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转移话题的还是菲妮:“不过,有一点我确实很疑惑。”
秋张提起了兴趣:“难得有你承认不知道的事。”
“毕竟这是你的成果。”菲妮淡淡地说,“要是你们告诉乌姆里奇瑞恩的作用,为了得到这一新魔法的信息,她也会更相信塞德的话——为什么,你们隐瞒了?”
塞德里克和秋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原因很简单,菲妮,真意外你好奇这个。”
“这毕竟是秋的心血,但依我看,你现在没有继续实验的想法了。”
“因为这跟索命咒有了关联。”秋张语气低落,“大家对此感兴趣,只是想知道死咒的抵御方式……但是,瑞恩不是咒语或者工具。尽管她不能说话,但我没法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即便人们知道妖精幽灵的培育方式,他们也有可能当成宠物来养。”
“可当要面临选择时,谁会选择让幽灵活下去呢?”秋双手撑着脑袋,靠在塞德的肩膀上。
“连我自己都在庆幸……幸好……死的不是塞德……”
看着两双黯淡的眼睛,菲妮明白了秋没说出口的话。后期她已不怎么参与实验,但也清楚面前两人曾把瑞恩当作彼此间的爱情见证来呵护——或许这就是瑞恩挡在塞德里克面前的原因。
所有人都庆幸塞德里克还活着,可除此之外,塞德和秋清楚曾有一个幽灵死去——尽管不会有人把她当作真正的生命体。死咒并没有真正被破解,但巫师若知道真相,不会介意为自己养一个替死娃娃。
这不是拉文克劳创造生命的用意。
“我明白了,你的决定是对的。”菲妮安慰似的笑了笑,“在战争结束前,没必要再次考验我们的品德了。”
“真的会开战吗?”塞德里克拧起眉毛,“我连想象也做不到,菲妮,你不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过。塞德,秋,我曾为这种可能性无数次战战兢兢,陷入噩梦。”菲妮转头,眼前是空无一物的夕阳,红得像血,映进菲妮浅蓝色的瞳孔。
“可当这一天注定来临时,我却已经没有害怕的余力了。”那张被夕阳染红的脸上一派平静,“比起恐惧,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
魔法部调查官的介入让本就疑虑重重的霍格沃茨骚动了很一阵。但随后期末成绩的下发,似乎冲淡了笼罩在城堡上方的紧张氛围。
对大部分学生来说,魔法部办案与期末成绩,到底后者更值得关心。
今年的菲妮依旧是第一,此外还有一个不算太出乎意料的事实——赫敏·格兰杰与菲妮成绩并列。
“成天跟着波特跑还能紧追不放,”潘西撇撇嘴,“有人挑战菲妮的地位”这一现实让她很是不满。若非一些过于复杂的前尘往事,此刻她已经口出恶言了。
“看来她已经适应巫师生活了。”
尽管通过贿赂拿到了更高的占卜学分数,在麻瓜研究学上的差距也不是菲妮一两年就能轻易抹平的。往后日子还长呢,眼下对菲妮而言,有更加值得关注的事。
尽管是离校宴会,可此时此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邓布利多站在中央台上,看着低下窃窃私语的学生们。
他的神色是那样郑重而平静,教工桌子上的教授们是如出一辙的沉默端凝。马克西姆夫人坐在海格旁边,卡卡洛夫仍未出现。渐渐的,窃窃私语都平息了,学生不自觉地看向校长,换上与教授们相似的神情。
“这是今年你们在霍格沃茨待得最后一天,”邓布利多说,“学校本应当和你们愉快地度过,不过我想,这里所有不曾失明的人都看到了——霍格沃茨受到了魔法部严格的检查——这多少与我们的勇士有所关联。”
“首先,让我们祝贺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成为了真正的勇士。他们满怀勇气、智慧,以真诚的心和机敏的合作走到了最后——并从伏地魔手下成功逃生——他们无愧于霍格沃茨的精神。为此,我向他们表示敬意。”
