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肯做体检?你再劝劝她,我们理解她的难处,但我亲自出的警,在现场没有找到□□证据,按她的说法,想要成立既遂,肯定要有体检报告的。”
郝警官焦头烂额地看着孟宴臣的笔录,没看见旁边女警脸上的为难。
“师傅,她又改口了,说孟宴臣意图强迫她,但她顽强抵抗,没有被他得逞,所以没必要做体检,说他是未遂。”
郝警官这才抬起头,脸上有一丝不解,这几乎是跟叶子刚来时笔录里陈述的南辕北辙。
“……她受了很大刺激,记不清现场情况也是有可能的,你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先不用体检了,我再问他一次,一会儿再去看看被害人。”
“她家人给她雇的律师来了,这会正在见她。”
“行,那也行,让律师好好跟她说说。”
郝警官捏了捏眉心,一夜没睡,他也有些疲惫,他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进了讯问室。
“孟宴臣,考虑好了吗?把当时的情况给我们说说吧,你到底对被害人做了什么,逃避是没有用的。”
“你知不知道这个罪名的严重性?这可是重罪,不要以为你家里就能把你捞出去,想都别想。”
“但是你的态度在后期量刑中至关重要,你态度好,配合我们调查,就是你从轻处罚的情节。”
“而且我们现在了解到,你可能是一个未遂的责任,你好好配合调查,我们查清了这个事,未遂的责任会更轻,对你和你家人的影响也会更小一些。”
“孟宴臣,你不配合,也不代表就结不了案。你看看那个姑娘身上的伤,你心里就一点也不羞愧吗?”
软硬兼施,孟宴臣还是敛着眼睛,一言不发。
双方僵持了许久。
郝警官无奈,只得去找叶子问问情况。
他与叶子的律师在走廊擦肩而过,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觉得怪异。
一进询问室,叶子好似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面无血色,嘴角和眼角的青紫就更为明显,她的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猛地过来要抓郝警官的手。
郝警官也吓了一跳,随即面色微沉,耐心安慰她。
“你怎么了?同志,冷静一点,别怕,我们这是派出所,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的,他现在被关着,过不来,我们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别怕。”
“是谁给你说了什么吗?是你的律师吗?你告诉我怎么了,我帮你解决,你相信我,别害怕。”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面上不忍,这是个跟他女儿一般大的女孩,还在上大学,却遇上了这种事。
“我要自首,警官,我要自首,是我污蔑了他,他什么都没做。”
叶子语速极快,表情急切又恐慌,却让郝警官眉头更紧。
“是不是他们家的人恐吓你了?你不要怕,只要他有罪,零口供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不,不,是我污蔑了他,求求你们,看在我是初犯,对我网开一面,我不想失去一切,我还没有毕业,我……”
“是有人教我这么做的,我举报,我有他的电话,我见过他,是他指使我污蔑孟宴臣的,他才是主犯,这是我主动交待的,你给我记下来。”
刚才那个律师告诉叶子,孟宴臣手上有视频,是酒吧的监控和休息室里的录音,不仅能证明他无罪,更能证明她的诬告陷害,现在网上被她的同学闹得沸沸扬扬,等警方通报发出,不仅她的学业、事业毁于一旦,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叶子其实早已萌生退意,她急火攻心报了警,但根本不确定自己的证据能不能证明孟宴臣有罪,只是没有退路,咬牙硬撑。
可律师的话狠狠打醒了她,她走错了,这一步她一开始就走错了。
叶子问是谁让律师来的,求律师救救她,她根本没有家属,谁能雇律师来帮她呢?是同学吗?是那个人吗?还是孟宴臣?
孟宴臣有证据,却按住不交,不否认她的污蔑,是否是他其实留给自己一丝情面,等她主动自首?
