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丁参先是看看王儒律,而后又望了望天空,语气中颇有些意味深长:“王大人,渺茫雾气一褪,终可清晰可见,今天还是晴朗明媚的好天气。”
王儒律听了,他视线上瞭点头称是。
二人寒暄片刻后,一行进了大牢,里面狭暗又潮湿。
丁参到了事发的牢房,众人随即行礼。
礼毕,丁参见地上躺着一具尸身,上面用白布遮盖。他掀开那白布,看了眼尸体,然后立即盖上。
“验尸格目在何处?”丁参背过身,下意识用手背碰了碰鼻子。
话音刚落,来人递上,丁参接过验尸格目,略过一看,道:“依仵作验尸,这嫌犯薛刚确系是咬舌自尽而亡,并···”
“大人,薛刚看似咬舌自尽,其实内里盘根错杂啊!只因罪案的真正凶手隐匿于深处,而通判薛刚正是他们的替罪羊啊!”
赵择渊声音颤抖,神色激动。
丁参被赵择渊突然插话,就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乃不急不慢地问道:“薛刚勾结贼匪盗窃赈灾饷银一案,本官已知晓始末,种种物证、人证均能证明衙州通判薛刚就是犯案凶手!”
刚说完,赵择渊竟一下跪在了丁参的面前,他双目不眨地继续阐白:“此案是精心筹划,他们利用人心贪婪,攫夺赈灾饷银,而共同的利益催使谎言萌发,让人真伪难辨呐!”
此话一出着实令众人惊恐万状,然而赵择渊也不理会他人的神色,只是睁大双眼继续说话:“此案的罪证过于彰明而让人生疑!第一,虎寨的出现;第二,饷银的去处;第三,贼匪阿寿的死···”
“还有···后来饷银被偷运出城,而这时薛刚已经被下了大牢,直到那时,他也道不出贼匪的任何计划!”
赵择渊说:“种种表象无不令人心生疑惑!再者,下官与薛刚同僚许久,深知他行止端正,清廉不苟,像他这种人岂会抢夺饷银杀人!”
丁参听了略停且摸摸胡须,又说道:“他薛刚倘若清白,又岂能咬舌自戕?!”
这话一落地,令赵择渊哑然。
此时,丁参向赵择渊走近几步,又看看他,待说道:“薛刚自戕就已经证实了他自己犯下的罪孽!”
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赵择渊看着丁参的嘴一开一合甚感烦躁,而此刻自己的心底在不断升腾着一种声音——他最忠诚的同僚惨死于悲观绝望,是他没有能力救下他!
这颗罪咎的心,怎得放下!
丁参绕过赵择渊,正色说道:“几日前,朝廷接到有关衙州赈灾饷银失窃案的密奏,圣上看后大为震怒,于是即着本官为钦差彻查此案···”
众人听后,无不低头聆听。
丁参环顾四周,接着说道:“本官身负皇命,定会秉公办理,勘破真相!”说道此处,丁参转移视线,道:“现在是本官代管衙州署衙,赵大人还须听令行事···”
丁赵二人目光相触,随即丁参继续命令:“众缉捕听令!你们即刻行动,务必缉拿虎寨余孽,追缴赈灾饷银!”
下属得令,于是自退传话去了。
丁参点点头,抚须道:“此案的个中缘由已然十分清晰,乃是主犯薛刚策划,如今他已经自戕,本官会即刻上报刑部!待日后追缴回饷银,便可结案啦!”
丁参说到这里,赵择渊不由轻笑出声,他看向众人也都是各个神色松弛。
此时此刻,他不觉整个人如坠冰窟——鲜廉寡耻的刽子手!
这个举动引得丁参愠怒,可碍他于情面,没有发声,而是拂袖而去。
一行人跟随丁参离去而牢房内只剩下赵择渊以及地上薛刚的尸身。
此刻,赵择渊缓缓走近,向着薛刚尸身躬身拜别,久久凝噎。
这时,营管走到近前,小声道:“大人···”
闻声,赵择渊这才直起身子,点头同意衙役收敛死者尸体。
几人将尸身收敛,待经过赵择渊的身边,几人不禁叹息连连,营管抬手示意,继续向大牢门外走去。
···································
通判薛刚自戕死在天牢,消息不胫而走。
薛红衣还没等进家门,就有人来报信——薛刚已经在大狱咬舌自尽而亡!
