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黑暗的空间会带给你不安,那么走出电梯后,那个损坏的小机器人就是给了你一个暴击。
你胆子不小,可也受不住一惊一乍的惊吓。
可除了些损坏的机器人,你也没见着有什么其他东西。这片实验区域看起来像是废弃的,你领着两只小动物走过走廊时,还能看到头顶裸露出来,闪烁着电火花的电线。
不是说做实验讲究环境吗?这种恶劣的条件还能让阮·梅做实验?黑塔也是,把还没有维修好的地方借出去……该不会是因为你捅的篓子导致这片区域被废弃了吧?
应该不会吧?
你记得公司很大方啊,不至于单独留着这里不给经费吧?
小动物们感受到了你的心虚,可它们并不懂什么是心虚,只觉得你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它们还记得自己诞生的地方,那是这片破烂实验区域里唯一看起来还算完善的地方。它们蹦蹦跳跳地,停在了一台电饭煲前。
你:……?
“这里,这个!”猫猫糕蹦跳着,向你介绍这就是它们诞生的地方。
你:……啊????这就是阮·梅要送给你的礼物??一台电饭煲????
停在一边的机器人突然启动,幸好没给你刚刚到这里时的暴击,它只是感受到了你的存在,自启动为你讲解这台电饭煲该怎么用。
该用你背包里的哪些材料拼出一只猫猫糕团团。
可供你自己DIY,诞生出来的猫猫糕还会有不同的性格,也有甜甜糯糯的可爱名字。
你没忍住操作了一下,配色极为眼熟的猫猫糕就热腾腾(?)地从电饭煲里跳了出来。
好了,做一只就够了,住手,别添乱了。
你按住自己疯狂想按电饭煲的手,虽然毛绒绒可爱,卡哇伊,抱起来很舒服,但是现在这里并不是你专门摸毛绒绒的地方吧?
这环境跟鬼屋似的,你也搞不清楚猫猫糕的智商有多高,万一它们数量太多了,跑着跑着踩着电线了咋办?
你不想看到猫猫糕变成猫猫焦。
除了那只芝士狗狗会说话,其他猫猫糕只会muniumuniu地叫,不过机器人能够翻译,也省了不少事。
从猫猫糕口中得知,其实电饭煲已经制作出了很多很多猫猫糕了,但是现在猫猫糕们被突然出现的虫群吓得四处逃窜,那只芝士狗狗和猫猫糕就是逃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跑到了上面的实验室,引起了科研人员的注意。
猫猫糕拜托你把它的同伴们找回来。
这个要求不难,找猫而已。
而且你怀疑虫群的出现与你有关,看之前的记录,在你进去模拟宇宙并开始做梦时,虫群袭击了空间站。
大部分区域的虫群已经被清理,而在这个只有猫猫糕的地方,虫群反而安全。
你的行动力不差,在猫猫糕的指引下,很快脚边就聚集了一群猫猫糕。它们互相问好,有些还停留在遇见虫子的恐惧中,有些无知无畏地哼着童谣。
虽然你感觉在这种时候唱童谣其实有些惊悚。
再次走到电梯口。
猫猫糕们率先跳进去,你也就跟着走了进去,发现这台电梯还能到达更低的一层。
只是差一层,可这次下降的时间却漫长很多。
吵吵闹闹的猫猫糕们不知为何渐渐安静下来。
达到目的地,你走了出去。
引入眼帘的,便是一颗巨大的虫卵。
珍珠白的虫卵。
猫猫糕们不敢靠近,可你却不自觉地走向那枚虫卵。
你以为猫猫糕是阮·梅要送给你的礼物,除了几只在实验室里搞破坏的真蛰虫,这片实验区域已经成为了猫猫糕的世界。
但现在,你看到了那枚虫卵。
你在那场梦里见过很多虫卵,密密麻麻的,突然回想起还是会不自觉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这颗虫卵是不一样的。
你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熟悉的抽噎,分贝逐渐升高,呼吸压制不住的抽泣,随后到无法抑制的恐慌哭嚎。
怎么那么爱哭呢?
