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在拍卖会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跟桃昭的自然相比,白泽的不自在就分外明显,短短片刻眼神就从桃昭身上落下又移开了几个循环,嘴角好不容易微动却又马上紧抿。
“怎么了?”空气中隐含的尴尬气息被桃昭挣脱,像是对上次的事毫不在意般,瞧着他主动开了口。
白泽目前也是相当纠结,有关于杭清奉的,也有关于自己和桃昭的过往。可不得不承认的事,比起他,还是杭清奉对于她的帮助会更大些。
感受从她身上传来逐渐厚重的灵力,之前还只能隐约感受到的熟悉威压也在这段时间逐渐明显,鼻尖微动,白泽微眯着眼回话“人间的气发生了变化,那狼妖找上你是为了些皇家的事吧。”
瑞兽白泽通晓世间,可史料记载中却甚少出现,而每次出现都毫无例外会开启一段盛世,也因此成为了证明贤君出世的证明。
而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贤君出世跟白泽并无直接联系,不如说正是人间的气造就了贤君,他才会出现加以适当的辅佐。
看来她这一出戏可会给这人间带来不小的影响。
这事跟白泽并不是毫无关系,桃昭也就没什么隐瞒的想法,将跟杨胜之间的对话抹去宋卫的部分,简略交待“他想让我假扮人间的皇帝,在皇宫中待些时日,再具体的还不清楚。”
沉吟片刻,指尖敲了几下桌子又停在桌面,白泽语气多了些淡然“现今的人皇确有聚气之势,这些年来在民间的名声却总是风流成性的摆设皇帝,把自身谋略胆识压抑如此之久,看来这次是准备动作了。”
带着感叹的尾音落下,指尖蘸取杯中少许清水,白泽灵力将桌上的茶壶放置一旁,就着木质桌面比划起了鹤国的势力图和大概划分。
知晓桃昭对人间这些琐事并无什么兴趣,他的讲述也格外精简,最后一笔落到他们目前正位于的京城,白泽收住话头顿顿“人皇关系人界发展,我这边会护好他的性命。”
言下之意便是再多的不会插手。
明明在乎人界发展,却又不愿亲自去介入这桩事情,桃昭的问题只换了他片刻的愣神,随后便得到了没有半分温度的回答。
“神族一举一动都会为人界带来巨大影响,我虽是职责所在,却也不能擅自干涉,表现出任何偏爱。”
他说这话时,身上那股子在桃昭面前仅展示过一次的神性再次出现,这身影在她眼中逐渐和那个修多情道的女子重合“神平等爱世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漠视世人?”
这话似乎是在说白泽,又似乎是在说她自己。
不过这份感触和呓语并没有尽数传达给眼前的人,白泽只是摇摇头,以最为无趣的三个字否定她的说法“你不懂。”
“或许吧。”桃昭低头抿了口茶水,也以三个字结束这个话题“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了,能得了你的中意,被夸有谋略智慧的皇帝得是什么样子。”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轻松,一瞬间仿佛将两人带回到从前那般的相处模式,白泽无奈苦笑“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挖苦我。”
“怎么?看出来了?”好心情地回了句玩笑,两人又闲聊两句,桃昭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只留白泽一人在位置上瞧着新添热水的茶壶嘴飘着热气,敛眉若有所思。
漠视……吗?
兴许是府上多了个女住客的消息被传开,回将军府的时候倒是没被仆从侍卫阻拦或盘问。
她的厢房与自己刚醒来时的小院厢房如出一辙,除去被收拾干净的陈设与崭新被褥外,再无任何的布置。
也只是个临时的住处,桃昭不太在意的躺在软塌之上,在识海中整理起白泽跟她讲述的鹤国信息。
鹤国是目前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国家,除去他们目前所位于的京城外,其余部分被分割设立了五个州被五个家族管辖。
覃州、祁州、殊州、华州、墨州。
先皇在位时期,虽天下算不得兴盛,但左右是安稳平和。直到其驾崩,年仅十岁出头的小皇子被架上了皇位,不断的流言风波引得些本就有着野心的豺狼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五个家族中,覃殊两家隐隐有联合起来架空皇帝夺权的倾向。
这两州也是掌握着天下大部分粮仓的命脉之地,因此即便祁华两家忠于皇帝,却又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导致无法达成一致,只能在朝堂之上勉强跟覃殊两家持平。
而拥有着机关术的墨家则作为中立,不参与任何斗争也不作任何表态,在暗潮汹涌的现下始终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如果白泽的信息均为真实,那皇帝如果想要平定这被乱石拍打的湖面,应会在先巩固已有势力后接触墨家?
