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不高不低,刚好是纪初桃喜欢的泡澡温度。
荡漾的水面飘着一层嫣红的花瓣,馥郁芬芳的玫瑰花香萦绕整个浴室,是她撒下的几滴玫瑰精油。
扶手台的手机嗡嗡几声,浮现出微信的未读话框。
纪初桃没理会,阖上眼眸靠在浴缸按摩枕上,掬起一捧带着玫瑰香气的水轻洒在自己脖颈。
大脑难得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的安静放空。
几分钟以后,素白的纤纤玉手捏起手机,拇指按在屏幕中心解锁。
特制的手机并不担心进水,纪初桃便也没管手指上晶莹的水珠。
微信照常是几个经理人和高管总群的消息。
挑挑拣拣回了几条后,就看见前段时间刚认识的一个女孩也给她发了消息。
纪初桃记得女孩叫茉莉,是她刚刚投资的、一个很有天赋的新人画家。
【歪歪歪,仙女老板你是去杭州了吗?】
【我去农庄写生的时候听喜来眠的人说的,绝对没有偷窥老板的行程!!!/对戳手指】
【仙女老板,杭州最近有个岩彩画画展,你可以去看看,那个画家是我一个朋友,岩彩颜料都是他自己采回来研磨的,纯手工制作,你肯定会喜欢的!】
【地址是西湖南山路恒庐美术馆】
恒庐美术馆,这个地方就在她家附近,旁边是一所美术大学。
纪初桃没直接答应,只回复一句有时间会去,而后便将手机重新放回扶手台。
屏幕仍会时不时亮起,但却再没了震动。
没过一会,浴室外门忽然一开一合。
随之响起的是小哥低沉的声音。
“睡衣挂在外面。”
少女睁开眼,偏头望向油砂玻璃后若隐若现的身影,原本已经喑哑的声音重新恢复娇嫩的甜。
“知道啦。”
水润桃花眼骨碌一转,唇角轻轻勾起。
“老公,你要不要也过来泡泡?我滴了玫瑰精油。”
小哥没上钩,靠着油砂玻璃垂眸望向前面刚被他挂好的睡衣,声音哑了一些。
“我去隔壁浴室。”
听出他的异样,纪初桃无声弯起了唇,手指轻轻拨弄飘到她胸前的花瓣,语气似遗憾。
“那好吧。”
小哥捏紧手指,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略过一片深色。
透过油砂玻璃,纪初桃看见他似乎抬手摸了一下毛巾,紧接着留下一句先去洗澡就推门离开。
泡澡时间不宜过长,十几分钟刚刚好。
身体那股酸软的劲儿消失,纪初桃就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明亮浴灯下,未着寸缕的雪肌白得发光。
冲完澡裹上浴袍出去吹头发的时候,她才看到小哥挂在衣架上的睡衣。
雪色绸缎柔顺垂落,裙摆两侧是蜿蜒向上的透明白纱,直达侧腰时,白纱变为镂空收腰的纯白绑带。
胸前绸缎翻转扭结,像展翅欲飞的白蝶。
如果是真的白蝶,纪初桃倒也能称赞一句唯美。
但看见白蝶底下特意留出的空洞,以及半点布料没有的背后,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弧度起伏的胸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能遮住什么?
此刻,布料少得可怜的“睡衣”正顺着浴室内的热风轻轻飘飞。
脸蛋儿漫上红霞。
纪初桃咬着下唇,一边嘀咕着一会儿要不要穿这件,一边攥紧吹风机站在梳妆镜前撩起头发慢慢地吹干。
心里压着事,又将风力调到最大,以至于她压根没注意门外向这走来的脚步声。
听到里面比平常大了两倍的风声,小哥眼底略过一丝笑。
他没进去,而是倚靠在门外静静等着。
头发吹得半干时,纪初桃放下吹风机,给发丝抹上精油。
一切都做完,她抬手拿起仍在招摇的睡裙换上。
裙摆堪堪遮住腿根,后背也寸丝遮挡。
胸前优美的弧线被清晰勾勒,绸缎白蝶随着少女的呼吸轻盈起伏。
洗手台的梳妆镜可以照出全身,饶是纪初桃已经做足准备,看到镜中的自己还是忍不住小脸一热。
这半遮半掩的……果然是什么都没遮住!
