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美食城新开了家饭店,香气飘出街,但每个去吃饭的人一进去就屁滚尿流地吓出来。
他们聚在门口平复心情。
“瘟神?”
“瘟神。”
“你敢去么?”
“你敢不去么?”
几人面面相觑。
大家最终相挟胳膊,视死如归地进去,战战兢兢地塞吃一顿,最后竟然活着出来了。去过的人奔走相告,请朋友或者敌人快来这家店,店里有大大的“惊喜”。该店新客和回头客特别多,大家都怕若不来吃饭哪天就死了。
秦肖肖看着排长队来找曲欢“供奉”的魔物,牵曲欢上二楼卧房躲避,叹气。
“我只是想开一家店,做些小本生意,但你在这里,别人把你当成土霸王来供着。”
曲欢眉目低敛,委屈道:“难道姐姐要赶我走么?”
秦肖肖揉曲欢脸颊一下,“瞎说。”
“如果你不在这里,我怎么敢在这里?唉,又不能让你把他们赶走,这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算了,秦肖肖想通了,她又不是缺钱,她就是做来玩玩,平时不要闲着,爱咋咋吧。秦肖肖最初亲力亲为,后来累得不行,招了几个“小工”,让他们忙活,自己和曲欢厮混,把他当床上抱枕。
小工全是凶神恶煞的魔物,听说曲欢在这里,来投靠曲欢,本以为能斩魔杀魔走上魔生巅峰,但实际每天穿着围裙端盘子送水炒菜,整只魔被磨去了激情,偏偏还不敢辞职,怕辞职就没命。
花弦月和姐姐花铃音一起来店里吃饭,望着日渐消瘦的小工,点评:“到底在折磨谁啊?”
花铃音笑道:“九幽有一片花海,梦幻美丽,要一起去赏花么?”
曲欢心道花还未开谢么?
秦肖肖点头:“走。”
无边无际的浓黑夜空下,四人同游幽蓝色花海,广阔略有起伏的山脉之上,花弦月兴致勃勃地让花铃音摆姿势,自己在远处拿着留念石拍照,“我姐姐真美。”
花铃音也笑着拿留念石拍她:“我妹妹也好看。”
曲欢目光掠过她们,又望秦肖肖。
秦肖肖踱步走回曲欢身侧,知道如果是以前的曲欢,这攀比心理上来了还不得也拿留念石哐哐拍照?但现在这个曲欢很安静,望着一切,没有过多的情绪。秦肖肖的心和曲欢一样静下来。
“很漂亮。”她说。
这是在第三城藏书阁时,曲欢捧着要送给她的花。也是曲欢剥离情魄前第一次也最后一次向她直言喜欢。
花海盛放,她迟来地感受到小魔物的喜欢,浓烈广袤,旷日持久。
她牵住曲欢的手,望夜幕下一片不见边际的花海,听土壤下安静的响动以及花家姐妹的欢快闹声。
“等等。”
他们转身欲回去时,一穿黑色斗笠的人显出身形。
刘歆雅眸子寂静,望向曲欢:“很多年前你欠了我一个愿望,你还记得么?”
秦肖肖稍诧异,明白过来。刘歆雅以前便爱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现在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魔域,又跟了他们一路。
“记得。”曲欢应道。
幼时在凡界,他以一个愿望换刘歆雅让出修真界的保送名额。
“好,”花海映在刘歆雅漆黑眼眸里,“我要你摘一朵花送我。”
曲欢微蹙眉:“我摘不了。”
花会枯萎。
“你摘就是了,这是我的愿望。”
曲欢又望秦肖肖,得到应允后,在花海里挑了一朵最标致的,俯身折下花茎。
花朵未枯萎,反而开得更艳,在曲欢手中轻轻晃动花瓣和枝叶。
无人知道曲欢的诧异,他曾经轻轻一碰,花朵就会碎去。
他将象征不渝爱恋的渊时花递给刘歆雅。这一瞬间,秦肖肖清晰望见缠在两人手指上的红色丝线。
妈耶,所以这俩真的是原文里的官配么?
刘歆雅如被摄去心魄般,盯了花朵很久,终于抬手接过。
一瞬间,花朵化成齑粉,从她指间飞舞向下。
红线断了。
刘歆雅眸光微颤,咬着嘴唇,后退三步,重新披上斗篷,她的身后,又两个人显出身形。
男女主来了。
苏净予和上官宸启望着曲欢,祭出本命剑。刘歆雅退到二人身后很远处,花弦月牵住秦肖肖,退到曲欢身后很远处。
曲欢祭出魔神剑。三人在沉默的夜色下,沉默地斗法,不时有兵器相交的声音。
花铃音焦急道:“我不知道他们在这儿,不然我不喊你们来。”
秦肖肖艰难地笑笑,安慰她:“我知道。”
曲欢遇上原文的男女主,三人身上都缠绕有密密麻麻的红色天命线,随着打斗,天命线变得微弱。
他们似乎是来斩因果的。
曲欢不落下风,但也丝毫伤不了另外两人,这架打得,空有刀光剑影,像是两波人隔空比划拳脚。
几天几夜后对面率先收剑,“请每日来这里,至分出胜负的那天。”
曲欢没说话,收剑转身至秦肖肖身边。
花家姐妹已经提前离开,曲欢和秦肖肖慢悠悠地穿过花海回去。
“有受伤么?”秦肖肖摸摸曲欢手臂和肩膀。
曲欢摇头。
夜晚相拥而眠,清早出门前秦肖肖要在门口亲亲曲欢,而后带着自己一堆打发时间的东西一起去九幽界花海——原文里,反派曲欢埋骨之地。
曲欢和两人打斗,秦肖肖坐在后方花田环绕的保护圈内,要么看书,要么织物,要么缝制衣裳。不知不觉,家中已经摆满了各种制品。
这日出门时,如往常般,秦肖肖揽曲欢脖颈亲亲曲欢。
曲欢回亲了她嘴角一下。
秦肖肖拎着衣篮,同曲欢一齐出门。到了九幽,坐在花海上慢慢吞吞地缝衣服。她发愣,目光飘向旺盛花海,某一瞬想到——为什么花朵在打斗中灭去,不时又生长?
