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之声轰鸣,昭华和明幽沉微齐齐向外望去——
昭华抬眸,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愣神,先前在明幽城听到的战鼓之声应当是便是此间擂鼓,她想起来那抹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了,她曾在容与月的幻境中听到过,就在那位小将军战死的时候,战鼓雷雷。
明幽神色凝重,同昭华解释道:“太易国君连日征伐鲜有败绩,五国之中早已人心惶惶,如今百国贵族四散流落,五国民众更是惶惶,但五国的氏族倒是心善收容了不少旧日贵族。早前便有祂们联合与我们相抗,但被国君铩羽折戟而归,本以为近来会安分些时日,不曾想这么快就又攻打了过来。”
语罢,明幽沉微便要同昭华请辞,欲提刀赴战
昭华望着远处,心中有种不知名如同尘埃落定的宁静,她道:“我同你一起去。”
太易国君还在犹疑人皇气运一事,但她的归期耽误不得,此战或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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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威声震天。
太易国君披甲持长枪,站在巍峨的城墙之上,目中寒光之所及乃是疆域之上的五国联盟。
此城地域奇特,六国皆有领土,多日之前便有传言,此地必将成为六国相争之地,又言“六疆战场”。这也是太易国君不驻守国都,反而留在此城的原因。
天色骤变,黑云翻滚雷声不断威慑压城,百十里外地动山摇宛若天怒,战车为首,狰狞可怖,身后的五国兵士不断向前推进而来。
“百国之争,已熬数年。我太易自中州而来,并不受山神海力之庇护,所倚仗者唯有中州百姓,百姓护佑才让我太易在百国之争中厮杀出一条生路。”
太易国君看见昭华和明幽登上城池,颔首示意。
她望着如今兵临城下的危机,神色凝重,缓缓道:“五国遭山海庇护,性满意骄,本无意于太易,可就在月余之前,青国祭祀占卜一言,天下惶然,也让太易彻底成为了众矢之的。”
明幽低着头不发一言,绣着云纹的靴子上浮着一层细小灰尘。
太易国君望向昭华,深眸之中依旧带着探究:“预言道:山海皆陷,万物始中。”
并不算太过晦涩难解的预言,结合天下局势而言,可以算得上直白,几乎指名道姓说来自中州的太易会打败拥有山海庇护的五国,天下万物将尽数归属于中州。
昭华思索着,忽笑道:“若是直指中州,那可真是好诡恶的计谋。”
她不曾想过沧澜界会有这样一则预言。
想起先前太易国君的反应,看来预言一出,这位国君没少见弄虚作假之徒,若非与明幽一见面就认了出来,自己很可能会被当做骗子赶出府去。
可,有这预言在前,也是好事一桩。
城下五国声势威赫,乌压压一片与黑云相接瞧不见边际,甚嚣尘上,停军驻扎在城外百十里之外,依稀可见五国战旗风声赫赫。
太易国君道:“太易依托于中州百姓而生,庇护百姓乃是吾之责也,纵然百战身死,也绝不会任由战火再次蔓延中州。”
威严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面对五国进攻,大敌当前,太易国君心中凝重更甚,可站在城墙之上,万千军士和百姓便在她身后,她周身气度更加凌厉庄重,丝毫不见半分慌乱,唯有长风赫赫,银甲长枪巍峨不动。
“那国君如今有两个选择。”昭华一笑:“一是劝阻五国退军,各据一方留天下休养生息,二是彻底平定江山,让天下同行——”
“但我想,国君亲临战场,必然不会选择第一种。天下大势将趋,何不乘风直上。”
太易国君深深看来一眼昭华:“云川君可解困局?”