在自己的推断后面加了个问号,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位人皇,桃昭也摸不准他的行事风格与打算。
仅能确定的一点便是她距离与这位人皇的会面不会太远。
深秋的天总黑的快速,在桃昭整理的这会儿功夫,外面的暮色已经转深,指尖轻点将厢房烛火亮起,想着这戏再长也该落幕便出了门,
将军府上的人手不多,神识探测一圈才在厨房寻到了人,桃昭过去打听,却得到杨胜尚未归来的消息。
戏是听完了,但皇帝上了头,拉着将军回皇宫讨论戏中桥段去了。
相当离谱的理由,但对于这个随性的庸才皇帝来说又没什么违和感。
谢过婉拒了掌勺热情的点菜邀请,桃昭留下一句在府外用餐后,就顶着八尺大汉的哀怨眼神又出了府。
给自己套了层掩盖气息身形的术法,桃昭往东边走到皇城,瞧着那有数个她高的红墙轻巧一跳,刹那间就变了位置稳稳站在墙头上看皇城之中的布局。
皇城中的奇人异术恐怕只多不少,灵气也就不深入其中,只绕着这圈红墙找到几个大门,从中捕捉杨胜气息。
步骤虽有些复杂,但灵气的运行却是极快,几息之间桃昭便确定了皇帝与杨胜所在位置,脚步轻盈点在不同宫殿的瓦顶,每一步走得稳妥却又没发出任何声响。
进入目的地宫殿,桌案对面身着明黄色衣袍的青年抱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待杨胜说了句“来了”才丢下手上的东西,随着杨胜的视线往桃昭那看去。
新帝尚未到弱冠之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五官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精致,只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给他增添了些风流气,声音也是水般清朗“姑娘如杨胜所言,实在机敏。”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一旁坐着的杨胜倒并不意外,反倒借此打趣自己名义上的主子“你私库里面那把弓挺不错的。”
朋友间的称呼没让新帝脸色发生任何改变,想来他们私下便也是这般亲昵随意的模样“你倒是会挑。”
桃昭自觉落座到桌案对面不远处安置的木质靠椅,看着眼前的互动也没打断,直到两人商量好了什么时候,以何种由头进行奖赏后,才不紧不慢地插入两人给她留的说话空隙“看来杨将军已经替我做了介绍。”
新帝鹤晟阳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兴许是因为杨胜在场的原因,这笑并不仅仅浮于表面,他起身走到桃昭面前,一举一动间带着说不出的贵气“桃姑娘身系鹤国安危,晟阳不敢怠慢。”
都心知肚明这是不放心刻意安排的测试,但由他说出来就变成了为招待好贵客而提前做功课,桃昭心下对白泽判断多了些认同,也跟着起身回复“只为完成将军委托而来,不敢托大。”
一道视线在她脸上停顿片刻,鹤晟阳的眼中蓦然多了几分惊诧,却又很快将这抹情绪隐瞒下去,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又坐了回去。
杨胜识趣地承担着背景板的使命,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不发一言。
“听说杨胜已经告诉桃姑娘,这出戏是要做些什么。”
桃昭点点头“不错,只是具体要做些什么还尚未清楚。”
讲到正事,鹤晟阳的态度反而随意下来,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指指自己“宫中人际关系复杂,前朝更是深不可测,再过半年的加冠礼后恐怕局势会更为紧张。”
“一周后我们便会出发,这些日子恐怕要麻烦桃姑娘晚上入宫与朕串好信息以防穿帮。不过要说顶替朕后具体要做些什么……”
带着些自嘲笑意,他语气简单地概括道“吃喝嫖赌,逛街赏景,姑娘可以借着这身份在这京城随意玩乐,只要别干任何跟正经帝王擦边的事就对了,若能把再这潭深水搅浑那更是妙上加妙。”
那你可找对人了,咱正好压根不是能治理国家的这块料,桃昭心想。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遇到这种委托委托,别说忐忑了,她现在只想马上上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