真空的大腿泛上一丝凉意,浓黑羽睫微微颤动,眼角漾出羞赧的红。
纪初桃按住心口,想要压制一下自己过快的心跳,手握上门把准备回卧室。
门刚打开,外头黑暗里的人顿时吓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发现是小哥,纪初桃这才放下心,捏起拳头轻轻捶了下他的胸膛,娇滴滴地抱怨。
“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呀,吓我一跳。”
小哥没说话,双眸此刻像打翻了一盘黑色油墨,深邃地惊人。
纪初桃揪着他的衣服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一直没出声便抬头去看。
这一看,视线顿时撞进小哥幽深的黑眸里。
她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身体刚动,赤裸的后腰便被炽热的掌心抵住,丝毫动弹不得。
小哥手上使力,托着初桃贴近自己。
嗓音失了往日的清冷,变得低哑灼人,似带着无法抵御的热量。
“很漂亮。”
被他困在怀里,纪初桃也不挣扎,抬起手臂揽住小哥的脖颈,认真端详了他一会儿后,勾起唇角。
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呵气如珠。
“不是你想看吗?”
黏糊娇嗔的语调像是刻意蛊惑,小手握住小哥空着的一只手,从她的腰肢轻抚,逐渐滑落到裙摆的薄纱。
“张起灵,衣服少带了一件,你摸……”
后面的声音被男人吞进腹中。
月隐星沉,春宵缱绻。
……
第二天,纪初桃打了鸡血一样早早苏醒。
明明眼睛还紧闭着,手却已经开始在小哥胸膛上推搡。
“老公,看看几点了,我们要早点出门——”
小哥将她抱在怀里,掖了掖被子,拿过一边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刚六点。
“还早。”
他们家离老巷子不算远,开车过去还不到二十分钟。
“再睡一会。”
小哥拍着老婆后背轻声地哄。
他没忘记今天要出门玩,所以昨晚并没有将初桃欺负地很过分。
午夜时分,两人便重新躺下休息。
到现在刚好六个小时。
被小哥这么一哄,本来就困倦的纪初桃又甜甜睡了半个小时。
等到出门时,时间还不到七点。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车拐进河坊街时,两人就被里头比往常多几倍的人给瞬间震惊。
大概因为跨年的关系,不少外地人纷纷赶至杭州进行一日行。
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很多年轻人便将计划排满,时间规划堪比特种兵。
因此早上七点,大部分要赶计划的年轻人提前起床,迅速将老城区的步行街占领。
没办法,纪初桃把车停好,裹紧身上皮草,拉着小哥的手步行向老巷子走。
老巷一如既往的古韵清幽,白墙黛瓦。
两边开门迎客的小店各自摆出喷香的食物,熙熙攘攘的行人三两相伴,在店铺外排起长队。
热气腾腾的吃食翻滚着白色的雾气,让整条巷子充满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千百年前的皇城根儿,此刻像垂暮却鲜活的老人。
昨天下了一场飞雪,裹夹的雨花让地面微湿。
秋叶飘落,满巷萧瑟被行人的说笑拦断,也让纪初桃恍若回到十几年前,她刚刚到老巷的那段时间。
初来乍到,没有身份证的她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其他人的善意,就是老巷的邻里街坊。
那些叔叔阿姨帮着她在社区街道□□明身份,一个比一个说的真切。
想到这,纪初桃禁不住笑出了声。
小哥牵着她的手,正在巷里一家定胜糕前排队。
听到笑声便偏头去看,眸底印上老婆灿烂的笑脸。
“怎么了?”
身后排队等待打卡购买的几个年轻人瞬间抬头看向两人的背影。
靠妖,这帅哥美女的声音好好听,简直是声控福音!
“想起之前大爷大娘帮忙的事。”
纪初桃转头笑着小哥解释。
她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偏头时露出雪白柔美的侧脸,唇瓣透着水红,漂亮的难以形容,
几个年轻人顿时屏住呼吸,心里闪烁着几个大字。
赚大了!!!
看到让周围虚化、完全和别人不在一个图层的仙女了!
