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寒假模式开启，天气潮湿阴冷，鹿小凡干脆窝在家里补觉和刷剧。这是假期里难得的狂欢时刻，杨乐乐还会不时带上一些零食与啤酒，与她把酒言欢，放飞自我。
就这么放纵一周时间，迎来周末，阴沉的天空终于再度放晴。
鹿小凡拉开客厅的落地窗纱，沐浴在久违的阳光底下，舒服地伸展懒腰。
昨晚方媛来过电话，催促她回去过年，她答应得痛快，挂断电话后就在网上预订了后天的航班。
天色难得转好，她换上一身休闲服，配戴好帽子和口罩出门。
她先是打车到附近的购物商城，在最底层的超市入货一些日用品与水果，再转战到服装区给家人朋友购买几身衣服，最后去了一趟礼品小店，拿上各式家乡特产和小礼品作为手信。
看见那辆堆积如山的购物车，她这才发现买的东西太多，本打算解决完午餐再回家，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行回去了。
可当她走出商场门口，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淅沥的小雨，她出门时没有带伞，点开打车软件，上面显示的排位快直逼三位数。
正一筹莫展时，微信界面亮起了。
赵可卿：「《沉紫行》新版剧本送过来了，你有空的话能现在过来公司一趟吗？」
《沉紫行》是她新接下的一部仙侠剧，由于题材过审问题，剧本被原封不动地打回去。本以为修改和重审得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想到编剧效率与行动力比她想象中还要高。
鹿小凡也想尽快拿到剧本好琢磨角色与戏份，但这对现下的她来说实属有些困难。
她艰难地握住手机，调整镜头，对准挂满手腕的购物袋拍下照片。
一鹿向前：「/图片」
一鹿向前：「我提了太多东西，而且下班高峰期打不了车，可能得明天才能过来。」
赵可卿没有即时回复。
鹿小凡原路返回超市，在生活用品区里挑选一把雨伞，刚到柜台结完账，微信提示音就响了。
赵可卿：「把你的定位发给我，我让人给你带过去，顺带送你回家。」
谢天谢地，她刚还发愁着该怎样回去呢。
发送完定位，她收起手机，估摸还有些时间，便在一楼的商品区闲逛起来。
这个区域出售的全是昂贵的精品与首饰，橱窗里罗列的珠宝淋漓满目，白炽镭射灯照射下，泛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鹿小凡在橱窗前停了片刻，提步往前走，一张堆埋笑意的脸孔迎了上来：“你好小姐，今天是我们店庆二十周年，有很多优惠产品，进来看看吧。”
从展示柜里取出一对耳坠，她看向对面被口罩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生，惊喜道：“小姐，就这么看，你长得好像一个明星哦。”
“……是吗？”鹿小凡紧张地挪口罩。
“对呀，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女明星，她那个密室逃脱综艺可好看了。”
唯恐对方发现什么，鹿小凡岔开话题：“这耳坠是小雏菊吗？”
“哦对，这是我们本季的热销款，你的皮肤这么白，戴上一定很漂亮。”销售小姐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把托着耳坠的展示盒推到她面前。
耳坠是由一串纯金制的小雏菊串连而成，一环扣着一环，茎叶细长，款式素雅。
鹿小凡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母亲最爱的花就是小雏菊，这款式的耳坠应该还蛮适合她的。
注意到她长久停驻的目光，销售小姐推销得更为卖力：“别看它克数不多，我们这店是老字号，出名做工精细，你放心，要是有什么损坏，只要带上发票就能到我们任意一家分店免费维修。”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鹿小凡，她打开随行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蓝色锦盒。
“我想问问你们这边能修复手绳吗？钱我会照付的。”
销售小姐的笑脸出现一丝裂痕，为难道：“小姐，很抱歉，我们不提供修理外来产品的服务。”
既然如此，鹿小凡也不再强求，结帐前，她特意咨询了一下商场的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同样是否定的，这里并没有饰品的修复店铺。
她又拿出手机搜索，发现离家隔一个街口处恰好有一间。
等会儿再到那边问问吧。
她如是想着，吃力地拎着大包小包，朝商场的门口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电闪雷鸣，整片天空都染成一片墨黑色，如同铺开的一张巨大幕布。
鹿小凡撑开雨伞，想到商场外的停车站台等待，手机铃声恰在这时响起。她垂眸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沙沙的雨声冲刷着耳膜，让她一时半会没能听清楚。
“喂？”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左脚踩上玻璃屋檐下的台阶，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眼看着就要脸朝地板摔下去，一只手蓦然握住她的手臂，突如其来的拉力使她身体惯性地往后倒，后背随即撞上某个结实宽阔的胸膛。