从没见过谁那么能哭。
指尖触摸到了虫卵,柔软湿润的触感,表面是光滑细腻外壳,珍珠白色彩在你触摸后迅速褪去,黑色,紫色,褐色……无数颜色伴随着你耳边的哭声律动。
而在你准备抽手时,柔软的紫色触须从虫卵中探出,轻轻缠住你的指尖。
虫卵迅速膨胀,你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面屏障,而祂在屏障的另一边迅速生长,肢体不断脱壳,一切都像是在观看一部加快速度的纪录片。而当十几秒过去后,祂停止生长,低着头走出幻境,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真实的塔伊兹育罗斯。
猫猫糕们被吓得四散逃离,可你顾不得它们了。
你感受着手指被缠绕的力度越来越大,祂仍旧低着头,头上的触须缠着你的手指,快速生长的巨大身躯蜷缩在地上。
你低头,只能看到紫色焰火,伸出另只一手,像是接雨一般感受到了温热的眼泪落在你的手掌。
哭声依旧。
你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抱住了祂的头颅,“……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呢?”
祂没有回答。
但祂开始摇头挣扎。
你松开手臂,祂抬起头,面容不断变化,最后变作你记忆中那个模样。
在你思考虫皇复活后会对宇宙来带多大灾难前,祂就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不会待很久……最多,最多只是几十秒的时间……」
「……毕竟,我已经死了。」
一如既往地,对自己死亡的结局没有任何反抗的顺从态度。就连被复活,也没有任何求生欲望地继续等待死亡。
你一边气祂太窝囊,一边又觉得「繁育」确实不能在现在复活。
总是这么矛盾,总是不能两全。
思考并没有继续,因为祂向你张开了双手。
那是一双怀抱着生命的手。
曾经这双手也拥抱过你——也许并没有,但你仍然对这双手印象深刻。
而现在,祂也渴望着拥抱你。
真正地触碰到你。
你走近祂,也轻轻环住祂。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你叹息着说。
再呼唤一次「奇迹」。
「奇迹……我的奇迹……」
祂明明是新生的存在,明明是科研人员对星神的劣质仿造,可是那股哀伤的怀念却让祂注视着临死时那场幻梦,那朵花。
相似的是,祂现在只剩余几十秒的生命——
祂又一次在生命的终结前看到了你。
祂终于真正拥抱了独属于祂的「奇迹」——濒临死亡时才会出现的奇迹。
纯净的白花,诞生于柔软的子宫,从黑暗的漩涡中挣扎着迎获新生,伴随着颤抖的虫吟,祂的呼唤,「奇迹啊——」
如果祂真的是你的「母亲」就好了。
远不及曾经星神形态庞大的躯体开始融化,晶莹的泪水再次从祂的眼眶中流出。祂在你不自觉的悲伤眼神下有些慌乱,「并不痛的……奇迹……这只是命中注定的死亡。」
祂似乎是在向你解释,就像一位濒死的母亲安慰着惊慌失措的孩子,死亡只是离别,你不会忘记祂。
顺从让祂看起来无私无畏,可你知道祂只是胆小孤单的小虫子。
「……对吗?你不会忘记我的……不会忘记小虫子……对吧?」
你轻轻靠着那不算坚强的胸膛,就像那场幻梦中臆想出来的感觉——不如真正的母亲那般柔软,可也绝不是康健硬朗。
“不会忘记的……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你能望见那被黑色阴影吞噬出来的深坑。
可你仍然能够看见祂蜷缩在深坑之中啼哭。
不是过去躲藏时恐惧屠戮者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的抽噎,而是恐惧被遗忘试图发出声响吸引某人的注意。
祂太害怕了。
直到你将祂拉出深坑,轻轻拥住祂,祂才会有些许安全感。
真是奇怪,你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荒芜的星球上一棵树也没有,奇迹也并没有降临在祂怀中——但你们仍然拥抱着,维护着那场梦。
祂的愿景。
你的珍视。
你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仅存在记忆中的另一个美好,一个……脆弱的泡泡——
而后,在你身旁破碎,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