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川梦见了很多事,可他一件都记不得。好像自己经历过,又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我在——”。
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像沙漠中的苦行者久逢甘霖,像沉海的无助者获得一口空气,更像濒临死绝的人遇到了神的救赎。
他就这么一路寻着,然后醒了过来。
床头的软榻上坐着一个身影,在醒来之前,他分辨出了那个声音,带着某种怀念欣喜地看过去,眼睛聚焦的那一刻,光暗了下来。
榻上嘘眯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醒了过来。一转头,看见楚北川醒了之后,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扔掉手中的折扇跑了出去。
没一会带着几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跑进来。
待太医彻底帮楚北川检查过后,确认无误。初卿云才松了口气。
“王爷,你可算醒了。”他盯着一双青黑的眼抱怨道:“这半月来都是我守着你,整宿整宿彻夜未眠啊。”
楚北川手掌覆盖在左胸的伤口上,眉头动了一下,“这昏倒的半月,城外情况如何?”
初卿云右手食指刮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因困倦无神地眼中多了一丝光亮:“南离知晓王爷身受重伤,对陀城地进攻一次比一次凶,但都被无行他们挡下来了。”
楚北川皱眉,抬头:“程泽回来了?”
初卿云一转眼珠子,点头,“对,在知道你情况地时候就回来了。”忽然正声:“他是王爷身边地副将,有他在加上无行才能镇得住群龙无首的定北军。”
“祁京城呢......她,如何了?”
“很好!”初卿云答的干脆,“东西送到了,王妃也用了,鹿老亲自把的脉,只要调养些时日王妃右手上的余毒就清干净了。”
良久,楚北川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笑。
不顾太医与初卿云的反对,楚北川穿上衣服就要亲自前往前线看一看。初卿云拗不过,只能让几个太医扛着重重地药箱跟着,一群人朝着城东军队驻扎地之地走。
路上,初卿云不断与楚北川说着这半月来的战事。定北军群龙无首原本是占下风的,但是因为巢石及时送来弓□□让人赶制出来,加上程泽与杨无行亲自杀敌才渐渐转回上风。
“巢石?他不是呼栀的人?”
“对。曾经确实是,但如今他已经拜入王爷门下,具体的,您一会便知晓。”
楚北川狐疑地看了初卿云一眼,话里有话,相处了那么久,他知道这人心中肯定在憋着坏。
他正一点一点在脑中回溯着一路上初卿云说的话,鹿老亲自给阿笙看了脉,去了祁京?不对,按鹿老头那护犊子的性子,知道他伤重定会亲自前来,断不可能去祁京。而且定北军的其他士兵便罢了,那群亲卫他曾下过令,誓死守护,非定北军的当权者不可趋,仅凭程泽杨无行的身份,还做不到。
脑海内不断蹦出一个接一个的疑点,眼风扫向初卿云。
初卿云自然察觉到他越来越慢的脚步,也感受到了那道怀疑的目光,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扯出笑应付着。
可楚北川的眼神越发凌厉,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瞧见不远处的身影,心中顿时一松,指着道:“王爷,您看那儿!”
楚北川闻声看去,穿着一身素净衣衫的女子站在布满伤兵茅草的背景中,仍是那般亭亭玉立,似他心中惦念的模样。
这一瞬,心脏落了一拍。
“错了!错了!”鹿砚愠怒的声音冲破她的耳膜,“松手!”
钟离笙悻悻听话地松开帮伤兵处理的箭伤的手,十分乖巧听话地双手抱着,仔仔细细看鹿砚包扎的手法。
“你这小姑娘,”鹿砚边包扎边边埋汰她,“打仗倒是有一套,可这手怎么这么笨。”
钟离笙心中有些羞涩,她确实手笨,也就会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这种拔箭的精细活确实不擅长。每次被骂只能笑着应付。
“算了算了。”鹿砚拔出箭尖,朝她挥手,指着另一个草棚:“你去那边跟我徒弟一起。”
那边都是刀伤,比较简单,她确实会。点点头,转身的那一刹蓦地抬眼瞧见站在远处的一行人,四目相对,她也愣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收拾神态笑着上前。
“你醒啦?”
“恩。”良久,他才回应她,也不在乎她究竟为何出现在这。
钟离笙盯着他的脸,还是有些泛白,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不再,视线落到他的胸口,眉心轻蹙:“你这伤...”
“哎呀你!”鹿砚也瞧见了楚北川,处理完伤口他气哄哄地走上来,来不及脱下手套,指着他就吼:“你,你你你!你给我回去躺着!”
楚北川做了很强烈的心理斗争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回望鹿砚:“老头,我已无碍,我还要去城上。”
“你你!你你你!”鹿砚气的不行,一大把年纪事事顺心,偏偏就收了这么一个混账徒弟。
“回去。”
楚北川正准备抬步离开,忽尔一个声音传进耳畔,他眼神一滞,低头看去。她正严肃地看他,琥珀色的瞳孔中,他占了全部。
“听鹿老的话,回去。”她看见他眉头动了一下,眼中闪过犹豫,“你若不回去,我立刻走。”
走?才说了一句话就走?这怎么可以?!
