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随向渔姓，应鸣生取名为向盈。
盈，圆满之意。
又因婴儿时期哭起来一下子就全身通红，跟只虾米似的。妈妈小名又叫小鱼，故得昵称——小虾。
小虾满月，不对，准确来说还是胚胎，就杜绝了有弟弟妹妹的可能性。
向渔翻到了应鸣生的结扎手术单，她孕反最严重那会儿去做的。问起应鸣生，他说，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一辈子一次就足够后悔后怕。
是以，小虾独得专宠，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长到三岁快四岁，小虾有了烦恼。
小朋友穿着毛茸茸的小熊连体衣，肉嘟嘟的小手抱着应鸣生，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今天出去玩累了，可以不学习吗？”
小虾相貌大体是遗传了向渔，却也中和了应鸣生的特点，相比较之下面部轮廓没那么柔和，有点甜酷。
当然，幼儿时期脸蛋上还挂着婴儿肥，纯是可爱。此时扑闪扑闪着大眼睛，黑亮的眼珠子跟葡萄似的，任谁都不忍心拒绝。
“不行。”
小虾瘪嘴，就知道爸爸不会同意。
爸爸早就告诉她，三岁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穿衣洗漱，还要养成学习的好习惯，每天都要写字算数听英文。
可是，昨晚爸爸还给帮妈妈洗澡呢！妈妈还让爸爸穿衣服，她都听见了！
妈妈才最应该学习！
守着小虾学完，应鸣生回房。向渔刚合上电脑，“结束啦？”
“嗯，睡了。”
向渔悻悻道：“项目马上收尾了，有点忙。”
她工作相对忙，但只要在家，都会陪小虾到入睡。
床面下陷，应鸣生在她身后，替她揉着肩颈，“明天出差吗？”
“对，这次会去个几天吧，不出意外就能敲定，”他是真学过按摩，向渔闭着眼享受，“过几天小虾满四岁，正好休假去庆祝下。”
“好，我们等你回来。”
按摩的力道变得不对劲，游走在锁骨，还有往下的趋势。但向渔还有桩事要说，止住他，而后转个面盘腿而坐，“你对小虾未来有很高的期许吗？”
应鸣生错愕了下，“没这么想，小虾平安快乐就好。”
向渔眯眼，怀疑地打量，“那你干嘛管小虾这么严，尤其是书面学习。”
小虾几乎是应鸣生一手带大的。
几个月大，夜里哄睡、冲奶、换尿不湿，全是他。会走路说话了，也是应鸣生带得多。
他是面冷心热的严父，小虾依赖且怵他。向渔和小虾则是朋友式的母女，一起玩一起闹。
小虾刚上幼儿园，应鸣生就选了各种早教课，日日不落地监督着。
该说不说，很像要培养个什么状元出来。
付出更多的人掌握话语权，但她也不能完全不管。刚接水路过，小虾磕磕绊绊地读着英语，脸都要皱成苦瓜了。
应鸣生默了一秒，“你学习很好，小虾是你的小孩。”
两人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向渔顿悟——小虾是她的小孩，所以不要遗传他。
他读书不行，怕遗传给小虾，拖累她的好基因。
向渔一时语塞，不晓得说什么好。婚都结了这么多年，小孩都上学了，业内都是顶尖级别的纹身师了，他还认为是高攀了她。
她无奈地说，“那万一小虾遗传到我糟糕的艺术细胞了呢？火柴人简笔画都画不好的那种。”
应鸣生坚持，“像你就够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连她的缺点都可以视而不见。向渔叼住他的喉结，用牙齿磨了磨，引来一串意味不明的喘息。
惩罚完，她环着他的脖子，“卵.子是很聪明的，它会筛选出最喜欢、最优质的去结合。也就是说，我的基因选择了你。”
“谢谢你。”
他诚挚得像忠臣受赏，表达一种“万分荣幸”。无非是太过爱她，以至低到尘埃，常觉亏欠。
向渔手指抚摸着他的眉眼，蜿蜒着到唇，回应他：“我爱你。”
应鸣生低头，高挺的鼻梁与她的鼻尖缠绵在一起，舔了舔她的指尖，“去几天？”
“3天。”
他摸着向渔无名指上的戒指，好似在确认是否有戴着。
他总爱这么做。
“算上今晚，4次。”
湿热的吻印在耳后，细细密密地延伸。
窗帘翻飞，寒月洒到向渔半张脸上。她埋在枕头里，眼泪和发丝黏在一起。