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名字被摆在了明面上。几乎是听到那个名字的同时,礼堂里响起了一片紧张的议论。这其中却有人神色平静,比如勇士,比如海格、斯内普……那些早就知晓且预料到邓布利多决定的人。
比如菲妮克丝。
此刻,过去的揣测、嫌隙和纷争仿佛从不存在。不明就里的学生们相互对视,从对方的惊疑中看到了同样的迟疑。
于是所有人,包括斯莱特林,在静默中遵照邓布利多的话举起酒杯。没有人在这里反复讨要根本不打算承认的证据,也不存在质疑、诋毁和谩骂。邓布利多放下酒杯,在众人落座后,说道:
“魔法部不希望我告诉你们这些。有些同学的家长可能会对我的做法感到震惊——这或者是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伏地魔真的回来了,或者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毕竟你们年纪还小。然而我相信,说真话永远比撒谎要好,要让我们将众目睽睽下的阴谋当做一场霍格沃茨的玩笑、魔法部的小失误,对险死还生的勇士是一种侮辱。”
“当然啦,我也相信你们同样有面对真相的能力。你们见证了勇气、真诚、合作——爱——这些存在于我们心中的高尚品质能越过堪比死亡的困境,”那双蓝汪汪的老人的眼睛看着眼圈发红的秋张,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为证明这些,我们才举行了三强争霸赛,促进魔法界的相互了解。鉴于现在所发生的事——鉴于伏地魔的起死回生——这种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
滑过秋张的蓝色海洋涌向马克西姆夫人、涌向芙蓉·德拉库尔和她那些布斯巴顿的校友,涌向沉默不语的斯莱特林,最后吞没了斯莱特林桌旁的威克多尔·克鲁姆和德姆斯特朗们。
“这个礼堂里的每一位客人,”邓布利多说,他的目光停留在德姆斯特朗的同学们身上,“只要愿意回来,任何时候都会受到欢迎——鉴于伏地魔的起死回生,我们只有团结才会强大;如果分裂,便不堪一击。伏地魔制造冲突和敌意的手段十分高明。我们只有表现出同样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信任,才能与之抗争到底。只要我们目标一致,敞开心胸,习惯和语言的差异都不会成为障碍。”
“我相信——我真希望我是弄错了——我相信我们都将面临黑暗和艰难的时期。在这礼堂里,你们中间的有些人已经直接受到伏地魔毒手的残害。你们许多家庭都被弄得四分五裂。一星期前,你们当中便有两个善良、真诚、勇敢的人,只因与伏地魔相遇,便受到了残酷的折磨。”
“但请你们记住——当你们不得不从正道和捷径间作出抉择时,希望你回想起来,曾有人倚靠高尚的灵魂冲破了伏地魔制造的恐惧。请永远记住,从死亡下逃生的塞德里克·迪戈里和哈利·波特。”
“以后会怎么样?”德拉科站在菲妮身后,行李已经被文森特和格雷戈里拿好了。斯莱特林站在拥挤的门厅前,自如地等着马车将自己送上列车。墨绿色的身影簇拥在一起,仿佛不见天日的密林,与密林外的众人隔绝开来——他们从来如此,邓布利多的话无法对他们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
真正能动摇密林的人站于前方,仍和往常一样,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
“谁知道呢?反正,魔法总不会辜负我们的。”
*
弗雷德和乔治并肩而坐,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对面的两个淡金色身影啧啧摇头。
“真稀奇,我们居然也有和马尔福同坐一个车厢的时候。”乔治说,“妈妈看到了,又要怀疑我们在做坏事了。”
对面的德拉科满眼警惕。他并未和莫丽接触过,听了这话,立刻拧起了眉毛。在他那些势必会得罪人的话出口前,菲妮抬手,制止了双方无谓的争端。
“你们瞒着莫丽夫人的事可不少,不差这一件了。我们之前的合作很愉快,何不为它续费呢?”