楚北川看了一眼城墙,又转头看了一眼初卿云,后者立刻知会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表明城外之事无碍。
他这才回头,定定地回望她。
“好。你,与我一起。”
-
楚北川安静躺在床上,钟离笙端来一个矮凳坐在床边,手中捏着一个苹果,一把刀,小心翼翼地削皮。
没一会,一个不怎么规整的苹果横在楚北川眼前,他愣住,快速地看了她一眼,手肘撑起身,靠着床柱,接过,小口小口吃。
钟离笙将小刀擦干,果皮一起放到塌桌的托盘里,坐了回来。看着他小口嗫咀的模样,一只眉毛上挑笑道:“没想到,你也有这般小家碧玉的时候。”
楚北川刚要下一小口,酸酸的苹果汁水沾满唇瓣。他咬着唇放下手,斜眼不看她,小声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恩,你问。”
他扫了她一眼:“无行他是不是送了东西给你?”
“恩,笑面阎。”钟离笙笑着抬起右手:“我的手已经治好了。”
“......除了笑面阎......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物件?”
钟离笙皱眉,佯装不知:“还有什么啊?”她朝他倾身凑近,一脸无辜相:“你还给了我什么?”
楚北川呆楞着猛盯忽然凑近的脸,少顷,他闭上嘴向后靠了靠,讪笑:“没什么,没给便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说完,他又打算继续吃着苹果。
“不重要......和离书不重要吗?”
刚举起一般的手猛地停住,苹果撞到手臂、床板,咕噜咕噜滚到地上。楚北川霎时抬头,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泛着难过的眼睛,心跟着揪了一下。
想也没想就抓住她的手,生怕眼前的人下一刻就会弃他而去。
钟离笙任由他拽着,他不说话,她也不动,静静地等着。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缓缓开口,眼中擒着泪:“和离书...可以还给我吗?”
“......”
她能感受到,拽着腕的那只手在颤抖。
他在害怕什么?真就那般害怕她会离开吗?
“你.....”她问:“真的很喜欢我?怕我走?怕我离开?”
他眼波流转,轻轻地点头。
细细地打量他,从眉毛到眼睛,划过高耸的鼻梁再到薄薄的两瓣唇。
张开了,与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她莞尔笑了。
十分赞同地点头:“也是,我曾经那么风光,确实讨人喜欢。”往前凑了凑,“只是没想到,那么一点相处居然能让你惦记了这么多年。”
说完这番话,她看见他的眼中很明显地出现了疑惑,然后久久凝视着她,渐渐变成明晰。
“你。”
她猛地倾身,双手撑着被褥,覆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地方,犹如一道电流传遍全身,最后停在彼此的心间,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她就退了回去。
毕竟是女方,还是矜持些比较好。
“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今日我也算表明我的心意了。你与我如今已是夫妻,也算是情投意合两厢欢喜......待你伤好了,该有的礼数也应当补全......”
钟离笙没去看他的表情,低着头说完这些,起身就要走。手突然被拽住,拉着她坐了回去。
一只大手绕上她的腰,一个翻身,天旋地转她就躺到了床上,被人压住,贴了上来。
他靠得很近,近到她眼睛不能聚焦看清他的脸。只有余光能瞧见那双含情坠欲的眼,鼻尖能闻见清甜的苹果香气。
“娘子说的礼数可是这般?”
他侧头,亲了她一口。
“娘子很急?”
他坚硬的胸膛挤着她柔软地,轻轻咬了一口耳垂,磨了磨了,弄得她瑟缩了下。
双手避开他的伤口推拒着,脸色微红,言辞微怒:“谁急了?!你的伤,还没好......”
“嗯嗯嗯。”他点着头起身,钟离笙以为他听劝作罢,正打算跟着起身,可到一半他停住了,只穿了一件单衣,楚北川一下就把衣服拉开,露出已经周围泛白开始脱痂的伤口。
“娘子,这是场硬仗,但为夫可以动作小些,这样伤口就不会扯到,娘子也要配合些,好吗?”
一点都不好!
“我....我还没准备好!”
楚北川早就肖想许久,好不容易佳人动心入怀,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
“娘子不急,是为夫急。”
“不是......唔!”
所有辩驳的话全都被堵住,他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举到头顶,整个人覆了上来。温热的唇瓣涌进来带出她的,也不知道吻了多久,手有是什么时候松开勾上他的脖子。
脸潮心热,浑身跟火烧了一般。每次刚聚起的意识都会一下下在脑中被撞散开,除了疼痛与一种难以言说的触感之外,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处理完事务的杨无行和初卿云正奉命前来将军情禀告楚北川,才刚踏入院内,杨无行就听见屋内传来的打斗声,震得床吱呀吱呀响,尤其激烈。
他脸色猛地一沉:“不好,王爷!”
初卿云听力没那么好,跟着杨无行跑到门外时才听了个真切,然后几乎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屁屁不挨打,在杨无行抬脚踢门前将他拉住,好心也救一下他的。
杨无行气急扭头:“你干嘛!王爷有危险!”
初卿云很不争气地狠狠锤了他,放低声音:“危险什么?!你仔细听听!”
杨无行果然凑近认真去听了,床板摇曳震颤的声音,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娇喘。
“......”
他一下就红了脸。
没等再听,初卿云拽着他后脑勺,带着一摞摞文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