不是说，男人过了25岁就走下坡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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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挺巧，一家三口的生日将一年三等分。向渔6月，应鸣生12月，小虾1月。
过完元旦，接着3号，小虾满4周岁。
却第一次见爸爸真正生气发火。
这天很多人来给她过生日，幼儿园的小朋友啦，外公外婆啦，小米姨姨樊叔叔啦。但是妈妈没在。
要知道，小虾最爱妈妈，和妈妈是最好的朋友。
她每个生日妈妈都在。
爸爸说，妈妈在回来的路上。
可是她等啊等，从天亮到太阳公公落山。等到蛋糕都分完了，大家都走了，妈妈还没出现。
向渔打电话来说马上就到时，伤心极了的小虾扯着嗓子说，“妈妈不讲信用，妈妈坏，我不要你了！”
吼完就挂了。
气性大得很。
她气呼呼地要回房间，背后却一声。
“向盈。”
爸爸从来没叫过她大名。小虾吓得一颤，差点踩空楼梯，规规矩矩地定在那儿。
“过来。”
走到跟前一看，小虾包着的泪也不敢掉了。
爸爸不爱笑，但对她很好。幼儿园小朋友都说爸爸很凶，她都不觉得。可这会儿，爸爸冷冰冰地看着她，真的好凶。
以往做错事，她只要眨两下眼睛，乖乖说小虾错了，爸爸就会原谅她。
这一次，她大气都不敢出。
妈妈的电话号码亮了几遍，爸爸都不接。
小虾搅着小手，终于扛不住地哭起来。
“妈妈，我要妈妈，不要爸爸……嗝……”
应鸣生让她哭完，边给她擦着泪边说，“今天谁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小虾抽噎着，“妈妈。”
一睁眼，妈妈的视频就打过来了，笑着说宝贝小虾，生日快乐。
“妈妈还说什么？”
“买了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然后呢？”
“妈妈说对不起，老板布置的作业没写完，”小虾打着嗝，“要晚点给我。”
小孩子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被带着梳理一遍，小虾也明白了。
妈妈很辛苦地工作，但还是记住给她买礼物，提前和她道歉会晚到。
妈妈爱她。
小虾抽泣起来。
孩子哭得狠了，满头大汗。应鸣生拨开她汗湿的碎发，心也硬不起来了，无声叹口气，“知道错了？”
小虾说得断断续续，“我不该说‘不要妈妈’，妈妈会伤心的。”
应鸣生把小虾提到腿上，循循教导，“妈妈不仅是小虾妈妈，还是她自己。她有朋友，有工作，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小虾听不懂，只感觉爸爸变回熟悉的爸爸了，懵懂地点头。
“那我们去洗个脸，下楼接妈妈好不好？”
爸爸站起来，好高。小虾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破涕为笑，“妈妈回来了！接妈妈！”
车库里，向渔从后备箱拎东西。
老远就听到小虾一连串的“妈妈妈妈”，小团子张着双手哒哒哒地跑过来。
向渔心里那点担忧消散，蹲下接住。
小小的人将她撞个满怀，一个劲儿地往她脖子里钻，黏着撒娇，“妈妈，小虾爱你。”
“妈妈也爱小虾。”
向渔心都化了，抱起来就要走。应鸣生目光胶着在母女俩身上，关注点却更多在妻子。
因而也快速发现，向渔磨破的后脚跟。
“小虾下来，妈妈脚受伤了。”
小虾原本贴着不肯松手，闻言急起来，闹着要下来。向渔说了几次是不要紧，还是不依。
小虾一沾地就跟在脚边看来看去。
向渔眼神责备应鸣生，大惊小怪做什么？
结果小虾嘹亮地哭起来，“妈妈，我是坏小虾。”
妈妈脚都流血了，还要回来给她过生日。
可是她还说妈妈坏。
最后爸爸背妈妈回家，小虾也不肯趴在妈妈背上，让爸爸一起背。
她抱着向渔的鞋子，到家就扔到地上，气冲冲地说，“坏鞋！”
然后积极地跑腿拿医药箱，看着爸爸皱着眉毛给妈妈上药，她在一边小心地吹气。
伤口不深，但对关心你的人来说，就算破皮了也心疼。何况小虾才几岁，她红着眼圈对向渔说，“妈妈，以后都不要穿那个坏鞋了。”
向渔哭笑不得，暖流划过心头，“好，听小虾的。”
小虾分房睡很久了，今晚却说什么也要和妈妈一起睡。
一家三口睡在床上，向渔在中间，小虾挨着她说悄悄话。
父女俩谁也不搭理谁。
向渔是看清了，没人接的几通电话里，父女俩闹了矛盾。主要还是小虾单方面的。应鸣生跟女儿话也不多，但小虾是个小话痨。
