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刚结束,同学们争分夺秒地冲向食堂。班里没几个人,岑檐坐到严冀的位置上。
“你上周末去我家了吗?”
“嗯,我和林晓筝,还有汪婆婆。严冀奶奶也终于愿意下楼转转,晒晒太阳。”
“多亏你想出这个办法,严冀不用担心奶奶要一个人在家,我也不用担心我妈。”
祝诀有些脸红,她摆摆手:“要谢还是谢谢汪婆婆吧。”
“嗯,等我病完全好了,我请她吃顿饭。”岑檐降低音量,“日记本有新出现什么吗?”
“有。”祝诀从桌肚里找出日记本,翻到新更新的一页。
上面写着,在家里找到高一没动过的那箱题,往下翻,居然翻到了两盒已经过期的退烧药。
“你这次怎么这么严重?语文老师在班里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语文老师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吧,不过这次,我也没想到。”岑檐细细思索一番,“所以,和我发烧的事有关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真的翻到退烧药以后,第二天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到。”
“我小时候,也有一次发烧,和这次的严重程度差不多。”
“那还真有可能是。”祝诀有些惊讶。
“我都快忘了。”岑檐笑笑,“但是发烧的感觉唤醒了我的记忆。”
还没来得及细讲,同学们陆陆续续回了班级。岑檐起身给严冀让座,走之前跟祝诀说,这周去做家教时再跟她细说。
祝诀点点头,想着这时候热水房的热水应该也烧得差不多了,抽一包咖啡出来,带着杯子朝外走。
“他们晚饭时候都坐一起?”
“对啊,还有酒店的事,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我听说岑檐这次生病挺严重的,忙着嘘寒问暖吧。”
“……”
刚进热水房,便听见三个女生两个男生正说三道四,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说自己。
祝诀认识他们,之前总跟在蒋妤桐身后耀武扬威,最近不怎么见到蒋妤桐,他们便跟“独立”出来似的。
“我还听说,前几年一中死掉的那个学生,就是她的朋友呢,好像也是岑檐的什么人。”
祝诀本不想搭理,直到听到他们提到徐稔。
自己被怎么说都可以,但徐稔不行。
“你们有证据吗?”祝诀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撕开咖啡包装袋。
还有很多同学吃晚饭没有回来,热水房的人并不多,但所有人都朝祝诀看去。
“什么证据?”领头的女生问。
“酒店的证据,你们乱七八糟地说了这么多天,能给出证据吗?”
“……”女生没吱声。
“想也没有。这样,我告诉你吧,你拿着我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凭你的本事,应该能很轻松地拿到吧?你去那家酒店,查房间登记记录,看看是怎么登记的。”
“什么?”又稍微聚集了一些同学,女生没反应过来,只是盯着祝诀看。
“你查到以后,如果真如你们所说,我直接退学。但如果不是如你们所说,你需要带着这份证据,在广播室,趁着晚饭随机广播的时间,澄清这一切。”祝诀竖起食指,朝上指,“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广播正放着学生们爱听的流行音乐,这段时间管得比较松,经常有同学匿名祝其他同学生日快乐等等。
“你疯了?广播室我说能进就能进?”女生还在嘴硬。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朋友是之前的小主持,她跟高一的现任主持人说一下就好。”祝诀笑了,“就看你敢不敢答应。”
女生看着逐渐被挤满的热水房,还有自己的小跟班们,她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她作为这件事的首位传播者,的确亲眼看见很多次祝诀和岑檐同进同出酒店,没再见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
祝诀拿着杯子接热水,轻轻晃了晃:“去吧,那家酒店管理也不严格,你就说你需要报销,麻烦查一下记录就好。”
或许是看祝诀太过轻松,身边的男生拽了拽领头女生的袖子:“不是吧?你真跟她赌?”
“我还真不信了,我亲眼看到的还有错。”女生依旧嘴硬。
看热闹的同学接了水一一散去,一直挤不进热水房的蒋妤桐终于进来,却看见自己曾经的小跟班们正和祝诀对峙。
“你们在干什么?”蒋妤桐语气冷漠,问道。
“没,没什么。”领头女生使了个眼色,他们一行人赶紧离开热水房。
哪怕蒋妤桐已经不是他们的头头,仍然有压迫感。
蒋妤桐像没看见祝诀似的,自顾自地接水。
说来也奇怪,蒋妤桐最近的精神很不好,常常一个人走路发呆,拼了命地学习。
祝诀犹豫几秒,对她轻轻说了声“谢谢”,便也离开。
下晚自习回到家,今晚妈妈居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你怎么还没睡觉?”祝诀放下钥匙,换鞋进屋。
“最近你学习比较辛苦,妈给你做了排骨汤,还在锅里温着,等着你回来喝呢。”
“谢谢妈妈。”祝诀的确觉得很辛苦,而且这几天爸爸妈妈总是出去,她在食堂吃了好几天饭,快要受不了。
妈妈帮祝诀盛了一碗汤,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喝。
“小祝,你变了很多,可没变的是,你还是很喜欢喝我做的排骨汤。”
“那当然啦,妈妈做的排骨汤是天下第一。”祝诀一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妈妈欣慰地摸着祝诀的脑袋。
“那就好。”
“不过妈,你也变了挺多的。”
“是吗?”
“你以前可不会说什么成绩不重要,更不会说高考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祝诀跑去厨房又盛了一碗,一边盛一边从厨房探出头来,“还有,你不是最宝贝你的脸了吗,油烟对皮肤不好,熬夜也是,可你现在竟然没早睡,熬夜做饭?”
祝诀端着汤,回到桌边。
“大概是,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祝诀愣了一下:“还是因为高二那些事吗?”
