多不怕死,以为拿她自己当引子,就能将那头巨大的灰熊逗开?!!
她以为她是谁?!跟着阎一魄身边偷偷学了几招就逞英雄了?!可笑。
冷眼瞧着底下的两只棕熊互帮互助地欲攀上自己这棵树,却又因为细枝不得承重而三番两次地摔落于地,看到这里,阎六魄收回眼神,突然间就扯了扯嘴角,他早已经放出了鬼阎府邸中十为紧迫之时才能放的唯一信号弹,正于倒计时中……他又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横七八裹的长草绳,悄然闭上了双眸。
而就是因为他的不停挣扎,那长草已经混合着一定的温度,悄然释放出了一阵奇怪的芬芳……
——“欸!欸!老六,老六!……”
一行人寻到阎六魄时,看到了地上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发现底下有两头昏昏欲睡的棕熊,再往其上,竟然发现一高大个猛汉被草给五花大绑了!
偏生这高大壮汉呢,也还是晕着的。
众人皆奇,纷纷上前观之。
阎一魄同阎三魄两人,目光皆是流连在草绳上。
阎一魄盯着树木细枝条间琳琳绕绕的长草绳看了会儿,又将目光落在那两头昏睡的熊上沉思了会儿,这不禁叹道是何人之作为,能将阎六魄如此重的人护在细枝条上,将颇有些爬树天赋的两只熊给困限于地上。
阎三魄则是一眼就瞧出长草绳的药效,此为一种密林深处才得以生长的草药,散发出芬香气息其是就相当去在释放药性,此种草药达到两重要要素即可作用——第一,经过碾磨,第二,达到适宜的温度。
阎四魄同阎五魄不约而同,两两都是创作的,则是灵感突然而至。
阎四魄当即随身展纸拨墨作画。
阎五魄则想到下一个的雕刻模型。
阎七魄则一脸所思,长指托腮作思考状,可满脑子却都是那种不正当之事,他瞧着平日里最瞧不上自己的人突然被长绳绑住,这禁欲气息铺面而来……便当即想出了一些有情人之间的好点子……
只有阎二魄上前,将其身上的膀子肉拍的帕帕——作响,一下就将人给弄醒了。
又叫了几声。
阎六魄挣了几下眼眸,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
阎三魄早已经将手中的药塞进了阎六魄的口中,喂了一口露水。
服下,其清醒,阎一魄拔下腰间的剑,一刀几式地将阎六魄身上密密麻麻的长草绳给除了。
“于姑娘呢?!” 阎六魄清醒后张口的第一句话。
众人奇。——阎六魄往日从不搭理那女子。
可今日为何如此紧张?
“老六,方才发生了什么?”阎二魄平日虽大条,但最先反应过来,行上去就质问。
阎六魄却突然一个劲地站起来!不说话,只身朝着前方灌木林倒塌方位奔去。
阎二魄心急,追上去:“到底出什么事了?于姑娘呢?!”
“她把那灰熊给引开了,就是这条路,对,就是这条路……”
阎二魄听见灰熊二字,脸当下就变了,她同人一般大的蝙蝠都怕得要死,去引灰熊?!!
后面赶来的几人闻言,皆是帮着寻人。
丝毫无人发现鬼阎帝的临时掉队缺位。
待众人寻到如排山倒海横卧于地上的巨大灰熊时,是闻着睚呲不停的狼嚎声而寻来的,地上是一小滩一小滩的鲜红血迹,一旁是几点星星状湿糯蓝衣碎片,而旁边的黑衣玄袍之人还在用长斧头从巨大灰熊的大嘴长牙齿里捞出一些沾有血沫、不规则的蓝色布料,须庾,又牵出一只女子鞋屡,顺着拉出一丝长长的血丝,再接着,就是卷出几坨染红的长长丝状物……那是女子的头发……
一行人静静地看着,无人出声。
接着,黑衣玄袍之人又从灰熊血淋淋大嘴中挑出一物又一物。
阎五魄眉头不自觉紧皱,他看到自己亲手的雕件被挑了出来……
阎二魄看见了自己当时送的铃铛,他当时送了有两个,一个被她戴在了睚呲的脖颈里,没想到另外一只,竟被她消音……也带在了身上……
阎三魄则识别出了一只药袋,他上前去倒了倒,竟然倒出一枚干净的小石头……
阎七魄抱怀疑态度,但咪眼看了看衣服布料,却是出自他手不错,不是,她怎么就死了呢?不太可能吧……红颜薄命?
阎四魄则是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处,那原来是一枚外头薏米青果制成的手环,现已经是褐色……这是他某日撞见觉得太美便叫阎三魄给了他,后来才得知那日翠艳阁中被认出来就是这枚她亲手制作的手串了……怎会如此不幸运……诶……
阎六魄一动不动,垂眸瞧着,眼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又与他有关……如若不是随他……不是帮他……不是救他……
“这些,你们都知道吧,来,诸位认领一下。”
鬼阎帝如杂技师一般,用斧头纷纷挑出,摊开。
“领到了的,密室寻我。”
话音一落,突然静默之中的众人像是有了些反应,却不见黑衣玄袍之人。
睚呲左嗅右嗅后,呜呜咽咽……
无任何预兆,众人面前快速刮过一阵风。
他们看到——阎二魄突然就朝着阎六魄行来,一拳就打在他身上,招招致命!
阎三魄闷了一下:“老二……”
“闭嘴!”
“老六,不知你当不当意!”
“是她找死!是她要跟过来的!…………激动了一两下,声音却越来越小了,他自己都像是听不见了…——不知她……是如何跟来的,我今次所种之物是为特殊……所以来了这极为禁地……”
阎二魄向来耐心就十为不佳,听到此处身体里的暴嚣因子已然活跃:“老六,没想道你竟然也会说这客套话,不知她为何?是,她该!可老六,你说说,这三年里,只要你于这府邸处田野中,于姑娘哪次见你没有同你打过招呼?哪次不是给你送食带水?是,就是因为三年前她无意动了你的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