闻言,薛红衣猛然一阵愣怔,须臾回过神来,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神情。
来人见薛红衣这副呆愣模样,便将薛刚自尽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至此,薛红衣彻底回神,转了身一脚踹开屋门,抄起佩剑就朝门外走。
此时此刻,她倍感心痛,她只恨没有早早劫狱救人!更只恨当初没有杀了赵择渊!
薛红衣手持佩剑去找赵择渊报仇,刚到衙门,恰见衙役抬着用白布遮盖的人形从侧门出来。
几人认得薛红衣,不免抖愣住了。
薛红衣见他们这副模样,瞬间明白!
此情此景,她感觉到心痛到窒息,她全身无力,步履蹒跚的走到尸身跟前抖着手指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一束光亮照在薛刚苍白的脸上——霎那之间,薛红衣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扑在哥哥的身上嚎啕大哭!
薛红衣抚尸痛哭之际,不远处的赵择渊见如此人伦悲剧,杵在角落,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赵择渊缓缓张口:“红···衣,我···对不起···你···”
赵择渊的声音犹如鬼魅,激起了薛红衣的愤恨。
瞬间,她抬起头双眸紧紧盯着赵择渊,神情好比利刃,手上不禁有了抽刀的动作。
蓦地,眼看薛红衣操着长剑就朝赵择渊冲过来,同时厉声喊叫:“既然对不起我,那你就去死罢!”
薛红衣欲持刀行凶,却被眼见的衙役上前拦住,手起刀落之间,薛红衣已被人擒拿。
“赵择渊,你乃昏官!”薛红衣挣扎叫嚣:“你贪生怕死,残害忠良,今日算你命大,待他日我寻到机会必定将你一剑结果,为我兄长报仇!”
这时候,赵择渊已经心力交瘁到极致,嗓子干哑,他低声吩咐:“你们放开她!”
众衙役听到命令且慢慢松开薛红衣。
二人四目相对——他们心知已经没有了解释清楚血案的机会。
赵择渊咽下嘴里的血味,继续嘱咐:“你们替我好生护送···薛通判···回家!”
“不必!”薛红衣怒道:“衙州官府泥淖污杂,我不能让你们污了我兄长!”
说罢,薛红衣从容不迫地背起薛刚尸身,慢步朝街上走去。
迎面是大街,街上人来送往,赵择渊目送薛家兄妹远去,心中不知作何状。
直至这会儿,他再也支撑不住,一下瘫软下来,随即陷入无边无际地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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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深夜。
月上半空,几声只鸮(猫头鹰)叫传遍山林。山林深处一片黑黝黝,不见人的行迹。
这时,一处林子里传来阵阵响动,待仔细瞧去就见一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擎着火把走来。此人穿过林子,直至停在寨子的门前,张口与里面的人对了暗号,这才进了去。
“如何,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说话的人是方面阔耳,身躯高大。
这人正是虎寨二当家关豹!
“有了!”说罢,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关豹。
借着烛火看完信的内容,然后,他对汉子说道:“官府的下步计划是剿灭虎寨余孽,追回赈灾饷银!”
闻言,手下汉子神色凝重地看向关豹,说:“官府的狗鼻子忒灵敏,倘若他们紧咬着不放,搞不好咱弟兄被一锅端哩!”
关豹听罢,摇头道:“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咱兄弟几个在城外,四处通达,倒可以顺利逃离!只是想来那剩下的七万两饷银仍然未运送出来,叫我岂能心甘!”
说完,汉子点头称是。
关豹摸着下巴,又道:“官府为追击咱们定会将衙州里外倒腾一遍才能罢休!哼,有句话叫灯下黑,大哥他躲在城内,可比咱们哥几个安全多了!”
至此,关豹又冷哼一声:“哼,他手里可攥着那剩下的七万两!”
关豹话锋一转,看向汉子,道:“他倒打的一手好算盘,凭啥叫咱们吊着脑袋东躲西藏!”
“眼下正是城中大乱,军心不齐的时候,我看咱们也犯不着在为他大虎卖命,倒不如咱们几个心一横,一块儿翻身过好日子!”
这会儿关豹越说越烈,他两个眸子中闪烁着狠毒与嫉妒。
······································
赵宅内。
此时的赵择渊睡得并不安稳,一副惊栗紧张的模样。
徐氏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赵择渊,于是起身用凉水绞湿了帕子盖在他的额头上。
许是浸了凉水的缘故,赵择渊渐渐苏醒过来,张开了眼睛。
“老爷!你醒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徐氏见他醒了也安心了。
赵择渊欲坐起,奈何自己头昏无力,直喘粗气:“现在···什么···侍候了···”
徐氏扶他坐起,又抻抻被子,回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