“妈妈也不知道,你高二在医院,我陪护你的时候,的确想了很多事。那段时间,你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时候不锁门,我进去看,你也只是对着电脑发呆。我问你怎么了,你像刚回过神似的,说没什么。”
祝诀大概能猜到,那时的自己还在为徐稔的事难过。
对着电脑发呆,是想重新联系上徐稔吗?
祝诀甚至怀疑,高二的自己在对着电脑发呆的某一次,有没有责怪穿越后的自己,没能改变命运发展的结局。
“妈妈,我现在不会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祝诀停顿几秒,接着说,“我也知道,最近市场不景气,你和爸爸在发愁,但无论如何,都相信我们能渡过难关吧。”
妈妈抬头,眉头渐渐松缓下来。
“没有什么比健康平安更重要。”妈妈一字一顿地说。
“你脚踝还没好吗?”徐稔单脚跳着走路,祝诀搀扶着她。
“没呢,不过我都是偷偷擦药的,你别跟我哥说。”
“为什么不跟他说?”
“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我总觉得,我欠我哥很多,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徐稔苦笑着,她决定向祝诀分享自己的心情。
“因为他刚搬回家里吗?”
“算是吧,总之还有很多事,我没法儿一一说明,他过去很辛苦。”
“你也很辛苦。”祝诀揽住徐稔的肩,“不要干涉别人的命运,如果你觉得自己过得好,从而对岑檐产生愧疚,想要承担他的痛苦,反而会增加负担。他人的命运是很难改变的,痛苦也不会转移。虽然你们都是徐阿姨的孩子,但要学会分开看待。”
徐稔何尝不明白这些,可是道理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她想到几个月后面对自己的去世,一蹶不振的祝诀,无奈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我很难改变我的想法。”
“嗯,我只是希望,当下的你,能想开一些。”祝诀补充道,“他现在回到了这个家,你们能够用心地接纳他,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补偿。”
徐稔的脚踝终于差不多好了,游泳教练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来上课,约好时间。
徐稔坐在床上,仔细看着腿上结痂的伤口。
“别乱扣。”岑檐站在房门口,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
“你打算去上游泳班?”
“嗯,下个星期,到时候,痂也应该掉了。”
“行,你注意安全。”
“哥。”岑檐刚转身,徐稔叫住他。
“怎么了?”
“我这儿还有很多用剩的药膏,你帮我收一下吧,就放在你那里,随身带几管儿也行。”徐稔偷偷藏了些药膏,防止真的如祝诀所说,游泳课时热身没做好,旧伤复发。
这样也能让岑檐真的放下心来。
“随身带?”
“嗯,就放书包里,尤其是高二,一定能用上。”
看着徐稔莫名笃定的眼神,岑檐只好走进房间,帮她收拾起来。
岑檐的背影清瘦倔强,徐稔想起前阵子妈妈告诉她的事,强忍住流泪的冲动。
祝诀在老地方和岑檐见面,等公交车来。
“上午的补习班,还有什么不懂的吗?老师教得怎么样?”岑檐搓着手问道。
“都很好,老师很热情,却也不会过多地问我的私人情况。”
“那就好。”
“那天晚饭时间,你没说完的事是什么?”二人上了公交车,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感冒发烧时还忙着刷题,总是忘了吃药,所以病好得慢,也容易复发。有一次发烧特别严重,我就把药放在我要刷的题里,看见了便记得吃。”
“怪不得,那箱题的底部,居然夹了两盒退烧药。”
“那个应该是徐稔放进去的吧。”岑檐笑笑。
“为什么?”
“高一下学期的学科竞赛的决赛,我又发烧了,但并不严重。徐稔办签证走流程得去一趟北京,特地找到我们决赛的地方,隔着铁门给我送退烧药。”岑檐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我跟她说,我快好了,她还是坚持让我留着。”
“那个时候,应该是她脚踝旧伤复发的时候吧。”
“嗯,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她还负着脚伤。”
“所以,箱子里的退烧药,是你无意中放的?”
“不是,我猜是她放的,你没发现,这箱题这个线索是所有线索里,最容易找到的一个吗?”
“哦……你是说,徐稔参与得越多,也就有意识地做一些提示?”
“嗯,看来,这的确是最后一件事了,你回家后看看日记本的日期有没有更新到今天吧,如果有,而你还没穿越回去的话,可能另有隐情,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公交车到站,岑檐顺手帮祝诀拎包。
“来来可惦记你了,还借陈阿姨的手机打电话给我,问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他家。”
“是吗?”岑檐笑着,“他一次也没打给我过,还以为这小家伙把我忘了呢。”
“他说,他知道你忙,怕打扰你。”
“唉,等我们都上大学,见到来来的机会也不多了,还真舍不得他。”
祝诀跟在岑檐身边,没有回话,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踩上台阶。
“岑檐。”
“嗯?”
“你有真的决定好,大学去哪个城市吗?”
“有啊。”男生走在前头,闻言放缓脚步,和祝诀并肩,“上海。”
“你不想去北……”话还没说完,祝诀突然反应过来,岑檐去北京会水土不服,”嗯,上海挺好的。不过我本以为你会选择北京,在知道你每次去北京比赛都会生病之前。”
“你呢?”岑檐反问道。
“嗯……上海。”祝诀淡淡地说。
徐稔小时候去上海旅游,仅去过一次。她站在黄浦江的一边,隔着江是高大精致的东方明珠,夜色揉乱徐稔的头发,东方明珠散发的光亮仿佛触手可及。
那是祝诀第一次,对一个城市产生向往的感情。
“很漂亮吧,如果有机会在这个地方上学和生活就好了。”徐稔趴在床上,手撑着脑袋。
那时的祝诀只是点头,照片里徐稔的笑容生动又放肆,永远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