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采伤势恢复之后,立刻就要离开。
她很认真地在走剧情,仰头看着掉下来的悬崖,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他们欺我,我无力相抗。来日待我重得修为,必一雪前耻!”
还在躺尸的慕云原本就迷你的本体似乎又小了一圈,被她提在手中,显得柔弱可怜又无助。
宁昭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场面很有些眼熟。
……等等。
如果把她二师兄的年龄快进个几百年,这不就是她一直惦记的,摔下悬崖,得到金手指老爷爷的经典剧情?
废柴退婚、恶毒配角、摔下悬崖,得到金手指……
一个以折磨人为首要目标的幻境,怎么还真走起了古早爽文模式?
她师姐,原来还有这样了不起的志向吗?
器灵也想不明白。
七星塔一共七层,但这个问心的幻境是每回都会出现的,而且原本是在第六层。是它很想给那个可恶的人族修士一个教训,才把第六层的幻境挪了下来,试图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不仅没把人教训了,还出现了意外。它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有两个人的问心幻境能融为一体的。器灵拍了拍身边的幻境本体,是一颗萦绕着朦胧雾气的水蓝色宝珠,乃是七星塔内存留的宝物之一,名唤“潮生”。
七星塔的七层,越往上、层数越高,灵气越浓。作为一颗能生出一串幻境还不让人出戏的宝物,“潮生”娇贵得很,在第六层待久了,突然被拿到第三层,就像是喝惯了法国二锅头,一下给换成了82年的凉白开。
更别提顶头上司七星塔器灵还一直在指指点点,做了个糟糕的甲方。“潮生”把宁昭吐出去后,周身仙气飘飘的的雾气都薄了不少,隐隐起了罢工的念头。
结果它还没起义,器灵就又开始拍它。似乎还带着不满。
这下“潮生”是真不想干了。
它本是金尊玉贵的第六层大佬,结果一朝令下沦落第三层。吸着这点不够塞牙缝的灵气,喝着82年的过期凉白开,还能认真工作不乱改剧本已经够委屈了,怎么还给了它几巴掌?
于是,漂亮的水色珠子在虚空中蹦跶了下,浑身上下纱衣似的雾气跟着飘荡,“嗖”一下就要走人……哦不,走珠。
它要回第六层,那里才是它的快乐老家!什么第三层,本来就不是它的地盘,说不干就不干!
器灵在七星塔就是土皇帝,哪里见过这等意外,原本它还在绞尽脑汁地努力想下一步怎么有效地教训人族修士,两条腿盘在一起,一个不留神,身边的小弟就不见了。
——“潮生”截止到如今还没生出器灵,又早早被丢在七星塔内,七星塔器灵一直把它当小弟。
直到小弟一跑,它才意识到:原来小弟也会不听话!
幻境本源长腿跑了。
直接的后果就是,展示幻境之景的水纹镜面信号变差。
譬如,符子默坐在丹炉前一炉接着一炉炼丹时,秦长老的脸也出现在画面中。
符子默努力睁着眼询问他师尊:“师尊,您是盘算完那些东西的数目了么?”
秦长老:“嗯。新来的丹炉和药匣,一共二百五十件。”
原本很正常的对话,但因为信号不好,中断得还很有灵性,听在宁昭耳中,就变成了——
“师尊,您算东西么?”
秦长老回:“嗯。二百五。”
什么师慈徒孝的逆天发言!宁昭一整个绷不住,转头就看向她符师兄原本枯燥无味的炼丹实况转播。谁知画面断断续续,却能看出仍岁月静好。
半晌才反应过来,中间缺少的字原来那样关键。刚才其实只是卡消音了!
七星塔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顶级法器,怎么连内置的幻境质量都这么差劲,难道是因为年久失修,信号设备老化了?
她哪里猜得到,真相远比脑洞更抽象,是信号直接跑路了。
七星塔内每层间的禁制只对外来试炼的修士有用,而里面的部分法器长年累月待在这里,沾染了七星塔的本源气息,穿梭起来毫不费力。也就是现在有自主意识的只有最顶上两层会用得到的那两样,不然七星塔都要变法器幼儿园。
潮生珠就这么一路往上飞,用尽了在第三层费了老大劲才吸取汇聚出的灵气,越过中间两层,直达它熟悉的老家。
停到第六层,感觉到了家的温暖,终于不动了。
七星塔已然化形有段时日的器灵紧追在它后面,已经能想象到它搞砸试炼的事如果被发现……
器灵打了个哆嗦。
七、七星不要!
它飞身上去,抬手就要捉住跑路的潮生珠,却被对方一个躲闪抓了个空。
再抓,又空。又抓,还空。
渐渐地,它意识到自己胖乎乎的手有点笨,而潮生珠滑不留手,这么抓肯定是抓不住的。但它必须要把潮生珠带回去,不然幻境没了,第三层第六层要一起出问题……
当初立下的誓言如果做不到,会有雷劈下来,七、七星一定会被烧焦的!
器灵和自己的小弟潮生珠玩起了猫捉老鼠,余下还没破碎的幻境迎来了史诗级地震。
宁昭眼睁睁看着她限定版的柔弱迷你二师兄一个不小心,差点掉到地面裂开的缝隙里。幸好幻境中的明采念着被他救了一命,格外关注他的“鸭身安全”,从半空把他捞了回去,踹到袖子里打包好。
……这要是掉下去,滚一身泥卡在土里,等哪儿再来把火,真就成叫花鸡了。
可好端端的,怎么又是丢信号又是幻境大地震?难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她往四周逛了逛,可这里明显还是在七星塔的虚无空间内,没有尽头,全是空气墙。她这点招数,怎么可能自己离开。
意识到问题还挺严重,看热闹顿时不香了。宁昭开始到处问:“有人吗?有活人吗?……活魔也行?小师叔?柳妄?”
都地动山摇了还没动静,这两个幻境里都看不到的人又是去哪儿了?
边上只有一个水镜画面是漆黑无物的。宁昭踮起脚尖凑过去听了会儿。
“小师叔,小师叔?”宁昭尝试着连线不在场嘉宾,“柳妄?柳师……柳前辈?”
但一片嘈杂声中,这里依旧安静得很,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可怪了。
幻境眼看着出了些问题,师兄师姐都被困其中,外面只有她一个,宁昭象征性地拔出孤光剑,十分没有安全感。
……
黑暗中,谢朝熙半睁开眼,尾巴轻轻一晃。
他好像,听到了好熟悉的声音。
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明日就要走了,是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嗯……有多重要呢?”
“……算了,总之很重要就是了。”
“放弃……你很担心吗?可是,二师兄为了重新见到师尊师姐他们,准备了好久好久,现在已经要成功了,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害怕要放弃呢?嘿嘿,你放心好了,最近二师兄找来了许多帮手,连妖界的大妖都出动了。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
“小师叔……小师叔?”
原本遥远的声音忽然消散,这次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捉住对方笑盈盈挥手离开时的衣角。谢朝熙颤了下睫毛,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他仍有些恍惚,耳朵尖不自觉地抖了下,连自己不知何时化为了人形都未曾注意到。
却见得熟悉的少女正拿着那把他似乎许久之前就见过无数次的、独一无二的黑色长剑,有些余惊未散地问:
“好险好险,差点成为修真界第一个被吓死的修士……小师叔,你怎么忽然就出现了,我怎么没注意到?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谢朝熙望着她,目光似是涣散,又似是专注,矛盾得很,也没有说话。
这一瞬间,他眼前飞快闪过不少模糊不清的画面。
两道面对面立着的身影,在某处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