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事态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沉默而选择平息，反而助长的是不需要任何代价的谩骂。苏源之前在微博上难得分享自己的生活，发了跟赛车一起的合影，昨天被狗仔蹲到带着黑色渔夫帽一身黑衣黑裤在汽车运动联合会培训部门口。

    之前只是黑颜值身材，批评演技稀烂，骂渣男滚出娱乐圈，造谣初中没毕业，九漏鱼连成语也不知道，然后说他在综艺里无证上岗，诸如此类。颜值身材实属主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演技确实有待进步但不至于稀烂，人家堂堂正正艺高音乐科毕业你要空口无凭初中没毕业，从头到尾都没有签过主持人的约！宋笙笙这边辟谣都没他们找黑点快。狗仔的照片一爆出来，诅咒他赛道出事惨死的言论一条接一条，遗照都给人P好了满天飞。

    宋笙笙一早起来什么也没做，窝在床上憋着一口气拿着手机看到一条举报一条，越看越生气，越看越难受。要不是不可以，她真想顺着网线逮住人抽他两耳刮子。不动手难平息她心头之恨。

    她有时候很不理解，凭什么她出于好意动动手就要受雷鞭以示惩罚，真正作恶的人却能安稳入睡，没有任何代价！

    气得她对着空气砰砰打拳。

    酥饼们最近也累得不行，四处清理词条，解释，收集证据打包给宣发博让宋笙笙告黑，当然，也不忘天天骂一遍宋笙笙。

    他们其实已经人肉过宋笙笙了，但她向来谨慎，所有需要实名的地方，在她被拖下水的那一刻，被统统抹去，整个人的信息在网络上凭空蒸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要是被找到，必然会发现她的任职经历，接着挖她的背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不对劲。

    建国后动物可不允许成精。

    “我那时才发觉自己天真如此，蜉蝣撼海，原来这般。”

    宋笙笙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刚刚没流下的眼泪划过脸颊。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抱着腿，把脸埋进膝盖里。今时今日才终于体会到当初的傅云景是那么的无力。苏源经纪人这个位置，或许换个人来，在今天这个局面，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差吧。

    老天似乎听到她的妄自菲薄，却不是同她站在一头，反而推波助澜了一把。已经消失的词条又突然出现#苏源经纪人给苏源下降头#的话题一步一步奔向热搜第一，这下酥饼真的炸了，不再有和事老中间调和，经济公司官博下要求换经纪人的评论刷到三十万条，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烈，不换，粉丝从今以后不再组织应援不购买代言杂志。

    广场上虽然一个劲儿澄清词条内容不实，自己主页里却恨不能把宋笙笙千刀万剐。

    宋笙笙被逼上绝路。她可以不在意那些骂她的污言秽语，但不能允许自己成为苏源的软肋。

    Lucy也彻底坐不住，苏源前天封闭式学习，今天上午和下午考试，手机关机，她直接把宋笙笙喊到公司要求宋笙笙辞职。

    宋笙笙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到没有转圜的余地，本来也打算离开，但Lucy先发话，她还有谈的可能。

    “我可以走。”她说，“但苏源的合约重新签。”

    “你还敢跟我谈条件！”Lucy大为震惊，“不是你，苏源今天的黑热搜不可能存在。”

    “但凡你舍得花钱，网上也不可能连条狗都要踩苏源一下。”宋笙笙冷笑，“狗咬我，我咬回去还一嘴毛呢！”

    “反正最后一个月了，十年合约马上就到。我可以带他走。”宋笙笙说：“苏源在几天确实掉了粉，但实在是不足为提，这一波虐粉，粉丝的粘黏性会大大提高。粉丝不走，苏源站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他可以归来仍是顶流。”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而你，真的能再培养一个苏源出来吗？”

    Lucy心虚地眨了眨眼，梗着脖子说：“你想带走他，你能给他什么资源？他在你手里只会糊掉。”

    “金马奖的冯延之的电影是我的关系。”宋笙笙不慌不乱，“如果我想，拿过金狮、金熊和奥斯卡的陈安，应该也会卖我一个面子。”

    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了笑说：“我们文人嘛，都互相欣赏的是吧。”

    苏源今年半年的收入占公司总收入的30%，因为《闲云传》大爆后，所接的代言入账，直接在公司收入占比里拉到40%，而因为九一分，交完税后苏源拿到的寥寥无几。还有很多不合理的条约，她都要改一改。

    Lucy当真被宋笙笙唬住，电影咖可比爱豆吃香多了，苏源又爱宋笙笙，她知道，如果苏源要走，她留不住人的。精明的商人会顺着台阶下，也会极限为自己谋利。

    新拟的合同变成了三七分，签两年。

    宋笙笙临走又折回来，Lucy先她一步开口，“你放心，以后苏源的商务归我管，熊熊还是他的执行经纪，我不会再给他安排经纪人。”

    “不是。”宋笙笙轻轻摇了摇头，举起手里还没有苏源签字的经纪合约晃了晃，“白纸黑字写的，不用强调了。”