小哥很早就知道初桃身份证的来源。
那时他忙着调查裘德考和吴三省,弄清楚脑海中纷乱的碎片记忆,没时间照顾刚被他捡来的初桃。
等小哥忙完便发现,小姑娘已经很好地在这里安顿下来,甚至还精心布置了他们的家。
而那以后,两人相知相伴,直到今天。
小哥抬手,轻轻揉了揉老婆头顶毛绒的帽子,脸上略过淡淡的笑。
排队买了几块定胜糕,两人才又挤开人群,从巷口拐进一条更为狭窄的小巷。
斑驳着青苔的石板路,墙缝中挣扎生长的弯树。
风一吹,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
和从前别无二致。
两人牵着手从小巷漫步,穿过十几年前就已经走过数遍的小路。
从闹市走向幽静,从世外走向人间。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小院,纪初桃发现其实一切都没有多大变化。
小院仍旧偏僻幽静,守着两扇褪色的红漆木门。
巷口杨叔的摊位仍旧热闹,坐满周围的邻里街坊,蒸笼冒出的滚滚热气晕染了周围的景色。
正巧有人吃完,纪初桃拉着小哥过去坐下。
杨叔在现场捏新包子,他旁边站着忙里忙外的杨婶,十几年过去,两人的样貌也衰老不少,但面上俱是红光,看得出过得很开心。
这样狭窄的老坊巷弄很少有穿着如此时尚的年轻人,杨婶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觉得两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瞥见桌上没收拾的餐具,她拍了下脑袋,赶紧过去拾掇收捡。
“萍婶,三笼肉包、一屉素包、两碗白粥、两碟小菜。”
杨婶一边收拾,一边下意识应了一声哎。
过了两秒,她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没告诉过这姑娘自己叫什么,邻里街坊都是喊秀萍,但那仅限于熟人。
这姑娘怎么叫她?
杨婶好奇看了那姑娘一眼,眼底瞬间闪过惊艳,心里惊呼这姑娘长得真像画儿里走出来的。
看着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
十几秒以后,杨婶忽然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是小纪吗?”
纪初桃弯起双眼,俏生生应道。
“萍婶,是我。”
想起短暂在老巷住过的姑娘,杨婶顿时激动万分,拍着腿呼喊。
“老杨老杨,你快别捏了,赶紧过来看看这是谁。”
杨叔一向听老伴的话,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一瞧,小姑娘的脸一如当初他们刚刚见到的那样漂亮,丝毫没有改变。
“小纪、小张!”
故人再相见,激动的杨叔杨婶也没再继续忙活,卖完最后的几笼包子就坐下来和两人聊天。
也是这时,纪初桃才知道他们过得是真的不错。
儿子从外回来后就学起了家里手艺,现在和老婆在老街开了一家灌汤包店,还是很有名的网络打卡点。
两人生了个宝贝女儿,都已经上小学了。
杨婶也拉着她的手询问近况,看到她手上硕大的钻戒,脸上是止不住地开心。
纪初桃能感觉到,萍婶是真的再为她的幸福而高兴。
另一边,小哥也接受了杨叔的全盘拷问。
大到结婚生子,小到家务下厨,比亲老丈人还细心。
小哥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坐在凳子上一句句耐心回答。
“15年结的婚,杭州有房子,在西湖。”
“正在备孕,不急,随缘。”
“目前定居福建,家务有机器人和定期扫除的清洁公司。”
“都听她的。”
两人久违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心。
本来杨叔杨婶还想叫他们到家吃饭,但被纪初桃以今天有安排婉拒。
最后留了电话加了微信,她才和小哥告别杨叔杨婶。
在步行街逛了一会后,两人开车前往灵隐寺。
跨年这一天人流量惊人,尤其是寺庙这样的地方,简直是脚尖贴脚跟,目之所及全是攒动的人头。
黄墙灰瓦,红绸祈福。
大雄宝殿前,纪初桃认真在祈福带上写下她和小哥的名字,简简单单并排对称的六个字。
只有名字,只要名字。
小哥全程半牵半搂着初桃前进,走完一程再回到出口,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
刚刚好到午餐时间。
排队的人太多,两人没吃上斋饭,只能出了灵隐寺,在家附近吃了一顿正宗杭帮菜。
没点西湖醋鱼。
吃完饭他们也没回家,继续在外面游逛。
纪初桃拉着小哥,顺着茉莉的微信找到了她说的岩彩画画展。
果然如茉莉所料。
这种色彩斑斓鲜艳的岩彩画纪初桃非常感兴趣,尤其其中一幅48平尺的水月观音宝相。
此时的岩彩画并没有太多人看好,所以即便是免费展览,美术馆也几乎没什么人。
纪初桃和小哥进去时,那副巨大的水月观音相就孤零零地挂在最宽最高的一面展墙上。
眉眼低垂,双眸悲悯,俯瞰着芸芸众生。
或许是两人在画像前逗留太久,一个年轻的女艺术经济很快走到他们身边。
看见那两张清绝明艳的脸只是微微惊讶,随后不卑不亢轻声将画作讲解一番。
从岩彩颜料讲到宝相风雅,不停歇地说了大半个小时。
纪初桃也不烦,极有耐心听她讲到最后,等这位女艺术经济说完才慢慢开口。
“你介绍这么多,不怕我最后不买?”