叶子燃起一丝希冀。
律师并不回答,笑了笑说:“叶小姐,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他才是主犯,说出来,你还有机会,回到你原本的人生里。”
叶子的手机被收走了,即使她删了记录,也能被恢复,里面有她和那个人的聊天记录,有她备份的通话录音,但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针对孟宴臣和华衿,也没有照片。
郝警官看到手机里恢复的证据,脸色难看,愤然拍桌,叶子也跟着抖了一下。
“你这个,你这个女娃娃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你负刑事责任的!你知不知道你那群同学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造成了多大的社会影响,已经够情节严重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啊!”
“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郝警官沉声拒绝。
“您帮帮我,您去问问孟宴臣,他有证据,但是他没有交,也没有否认,他可能…他也许不怪我,他不想追究我,您帮我问问他。”叶子乞求道。
郝警官叹了一口气,觉得有可能,安排了人去查指使叶子诬告陷害的人,自己又去了孟宴臣的讯问室。
“说说吧,那个姑娘已经自首了,你有什么证据也一起提供给我们吧,我们已经知道她受人指使诬告陷害你的事,正在查指使他的人,你再做个笔录,说清楚事实,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你之前一直不说话,是不是不想追究那个姑娘?你还挺大度,你是要谅解她吗?”
孟宴臣没了眼镜,微微眯着眼,翘了翘嘴角。
“谁说我不追究她?”
警方效率奇高,中午就抓到了跟叶子通电话的人,虽然他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卡,但这种手段还逃不过技术侦查的法网。
“张丘,男,47岁,之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运输公司经理,现在无业。看起来跟本案的人都毫无关系,说说吧,你指使叶子干什么了?”
“我没有,不认识。”张丘吊儿郎当地坐着。
“证据确凿,你还抵赖?手机都是在你身上搜到的。”
“手机不是我的,是我刚捡到的。”
“在哪里捡到的?什么时间捡到的?捡到了为什么不交给派出所?别以为手机卡不是你的就查不出你,声音鉴定、证人辨认,是你你跑不了。”
“在哪捡的忘了,反正不是我的。”
张丘有恃无恐,被抓的这么容易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也根本没想跑,律师回来汇报说进展很顺利,叶子得手了,24小时一到,孟宴臣就要拘留,再也难翻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查到他,但最多也是叶子趁人之危的事暴露了,废物一个,把他供了出来,这点小案子,李令尧会捞他出去的。
况且,他知道李令尧的秘密,李令尧说了这次之后送他全家出国,让他后半生无忧。
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丘看着郝警官,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郝警官出去之后狠狠揪了揪头发,虽然他工作以来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见过,但今天全是这么麻烦的,还是让他烦闷不已。
这时他徒弟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同事过来,面上有些严肃。
“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有一个六年前的交通肇事案被告人突然翻供了,说是有人指使他撞的人,材料刚从他服刑的监狱递出来。”
“我们上级很重视这个案子,先看看材料吧,他说指使他的人叫张丘,我们去抓人,慢了你们一步。”
郝警官头皮发麻,敏锐感到这其中的巧合,可思绪混乱,理不清头绪,他甩了甩脑袋,算了,先做好眼下的事,若是这人真的犯了罪,他们也必须处理。
当年撞了安杭后逃逸的大货车司机在材料里事无巨细地写了张丘如何威胁强迫他去做这件事。
张丘先是带他赌博,让他背上不可能还清的巨额赌债,然后告诉他,只要帮他除掉一个人,就替他还上这笔债。
说是让他选择,其实无路可选。
他背下了这个罪孽。
可前一段时间,妻子来牢里看望他,告诉他儿子也欠了赌债,又与张丘有关,他怒不可遏,觉得张丘欺人太甚,毁了他,又毁了他的儿子。
于是有了这份举报材料,一起上交的,还有他六年前留下证据的存放地址。
为张丘的案子,市里成立了专案组,张丘等到晚上,等得他从有恃无恐到心神不宁,终于等到了几个陌生的警官。
“你们什么意思?我故意刹人?我指使谁了?你们有什么证据!”
