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魄打工魂，没日没夜打工人。
晚上十一点，挂断大嫂电话的詹姆斯一边嘤嘤嘤一边打开设计软件构思头像插图；吃完晚饭到家的叶悦用十分钟冲完战斗澡，翻开笔记本整理明天的研发思路；开了一天会斜靠在老板椅上小憩的赵蕊蕊望着办公室对面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拨通了小学妹的电话。
正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叶悦被吓了一跳。
因为房间小、隔音差，连带着觉轻的赵大妈也受了连累。父母公婆健在，半夜三更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家里的长辈出了意外。听明白是女儿的手机响，赵大妈忍不住埋怨几句，怀着庆幸翻个身，很快又迷迷糊糊睡去。
压力传递给了叶悦。
作为传媒公司老总，赵蕊蕊日理万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难道出了什么事？
赵蕊蕊略去寒暄，言简意赅：“我收到一个狗仔的消息，说他拍了很多邵俊洋的私生活黑料。比如邵俊洋在酒吧与几个百万粉网红左拥右抱，在某地下赌场豪掷千金纸醉金迷，最劲爆的是他在聚会上疑似吸食du品的照片，全部都有图有真相，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啊？”叶悦意外，“邵俊洋黄赌du，跟我有什么关系，狗仔不是应该把照片交给警察叔叔吗？找我干什么？”
“小朋友，你才三岁吗？还警察叔叔。”赵蕊蕊朝天翻了个白眼，翻完了才想到叶悦看不到，嗤笑，“狗仔跟拍不要花钱花时间的吗？人家辛辛苦苦搞来那么大个料，只为了交给警察为民除害不成？损人不利己的事傻子才愿意干。他托了好几个人求到我这里，当然是希望你能把照片买下来，到时候跟我公司通力合作，一起搞个邵俊洋塌房的大新闻。”
言下之意，不仅狗仔想跟叶悦做生意，赵蕊蕊也很乐意分一杯羹。
可惜叶悦没干过这种背后阴人的事，心里没底：“狗仔要多少钱？”
“五百万。”看在赵芳芳的面子上，赵蕊蕊已经帮叶悦谈过一轮价，“原本他开口要两千万。但邵俊洋不是明星，影响力比较小，五百万算比较公允的价格了。如果你愿意买，那自然皆大欢喜。假如你不愿意，他应该会直接去找邵俊洋要钱，邵俊洋说不定会开更高的价，但这样狗仔就不得不向邵俊洋自爆身份。毕竟有要挟之嫌，不到万不得已，狗仔还是希望能拿了钱以后就大隐隐于市的。”
虽然让邵俊洋吃瘪很解气，但那可是五百万。叶悦由衷觉得，有五百万她不需要把快乐建立在邵俊洋的痛苦上，她光看看存折上的数字就能很开心了。
叶悦惊奇：“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认为我有资格谈五百万的生意？”
赵蕊蕊根本不知道叶悦的财务状况，也没兴趣关心：“你少哭穷。哪怕你没钱，刘光也有的是，夫妻一体，你花他的钱就行了！”
他们怎么就夫妻了？
叶悦脸皮薄，被说得面红耳赤：“刘光的钱是刘光的，好女人怎么能花男人的钱，尤其还是五百万那么多——”
“怎么才五百万？”赵蕊蕊反问，开始怀疑小学妹读书读傻了，“五百万只是狗仔的辛苦费，我公司还得收三百万公关费。你也别跟我还价，我这本来就已经是友情价了，要是换了别人，低于五百万免谈。”
叶悦哑然。
别说八百万，除去预留的买房款和董事长给的千万巨款，她的账户里连一百块钱都凑不出来。
行吧。在科研攻坚的重要关头浪费时间讨论邵俊洋的破事，她根本就是闲的。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她就能成功制备出新型滤芯的核心材料了，虽然只是家庭领域的应用型产品，但有什么比MT赚钱，在商业上打败MT比更能打击到邵俊洋的呢？
邵俊洋自掘坟墓染上du瘾，倒台只是早晚的问题，叶悦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婉拒了赵蕊蕊的提议，叶悦一夜好梦，第二天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入实验室。
洗手，漱口，摆香炉。
叶悦双手合十，两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词：“菩萨神仙圣母上帝真主在上，保佑信女实验顺利，得到三克完美的SAM合成物。”
围观了全过程的刘光囧囧有神。
身为一名科学家，做实验却去拜神，不得不说叶悦是懂迷信的。
叶悦虔诚三叩首，直腰起立，表情无比严肃地缓步走到接收瓶前，面朝前方再次拜了拜，方才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
刘光望天。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验收实验成果，但被叶悦一套动作做下来，平白添上了几笔浓重的庄严肃穆。
叶悦将一罐浅蓝色试剂倒入接收瓶中，紧张地屏住呼吸：“开——”
浓烟升起。