小孩子骨骼还没长好，是真正的柔弱无骨，抱着手感特别好。向渔抱紧了点，轻声问，“爸爸是不是凶你了？”
小虾别扭了一会儿才对着向渔的耳朵说，“爸爸好凶。”
向渔哪猜不到，应鸣生发火的原因。即便是有了小虾，她还是他心目中的第一顺位。
她往后挪了挪，窝到男人怀里，对女儿说：“那你讨厌爸爸了吗？”
向渔明显感受到，应鸣生呼吸变浅了。
“没有讨厌，”小虾急急地说完，又弱下音来，“喜欢爸爸。”
她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日子更多。爸爸会给她做好吃的，还会教她画画。
向渔说：“那原谅爸爸这一次好不好？”
“好吧。”
小虾说得勉强，手脚倒快。用滑嫩的小肉脸蹭着爸爸的脸颊，小奶音萌萌的，“爸爸，我们和好吧。”
她的性格也是随向渔比较多，古灵精怪的。应鸣生眼底堆着浅笑，“爸爸凶了小虾，对不起。”
小虾大度地说，“没关系。”
和好后，小虾和硬邦邦的爸爸贴了会儿，又睡到香香软软的妈妈身边去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总算是没让隔阂隔夜。
向渔亲了口女儿的额头，又扭头吻了下应鸣生。
应鸣生回吻，也只是简单碰了碰唇，伸长手臂将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一齐圈住。
向渔调整了下位置，安心阖眸。
小虾已经睡了，手里抓着应鸣生的尾指。
一岁之前，小虾夜里经常醒。一醒就哭，只有抱在怀里站起来走来走去才安歇。
就算是睡了，也放不得。手小，只能抓大人尾指。一抽走，就又被惊醒。
于是应鸣生只好等小虾熟睡后，再放到婴儿床里，他就搭根毯子在旁边守着。
即便今晚被吓到，但小虾最大的安全感还是来自于应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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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上完，六岁的小虾懂得了许多知识和道理。
譬如，3位数以内的加减啦，诗歌三百首啦，日常英语问候语啦，跳舞啦。
还有，惹到爸爸不一定有事，惹到妈妈是真完蛋啦。
同时，小虾的好奇心也旺盛起来。对周边的观察更加细致，总是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
浴室里。
小虾和向渔泡在浴缸里，喊了声妈妈。
向渔给她洗头呢，扬着尾音，“怎么啦？”
小虾说，“为什么我没有爷爷呢？奶奶为什么很少来我们家里呢？小然天天都说他的爷爷奶奶，他说每个小孩都是有爷爷奶奶的。”
而这时，应鸣生来送浴巾的，敲门的手顿住。
他的原生家庭支零破碎，想过对向渔的影响，却没预料到对女儿也有困扰。
他垂下手，屈腿靠在墙上。光从一侧打着，他神情不辨。
一墙之后，对话进行着。
“小虾有很多朋友对不对？”
“嗯嗯，上小学后认识更多朋友啦。”
“那小虾和谁是最好的朋友呀？”
小虾似乎很为难，纠结了会儿吐出来几个名字：“小花、小萱还有轩轩。”
“是了，人和人的关系是讲究缘分的。小虾有很多朋友，但会更喜欢小花小萱，这就是缘分。爸爸和爷爷奶奶的缘分浅了一点，所以不是好朋友，不常联系。”
小虾“哦”了一声，又接着说：“可是爷爷奶奶是爸爸的爸爸妈妈，他们要最喜欢爸爸的。”
小女孩不理解缘分不缘分的，她只知道，爸爸妈妈就是该爱孩子的。如果谁少了爸爸妈妈的爱，那很可怜。
她在为自己的爸爸鸣不平。
门后的应鸣生笑了笑。
向渔嗓音透过水雾，很清晰地说：“爸爸有我们了呀，我们都多爱爸爸一点好不啦？”
“好！”小虾稚嫩的童音清脆有力，“洗完澡我就告诉爸爸，我超超超超……”
她一连说了好多个“超”，憋着一口气说完：“超级爱他！”
“好，爸爸一定会开心的。”
小虾举起小拳头，“我还要亲爸爸！”
爸爸三岁以后就不亲她了，也不让她随便亲。于是小虾想了好办法，“妈妈你也亲。你亲左边，我亲右边。”
向渔笑得轻快，像是挖出的璞玉有人在乎了般
“好，妈妈也超级超级超级爱爸爸。”
她们商量着怎么出其不意，欢快嬉笑跌入应鸣生耳畔。
他仰起头，眼里笑意满满。
幼时羡慕别人家的大团圆，少年认命缘浅。而此刻他了然，上天给他安排的福缘在后头。
他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