“啊——”
鹿小凡没忍住发出吃痛声，手中的购物袋被甩向半空，东西散落一地。
她捂着疼痛的肩胛骨，手扶墙壁站起：“抱歉，你有没有受伤？”
一转身，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冷峻的面容，以及那双淡漠如水的眼睛。
乐正宇背抵墙壁，双膝半曲起，浓黑的俊眉蹙起。
几滴雨水顺着他的眉骨蜿蜒而下，滚入衣领，洇湿了他胸前的白衬衣。
“乐导，你怎么在这里？”
鹿小凡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算算时间，她和乐正宇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有见面了。
天空阴暗沉黑，密布的乌云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的白，强风卷过树梢，商铺的霓虹灯光在他冷硬的侧脸明灭。
目光落向地上散落的购物袋，他略微弯腰，肃白手指伸向地面，把滚落的水果一样一样捡回来。
鹿小凡立马弯腰帮忙，把水果装回购物袋里，“谢谢。”
“你要去哪里？”乐正宇突然这样问。
这是两人重逢后，除工作外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搭话，鹿小凡神色稍顿，如实道：“我在等人。”
乐正宇没再看她，提起地上最沉的那几只购物袋，转身前丢下一句话：“跟我走。”
鹿小凡一怔，反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跟他走？难道……赵可卿找来的人是乐正宇？
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声，眼前的人已经迈开脚步，走向道路旁边的白色宝马。
外面是滂沱大雨，鹿小凡只迟疑了几秒，快步跟上去。
车辆在雨中行驶着，一路无话。
鹿小凡背脊绷直，目光紧贴着副驾驶座的玻璃窗，外面狂风大作，暴雨淋漓，车窗厚厚的水帘将街景朦胧成奇异的形状。
短暂的沉寂被一段播报声打破，收音机里播放着天气预报与道路概况，甜美的女主持音与舒缓的背景音乐让车内局促的气氛缓解不少。
“你家在哪里？”乐正宇调低收音机音量，问她。
鹿小凡：“在东街那边的柏德苑小区。”
乐正宇没再说话，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鹿小凡在心里默算着回去的路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种诡异的氛围感还是让她感到焦灼与不自在。
好在张嘉裕在群里艾特了她，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把上次答应的饭局还了，其他人见状也在插科打诨，纷纷表示要来蹭饭。
在群里跟他们嬉闹一阵，再次抬头时，窗外的乌云已然散尽。
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鹿小凡认出那是自家社区街口，修理店好像就在这附近。
“在这里靠边停就可以了。”她伸手向窗外一指。
乐正宇侧眸看她一眼，沉默地把车停靠在路边。
鹿小凡道谢下车，暴雨过境后的空气格外清爽，地面潮湿异常，大大小小的水坑连成一片，她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修理店就在前方不远处，金灿灿的招牌十分醒目，店铺大门虚掩着，店内有些暗，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你好，我这里有条手绳想修理。”从锦盒里取出手绳，她将损坏的地方展示给对方看，“就是这里的扣子断了，这能不能修好？”
中年男人瞟一眼明显有些年头的手绳，摇头：“这款式的扣子早就停产了，我看你这手绳也挺旧的了，要不你直接换条新的吧。”
鹿小凡低头看着手中的五彩手绳，沉默不语。
这东西虽说不上多贵重，却陪伴她许多个日日夜夜，一时间要舍弃，心底多少不舍。
手绳刚坏掉的那会儿，她还挺不习惯的，总感觉手腕处一阵空落落的别扭感，但时间久了，加上忙碌更迭的生活，竟也慢慢淡忘了这种感觉。
或许有些东西，从它破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再被修补。
鹿小凡不再纠结，转身离开，还没踏出门口，就撞见身后的乐正宇。
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四目相对，只觉得那双注视着她的黑眸如幽潭一般深沉。
他声音低缓道：“你的剧本。”
“哦，忘了拿，谢谢。”她接过，想跟他道别，又见他视线下移，落向她的掌中。
“我有认识的人能修理，你可以把它交给我。”
鹿小凡的嘴唇动了动。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他在后面加了一句。
快到嘴边的婉拒之言被掐灭，她沉吟几秒，最终回道：“行，那就麻烦乐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