五国进攻,太易若要血战,也只能保一时不亡,若要解决如今围困之争,还需另寻他法。
太易并非不能死战,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惨重。
太易国君静静等待着昭华的回复,她希望昭华能够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昭华的目光穿过长风赫赫的军旗落在气息可怖的山海异兽身上,莞尔道:“顷刻可解。”
明幽沉微听着,几乎瞬间明晰昭华想用的办法,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太易国君微微侧身,眸色深沉恰与明幽沉微视线相撞,明幽沉微眼睫一颤,慌张地躲开了视线,心下暗自苦笑。
将屿山的神女殿下从白玉京重建开始,就异于常人,只传闻她曾是凤凰遗脉的族火,可凤凰一族是携全族的气运族脉入的洪荒,过去、未来都在其中。
自然不可能还留有什么族火生出灵智。
他虽然浑浑噩噩许多年,但既然位列十二城神主之位,自然不会什么都全无知悉,将屿山的神女亲近天道之能,恐怕举世之间无人能及。
可……
明幽沉微蜷了蜷手指,算起来祂们还是偷渡过来的,若惊动天道恐怕生出事端,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昭华若要唤醒国君身上的厚土之力便唤醒吧,最多不过是日后回到白玉京他向玉京殿和天道壁自请其罪,受剔骨雷劫罢了。
左右昭华已经答应他暂时可以留在沧澜。
想到这,他抬头,扯动太易国君的衣袖,太易国君顺着力道望去,千金难得的流光锦缎也很难衬得这人气色好一些,总是那样苍白冷寂。
不等明幽沉微说出口那句解释的话,太易国君就已经将他的手牵在掌心,安抚地拍了拍,明幽沉微周身那股绷紧慌乱的气息慢慢稳了下来,安静乖巧地站在太易国君身侧。
昭华眉眼温和,眸光淡淡扫过,城墙上的风吹动青衫,她抬手伸向太易国君——
“厚土混沌,山海当定。”
太易国君闻声意动,抬手与昭华相扣,霎时间二人相握之手骤然翻转,风起云涌,龙啸凤鸣,震惶天地,虚影翻卷云腾,黑云破裂,天光一线如曜日金轮,威严不可直视。
城墙之上,风起漩涡,昭华和太易国君便站在风旋之中,日辉耀,月同光,金鳞自天而来奔向人间。
天生异象,并不能让太易国君放下心来,五国军队依旧如千斤重担压在心头,一瞬,这是昭华自见到太易国君起,第一次见这位持重威严的国君面上露出惊讶。
昭华满意地笑了一声,轻渺随风,她道:“自古人皇加持厚土之力,国君身上的厚土之力虽然稚弱但并非不可取,再者……。”
她依稀记得:“人皇虽由天定,但还需千锤百炼方可列位,国君气势浑然想必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而今日这一战,便是国君扬名的最好时机。”
青衫长袖一洒,天光厚土具凝聚在二人眼前,缓缓成旨。
“昭,便助国君一臂之力——”
“轰隆!”
煌煌钟声,天门大开,沧澜境内,莫不俯首。
天光大绽,金鳞如甲辟照天地,城墙上下万人避退。
“人皇令,天地平,四海定,万山莫阻,万海当归,万人皆顺!”
一诏,五国军队之后的山海之力骤然熄灭,沉寂入林。
昭华想了想,这第一诏令凛禀山河,以太易国君现在的能力,自己这番相助之后她应该能够自行感知厚土人皇之力,只是短时间内想要再使用恐怕有些难度,索性她好人做到底好了。
“附令,逆天犯时者,诛!”
“嗡——”
天地嗡鸣,欲期人皇力弱、蠢蠢欲动者当即毙命,了无人知。
沉光敛芒,城墙内外骤然平静,风雨欲来之势将歇,五国军旗悄无声息地落杆。
明幽沉微感叹地望着这一幕,他虽然也能帮助国君唤醒厚土之力,但以现在的国君之力来看必然不可能下诏人皇令,他原来也是预计平定沧澜之后,助国君觉醒厚土人皇之力,破开天门证永生大道,如今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太易国君复归城墙,看着骤然平静的城墙内外,神色复杂,当即施礼:“虚言妄谈难表吾之感激之意,还望云川君留于太易,吾必以国礼待之!”
昭华摇了摇头:“多谢国君好意,我助国君得厚土之力,下人皇诏令,承天门之迹,也只是权宜之计,天地几何依旧需要国君亲自丈量,而且我并非无所得……。”说着,她看向明幽沉微:“我与沉微是故友之交,并非国君所想之同族,有一事还望国君成全。”
“烦请告知。”
“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知悉,还望万勿探究我等来处。”
太易国君微顿:“既是云川君之意,吾莫不从之。”
昭华颔首,又道:“明幽,你好自为之。”
明幽沉微安静地望向昭华:“殿下,您要走了吗?”
“天门既开,玉京之中尚有事宜。”昭华的身影越加飘渺。
明幽拱手行礼:“那便祝殿下心意永成!”
山风回荡在人间,万物生灵再感受到人皇令的下一刻,又感受到春风赐福。
明幽沉微回头与太易国君视线相撞:“国君……。”
太易国君握起明幽沉微的手,温热的手掌一寸寸驱散明幽沉微指骨的寒凉:“走吧,同我一起去见见五国国君。”
明幽沉微一愣,露出笑,遂而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