“就那点事,你自己跟哈利说也没差。”弗雷德不甚高兴地说。
乔治:“对我们来说是大材小用。”
“Well,我承认,让你们为塞德和波特牵线只是一个试探。但这并非毫无意义,如果格兰芬多不低下头颅,我们也不会入局。”
“三强争霸赛对没有适龄勇士的斯莱特林可有可无。”德拉科一脸嘲讽地开口,“要不是菲妮打算改变斯莱特林对外的形象,我倒宁愿支持迪戈里。”
“归功于争霸赛和谐的落幕,现在我们可以进一步合作了。”菲妮轻声道。乔治忽然一捅弗雷德的肩膀,他们这才注意到,女孩膝盖上放着的那本厚厚的册子,密密麻麻写满了账目。那些坠在英文后面代表资金流水的数字,只看一眼就足以让还在煞费苦心向巴格曼追讨本金的韦斯莱头晕目眩。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一眼,干巴巴地说:
“你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你们需要资金开店;而受阿奎娜所托,我要找一个更干净的地方转移她的财产,”菲妮眨眨眼,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包括传音书的销售权。”
弗雷德:“很诱人的提议。但——”
乔治:“在这之前,哈利给了我们他的奖金,作为启动资金。”
“他认为今后我们需要更多的笑声,你觉得呢?菲妮克丝。”
“只靠一半奖金可不够,”菲妮眼皮也不抬,从她脸上韦斯莱看不出一丝动摇。
“我给你们的会是全部奖金的两倍——如果巴格曼先生没有拿走小矮妖的金币,这正好是你们赢得的筹码。别告诉我你们打算拒绝。”
弗雷德满眼发光,正要说话时乔治开口了。
“我们已经被邪恶的大人骗过一次了,”乔治耸耸肩,“而眼下,比赌钱更好的事就这么找上门来,难道不是另一个骗局吗?”
“阿奎娜的发明远比你们想象的危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马尔福出让这点好处不过是为了转移风险。”菲妮挑衅地看向红发男孩。
“当然,如果你们害怕,合作到此为止。”
德拉科配合地挑起眉毛:“难得你看走眼,找上了两个胆小鬼。”
弗雷德和乔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他们在短短三秒钟的眼神交流中交换了什么信息,再回头,两人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
“你赢了,尊贵的投资方小姐——韦斯莱一无所有,唯独胆子奇大!”
·
走下列车,德拉科跟在菲妮身后。人来人往间,他看向菲妮背对的方向,红发双胞胎回到了弟弟和父母身边,哈利被赫敏紧紧抱住,小天狼星一手插兜,一手抱着哈利的肩膀,来回搓着教子的手臂。
“真够热闹的,要是韦斯莱夫妇知道他们的儿子染上了怎样的麻烦,一准得吓死。”德拉科自言自语着,他一定有了不妙的联想,回头看向菲妮的目光尽是不安。
“邓布利多就是个老疯子,你不一定非得做那种事。”
“最近,我渐渐发现,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别的路。”菲妮目光平和,向频频回头告别的潘西挥手。“无论如何,马尔福一起走下去就行了。”
“我不该说这话,”德拉科抿紧嘴角,“但你还不如像那个布莱克那样……”
“别说傻话了,没人能把我赶出家门。”菲妮粗暴地打断德拉科,她已经看见了脸色僵硬的卢修斯和拽着他往前的纳西莎。菲妮回头,冲德拉科一笑。
“走吧,哥哥。我们该回家了。”
没有马尔福,菲妮克丝什么也做不了。过去的一年多——不,不止一年,在占据了至今一半的时光里,她听着马尔福身边永不止息的伏地魔回归之言,从没有停止过战栗。
阴影一直在她心中,直到撞上哈利,如飞蛾撞上火星。直到他一次次奔向自己,直到他天真地爱上马尔福,直到那点微不足道的火星愈来愈胜,长成连影子也要为之停步的巨大火球,菲妮也终于无法对自己撒谎。
她转过身,直面一直追逐她的黑影。
那不是她的噩梦。菲妮惊讶地发现,它漆黑,沉重,絮絮低语的尽是迷茫,忧惧,可怖——一切堪称负面的情感集合在影子里,但它本身竟不含丝毫恶意。
那只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