女艺术经济笑笑,坦然道。
“怕,作为一个经纪人,我非常想这幅画作卖出去,但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只想让对岩彩画感兴趣的人多了解一些。”
了解就意味着扩大,只要他们愿意宣传,总会有人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纪初桃挑了下眉,主动伸出右手,唇角微微上扬。
“那恭喜你晋升国内前端岩彩艺术经纪人,这幅画,我们买了。”
年轻女人似是错愕,看着她伸出的手迟迟没握上去,小心翼翼询问。
“这幅画标价三百万,几乎达到六万元一平尺,您确认要购买吗?”
她自己都不相信手下那个初出茅庐的高傲青年,刚刚大学毕业没两年的籍籍无名画家哪个敢直接给自己作品定价三百万。
纪初桃轻笑着点点头,肯定自己刚刚的说法。
“虽然还没有达到完美的藏品水准,但你的这位画家已经具备了成为大师的全部条件,这幅画,值这个价格。”
纪初桃也愿意做一次这样的伯乐。
女艺术经济眼眶骤然泛红,在小哥默默的注视下,紧紧握住了他老婆的小手,抓着表达十几分钟的感谢才松开。
岩彩画的所有权在那画家手里,签署合同要等人到杭州才行。
眼见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四点,纪初桃索□□了定金,留下周助理联系方式后便和小哥回了家。
趁着夜晚的跨年活动还没到时间,两人在家休息几个小时。
晚上十点才又收拾好出门。
往年杭州跨年的地方就在滨湖银泰,今年也不例外,纪初桃和小哥牵着手慢悠悠走到滨湖步行街时,那附近已经人满为患。
比白天的雷音寺拜佛的人数还要夸张。
两人也没往里面挤,就在人流量较少的地方买了两个气球,顺便在还没关门的店面逛了逛。
将近十一点五十时,所有人都默契地站满附近几条街道。
每个人的手上都攥着一个或粉或红的心形气球,等待今年最后时刻的来临。
纪初桃能看见那一张张脸上挂着的兴奋和放松。
或许这一刻,他们攥紧的不止是气球,还有一年中所有的难过、失望、愤懑和烦恼,以及他们对新一年的憧憬。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哥,清绝的脸上表情仍旧平淡。
但眼中的光芒却如萤火,安静平和却又可以点亮整片夜空。
倒计时开始,纪初桃也被周围人的兴奋所感染,拿出手机记录接下来数万气球同时放飞的盛况。
五。
四。
她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不断变换的数字。
没看见在她身后的小哥也举起了手机,不过他对准的并不是黑暗的半空,而是在无数光亮中清晰可见的他们两个。
三。
二。
一。
时间归零,转换重启。
色彩斑斓的气球在众人手中放飞,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兴奋尖叫,所有人都迎来了新的一年。
相机在这一刻定格。
纷乱的背景中,少女仰起小脸看着漫天鲜艳彩星。
男人视线凝聚在她身上,没有移动分毫。
似有所觉,纪初桃转头,视线撞进小哥深邃的双眼。
她向前一扑,抬手搂住小哥的脖颈,笑得明媚如暖阳。
“新年快乐。”
小哥稳稳将她抱在怀里,脸上同样带起一抹浅淡的笑。
“新年快乐。”
他们像周围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迎接了属于他们的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