她忆起前不久在第三城藏书阁里看到的,渊时花是亡灵花。
那时未通的关窍这时忽然通了。
曲欢一直是在百万花海亡灵的见证下与苏净予和上官宸启比试,契合原文大结局,曲欢死在仙门百家的围攻之下。
秦肖肖皱眉,撇嘴,没想到这里这么晦气,明天起不让曲欢来了。
天空隐隐有紫色,秦肖肖朝上望去,蹙眉,恰好“轰隆”一声巨响,秦肖肖缩起肩膀捂耳朵,再抬头,天空搅动起漩涡。
妈耶,这几个人把天打破了?
牛哇。
三人暂时停战向她望来,秦肖肖在懵逼中被旋风吹起飘在空中。
“!!”她朝曲欢伸手。
狗屁的曲欢不来拉我一把!
曲欢深切地望着她,眸光闪烁,想回避她的视线,却又一避不避,似是眷恋。
秦肖肖挣扎着想离开强吸引力的风,却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大脑一片空白。
回眸的最后一眼,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消失。
她跌入天门。
记忆散尽。
随着秦肖肖消失在空中,三人一时无言。
上官宸启说:“答应你的事,我们做到了。”
几日前,曲欢私下敲响他们的房门。
【帮我个忙,我让你们赢。】
曲欢微合眼皮,不带感情地陈述,【否则你们胜不了我。】
曲欢让他们帮忙一起把天门打开。
渊时花化成人,一时间,继坤为首的仙门百家出现在平地上,浩浩荡荡地围着曲欢,“魔头,伏诛,今日是你殒命之时。”
曲欢安静地站在中央,面无表情,一时间却无人敢靠近,在秦肖肖跌入天门的一瞬间,一股从天而来的气力带着光芒流向曲欢。
上界,白止怀抱着迅速衰老的流笙,望她皮囊损坏,皱皱巴巴地挤作一摊,手捂着漏“气”的心脏,眼睛逐渐混沌。
几息后,白止将自己的神丹抵到流笙唇间,哄道:“尊主,咽一咽。”
年迈的流笙目光虚落,张开口,神丹即钻入她体内。
白止面上有稀薄笑意。
流笙的皮囊腐化,迅速缩小,糜烂,成为粉末,剩一具白骨,转瞬也化为粉末。
白止的怀抱空了,笑意僵硬在脸上。
下界,祂拥有了完整的心脏,用着名为“曲欢”的躯壳,安静地打量周围一切,望见了无边无止的恐惧。
放完让祂殒命的狠话,一些人不顾一切地转身逃跑,一些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祂淡淡地打量这个世界,从尽头到另一个尽头,唤出魔神剑。该剑在曲欢手中平平无奇,而在祂手中散去灰尘,露出无尽光华。
祂举剑——
全部人扼住呼吸,惊恐万状。
——刺进了自己胸腔。
“啊?”
魔神剑发出浩大白光,待到白光散去,没有神明,没有魔剑,唯有无数白绸缎般的气力流向天空,缝补好巨大的空缺。
天空恢复宁静。
战后,白永枯道:“早知道新神是个孬种,哪里值得我们绸缪这么多?”
初生的神明竟然在降生的几秒后,拔剑自杀了。亏他们戒备这么久。
苏净予呼吸沉重。
上官宸启说:“记得履行诺言的,那是曲欢的意志。”
“送走他姐姐,他也不活了,”花弦月翻白眼,“倒为我们做了件好事。”
刘歆雅蹲在几人身后,埋着脸扼住心脏。
白玄去到暮色镇,唤醒沉睡的暮色。
“灾祸已经解决,上下界的封锁不再,小凤凰,你可以回家了。”
银希拉着凌陇在凡界游荡,“别嘛别嘛,我还没有玩够,你再陪我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回去。”
依依听说这件事时,正在屋里躺着吃葡萄,消息听完,葡萄掉在地上,她久久回不过神,握住脖颈的红色吊坠。
轩聚院的后山,齐阳明支了一座无名墓,土壤下,棺材板上刻着豪放的几个大字——秦肖肖到此一游。
他在墓前放上一束花。
青垣来找千面百面,告知这个消息,跟着百面的鬼徊哇哇大哭,“怎么两个都没了!我主人难道是那种舍身成仁的坏东西么?”
逃至小城的喜翠听闻消息,从床底拿出写着曲欢名字的扎满针的布偶娃,火烧尽。
喜翠是曲欢屠戮南边三城时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因为他们曾经见过一面,她颤抖地躲在床板下,唤出了曲欢名字,曲欢从癫狂中恢复意识,转身离去。但喜翠辛苦建立的新生活被曲欢毁尽,所以她日日扎小人咒他死。
凡界的定国公府不知修仙界的事情,曲阿岱十六岁,日日不归家,花楼同狐朋喝酒喝得正开心,被仆侍绑回了家。
“你母亲大疾,可能撑不过这一场。”曲耿江疲惫地合着眼。
“母亲!”曲阿岱跪俯在温氏床边,哭天喊地。
……
秦肖肖在异度空间里,一直向前走。
终于找见一道熟悉的“门”,推开走出。
病床上,吊着针水、消瘦得两颊只剩骨头的人睁开眼。
朝伏在床边的人伸出手。
张口半天。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