他极力维持冷静,看过证据、听完录音,他已经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那件事又被翻出来。
司机的儿子确实赌了,场子也确实是他的,可不是他带来的,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更没想用他干什么事情。
是李令尧!张丘脑中灵光一现,却更加绝望,李令尧让他辞职,盯着孟宴臣做完这最后一件事,然后送他全家出国。
也许根本没想送他出国,也许李令尧想让他永远闭上嘴。
张丘眼中带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我也要举报。”
郝警官觉得头痛欲裂,怎么原本一个小案子,一个咬一个的没完了,而且越来越大,山雨欲来。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专案组也不再休息。
李令尧在机场被带走的时候,孟宴臣也刚从办案区出来,女警带着他去拿收走的东西,然后他就能回家了。
外面,孟怀瑾神色疲倦,付闻樱面色铁青,许沁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肖亦骁焦急看着他,欲言又止。
虽然已经澄清,叶子的同学也公开道歉了,但这一天一夜的压力与折磨让他们元气大伤。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孟宴臣垂着眼睛低声道。
“哈,我可受不起你的道歉,”付闻樱响亮地冷笑一声,“孟宴臣,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对不起。”
孟宴臣还是语气平静,任凭斥责,反应不大。
“宴臣,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多恶劣的罪名,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一盆脏水!”
“你…唉,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小衿想想吧?我们都听说了,这太冒险了!你不经过她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小衿需要你这么做吗?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给她解释吧!”
孟怀瑾也难得显出怒色。
孟宴臣这才有点反应,他手指动了动。
“她最近不怎么看手机,一个月之后,事情已经平息,我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你太自负了,孟宴臣。”付闻樱的笑中泛起嘲弄,甚至于看起来有些畅快。
她拂袖而去。
肖亦骁这才艰难开口。
“宴臣,小衿回来了,你被带走的时候,她正在迪拜转机,知道了你的事,只来得及安排律师过来,都没收到回复就上飞机了。那个华昇的律师没有告诉你吗?”
孟宴臣看着肖亦骁,木然的表情寸寸皲裂。
华昇的律师没有告诉他,他能猜到,定是华礼珩为了防止他自乱阵脚才让律师瞒着他。
可其实他知道了也不会影响计划,只是会让他痛苦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华礼珩太低估他的决心了。
“她…在哪?”孟宴臣有些艰涩道。
“…现在在我酒吧呢,我拦不住她。不过你别担心,我叫人看着她了,是自己人。”肖亦骁急忙解释。
“诶这不是,你看,我安排的人来电话了,叫她给你说说。”肖亦骁抬手接了电话打开免提,还没开口那边却传来焦急声音。
“老板,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前台就放华小姐自己拎着四瓶酒出去了,他问华小姐去哪,华小姐说酒吧太乱,她上楼开个房间休息一下。但那可是四瓶酒啊!”
“十六楼的酒店?你先去问房间号,赶紧的!”
肖亦骁尴尬地看了孟宴臣一眼。
“咱先去,对不住。”
他们赶到酒吧同栋十六楼的酒店,肖亦骁的人还在跟酒店前台掰扯。
酒店前台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却十分不好说话,拒绝透露客人房间号。
“我是她丈夫,是我惹她生气了,来接她回家。”孟宴臣递过去身份证。
“这…这也不行的,先生,不然我先给那位女士打个电话?”
“你直接带我去门口,不用你开门,我自己跟她说,好吗?她带了四瓶酒,我怕她喝出问题。”
“那好吧,你们跟我来吧。”
孟宴臣站在那间房门口,有些紧张,他们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再见,却是这种光景。
“衿衿,衿衿,我跟你聊聊好吗。”
“我已经没事了,已经结束了,衿衿,你见见我。”
“对不起,是我又自作主张,惹你生气了。”
“我知道你怪我,我向你保证,以后真的不会了,好吗。”
“见见我吧,宝宝,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