“怎么回事？”伴随着叶悦迟疑的惊呼，魔幻的紫褐色烟雾从瓶口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涌，如同蘑菇云一般升腾而上，将叶悦团团围住，顷刻间就降低了实验室内的可见度。
“哦，不！”叶悦大惊失色，抱着接收瓶的双手由于恐惧不受控地颤抖。
这瓶子，眼看着就要爆炸！
“快！”叶悦已经来不及思考到底是哪个实验环节出了问题，冲着刘光怒吼，“帮我按电梯，我要把瓶子扔进电梯间，让它在电梯间炸——”
“来不及了！”刘光迅速冲到电梯间，黑色屏幕上标注的楼层数否定了叶悦的方案，“最快的电梯也离我们有十四层远，现在是乘梯高峰期，它很可能会在每层楼逐一停留很长时间。”
“天欲亡我！”叶悦哀嚎。
动作快于意识，叶悦强行刹住车，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脚下趔趄，险些滑倒。
不行——
她不可以往刘光的方向冲，她不能把危险带给刘光！
但另一个方向也不行，那是大数据部办公室，一个房间里密密麻麻坐了三五十个常年缺乏运动的码农，一个手榴弹扔过去一个都跑不了。
抱紧SAM牌手榴弹，叶悦左右为难。
“噗！”紫褐色烟雾演变为浓重的黑色，雾气冲出瓶口时不规则的震动令叶悦虎口生疼，情况越来越糟糕。
不能再拖了！
叶悦心中翻江倒海，眼神却逐渐坚毅。转身盯住楼梯，她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她闯的祸，必须由她自己承担，绝对不能殃及他人！
“你别胡来——”电光火石间，刘光看明白了叶悦的意图。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的动作也是。
他双脚踩地，猛力一蹲，右手穿过黑雾，掠向叶悦手中的接收瓶。
“不！”叶悦条件反射般往反方向一避，撒腿就跑。
但她完全不是刘光的对手！
叶悦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
她迈一步，刘光能迈两步。
她向前一尺，刘光能向前一丈！
才下了半层楼梯，刘光已经追上了叶悦，一把抓住叶悦的手腕，用蛮力强迫她松开了接收瓶。
“别！”叶悦几近哀求，“不——”
刘光的力气大得惊人，叶悦毫无反抗之力。
“回去。”烟雾中传来的嗓音虽然沙哑，但却异常清晰，“呆在楼里，别乱跑。”
“你还给我——”
满头大汗与眼泪混在一起，模糊了叶悦的视线。她徒劳地想追上刘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刘光头也不回地向楼下冲，毅然决然地抱着接收瓶冲向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大楼的烟雾报警器被触动，警报声震耳欲聋，营造出灾难片般的兵荒马乱。
叶悦的眼泪不受控地狂飙，嗓子被急促的呼吸压住，自责与悔恨令她喘不过气。
如果刘光出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他不会出事。
千万不要出事！
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刘光的命！
叶悦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陆续遇到几个以为发生火警准备从楼梯撤离的员工，但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情况，就被巨大的爆炸声绑住了手脚。
“砰！”
响彻云霄。
一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了。
叶悦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心脏仿佛被爆炸声撕扯成了无数块碎片。浓烟紧紧地包裹着她，呛得她生理性地恶心咳嗽。
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但叶悦毫不在乎。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叶悦迈出办公楼的大门，心里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抗拒——她不信！她不相信那么好的刘光，那个才华横溢、心怀大志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的男人，会轻易地死于一场荒诞的实验，如此猝不及防地落幕。
“不，他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叶悦竭力说服自己，脑海中纷繁回放着高中时的刘光、在公司里的刘光，以及刚才义无反顾毫不犹豫选择代她去死的刘光。
老天，求你不要那么残忍。
只要刘光平安，她愿意用一切去换！
咬紧牙关，双手握拳，叶悦踉跄但勇敢地向前走。
她必须坚强地走出办公楼，去直面命运的审判——或者上天的捉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