    “我想告诉你，他可以做榜样但不能做偶像。榜样是真实的，而偶像是提线木偶，是其他人完美想法的投射。世界本就不存在完美，瑕不掩瑜的遗憾沉淀为历史长河里的经典，而完美的结局是崩塌和破碎。”

    意思是，让苏源做真实的自己，不要让他立人设。

    Lucy点了点头。但宋笙笙觉得，她估计没听懂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毕竟那么轻而易举就被她哄骗。

    她跟陈安确实认识，文艺座谈会上点头之交，她哪来那么大的脸啊。

    走出公司大门，宋笙笙那紧绷的神经才勉强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地吐了吐舌头，又抖了个激灵。

    等车的几分钟里，她已经蹲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她好累，真的好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无比疲惫。

    短短几天，仿佛打了一场孤立无援与世界为敌的仗。

    命运好像在嘲笑她，你看，你那么努力，那又怎样呢？你保护不了他，这就是你的命。一世、二世、三世……十世，生生世世。

    她发过誓的，像个笑话。

    这回公司官博的速度倒是够快，她刚刚坐上出租车，她的离职声明已经发出。宋笙笙沮丧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甚至来不及提前告诉苏源自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以前连分开久一点都要闹的小男孩，不知道这次被这样的信息迎头一棒，会不会鲜血淋漓。

    苏源结束的比宋笙笙想象要早，宋笙笙回到家时，他已经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又逆光，看不清神色，但气氛极为压抑。

    已经无数次讲过，苏源的气场是很强大的，尤其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被他盯一眼都心有余悸。

    宋笙笙站在门口磨蹭，嚅嗫着，像做错事的小孩，不知如何开□□代自己犯的错，惴惴不安等着暴风雨的来临。

    风雨不曾如约而至，只有苏源一声疲惫不堪的“过来。”

    他抬起头，看着宋笙笙的方向，神色不明。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宋笙笙慢慢挪过去，双手在身前不安搅动，她小声解释，“太突然了，我来不及跟你说，我……”

    她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心慌慌的，落入一个宽阔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苏源在她快要掉金豆豆的时候，先一步拥抱住她，好像接住了正在坠落的一片羽毛。

    “对不起。”她的眼眶里仿佛有一片湖，翻动着湖水沾湿了睫毛。

    我这次没有想推开你的，也没有想让你一个人面对外面的唇枪舌剑，真的。

    可事实是，我还是留了你一个人。

    苏源感受到她的难过和无助将人抱紧了些，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这样的温柔却让宋笙笙更崩溃，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抽噎着又讲了一句，“对不起。”

    好早就想哭了，在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时；在看到苏源为了稳定大家情绪不肯露出一丝在意时；在苏源去准备考试当晚埋头在她颈窝露出一丝脆弱时；在疲惫不堪地坐进出租车时；在决定放弃做他经纪人时。

    对不起啊，不吭一声替你率先做了决定，甚至没有问过你的意愿，我们本来约好关于对方的事情都要先通一声儿气再做决定的，又是我失信了。

    对不起啊，口口声声说不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到头来还是留你一个人去面对流言蜚语却还要你为我提供稳定的情绪价值，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对不起啊，甚至因为我，又替你给黑子递了新的素材。

    “小傻瓜。”苏源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宋笙笙的后脑勺，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哽咽着，嗓音低沉沙哑，“不要说对不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通过考试就立马拿出手机开机给宋笙笙报喜，想告诉她好消息让她开心一下，却不料一条推送先至，看清文字后，扬起的嘴角刹那凝固，迎头一棒，心跳都空了一拍，把他敲懵，愣在原地。

    换做以前的苏源第一时间会很生气，会立即打电话质问宋笙笙，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你凭什么要自作主张，有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扛的！

    可，22岁的他，只有心疼和自责。因为他没有办法保护她，才让她站在了风口浪尖，所有的好心都被外人当做驴肝肺被恶语相向，被人肉，被迫放弃离职。在这之前，他甚至说不出口让她别看，因为他知道那是她的工作，而他不能阻止她去工作。

    平日里高冷酷酷的大明星在赛车资格获得考试教室门外背靠着墙垂着头红着眼眶鼻头死死抿着嘴无声落泪，忍到脸颊抽筋喉咙发疼连着脖子青筋暴起，捏紧拳头也控制不住肩膀的颤抖。

    “没有比你更好的经纪人了。”苏源收紧了抱住宋笙笙的手臂，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他们像两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缩在角落里拥抱取暖，抱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雨停。宋笙笙的情绪稳定下来，渐渐止住眼泪。苏源轻轻拉开他们俩的身位，垂眸，心痛又自责地盯着她，宽大的手掌捧着她满脸泪痕的小脸，睫毛沾湿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眼下肌肤娇嫩被泪水刺激到泛红，漂亮的桃花眼里还水汽氤氲。

    他用拇指轻轻拂过她眼下的泪痕，摩擦着她的脸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额头、眼尾、鼻尖，最后落到嘴唇，不再离开。

    不会说话的人更倾向于行动，苏源搂着宋笙笙唇齿缠绵到宋笙笙轻轻拍他示意自己不太能呼吸，才停下来抵着她的头喘了喘粗气，然后一把抱起人去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