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软的唇主动贴上来,正是他所肖想的。
却还是叫他倒抽一口气,步履凌乱后退半步,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紧紧环抱。心底柔软的那处溃不成军,无声喟叹湮灭到喉咙里。
随着樱唇怯生生的张开,两排玲珑贝齿磕到他唇上,带来颤栗的快意,薄唇的主人立即反客为主,把她自愿奉上的甜美裹入唇舌间。
婆娑树影下,高大的郎君将娇美少女举的更高了一些,仰头索吻。
微风轻拂,鸟雀从林中掠起,在空中洒落一串叽叽喳喳的鸣叫,其间偶有娇声低吟刚刚溢出,就被吞噬。
后背上,他一只手牢固的环住她的腰,另一只炙热的手沿着脊椎,尾骨和丰盈臀间的布料温柔摩挲。她在他掌下羞怯难挡,又在他的热情中舒展开来。
窸窣的声音从脚下响起,一个团子模样的东西挤到她鞋底下,一耸一耸的在她脚底拱土。
毛茸茸的,是猊奴的趴儿狗。
她蓦地睁开眼,从他吮舔她的口中“唔”的娇哼出声。撑着他肩头的手臂摇晃不支。杨敏之掀起眼皮掠过山坡,收回在她后背上下梭顾的手,不紧不慢的把她放下来。
张姝手忙脚乱的从他怀中挣脱,惊慌转身。
“可以走了吗?”猊奴从坡下的一棵栾树后探出头,结结巴巴。
杨敏之不看猊奴,帮她把垂在脸颊处的发丝往耳后捋,对她柔声说道:“我去找侍卫牵匹马过来。”
杨敏之到山脚下吩咐侍卫,猊奴还站在栾树后,皱眉看她,欲言又止。
张姝强做镇定,抱起小狗走到他身边。
“二殿下,我刚才腿脚有些疼……”本没有必要跟一个六岁孩子解释,可不说点什么心里总不踏实。
猊奴“哦”了一声,也不把狗接过去,“你腿脚疼,他亲你几下就好了?”
“哪有!我眼睛进了沙子!”
“又骗我!亏得本宫还以为张娘子是个老实人!他都把舌头伸到你嘴里了!难不成沙子在你嘴巴里?”
“殿下!您贵为皇子,怎得出言如此粗鄙!”她恼羞成怒的喊出来。
恨不能抄手往他头顶来两下子。
猊奴突然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说:
“本宫确实说过,男人不喜欢老实的女人,也不喜欢扭捏作态的。但是我母妃还说,太过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男人也不会珍惜!
张娘子,好歹你是贵妃的侄女,你长得好看,马球打得也好,还会写诗,咱在杨敏之跟前,能不能矜持点?”
父皇是把他赐婚给你了,你倒好,又是让他抱又让他亲,本宫看他就是贪图你的美色占你的便宜!张娘子,咱别这么容易让他得手,成么?”
他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充满与年龄不符的语重心长,张姝听呆了。
微笑上前,轻抚他的头顶:“谢谢你,表弟。”心里暖暖的。
猊奴把头偏开,嫌弃似的躲开她的手,脸色赧然。
“哎!我就是看你有点傻!可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本宫!”
“我晓得了。”张姝冲他笑了笑,抱着狗快走几步下了山坡。
杨敏之和侍卫牵马过来,扶她坐上去。
还没走多远,碰到率领一众奴婢走来的华章和戟奴。
猊奴的脸垮下来。他又是偷跑出来的。
果然,华章让他跟自己回皇后那里去。
张姝下马跟华章和戟奴互相见礼。
“公主殿下,妾想邀请您和两位殿下游湖,堰塞湖那边好像有荷花呢。我跟皇后娘娘解释,请她准许。”
华章被她说得有些意动,面露向往之色,但还是有点犹豫。
张姝请公主身边的宫人去向吴皇后禀报传话,代为转达她的请求。
过了一会儿,宫人回来,带回两顶软轿,说吴皇后赏给公主和张娘子坐,喜滋滋的:“娘娘说,让几位殿下只管跟张娘子去耍,她放心的很!”
张姝在皇后面前竟然如此得脸,让宫人奴婢们越发恭敬,不敢怠慢。
华章望着她的神情也跟以前不太一样,显露出钦服的神态,有些腼腆的向她道谢。
张姝笑:“娘娘通情达理。”
之后,杨敏之命侍卫寻的马用来驮两位皇子。
外男在行宫内院逗留过久已是不妥,他和侍卫与张姝等人别过,先行去了堰塞湖等候。
等张姝他们到的时候,负责堰塞湖游船的太监已经准备好一艘画舫,吴皇后命御厨提前备下的吃食膳盒也送了过来。中间,外院的膳房又送来一桌新鲜的鱼脍,说是孝敬三位殿下,并恭贺被万岁赐婚的御史大人与承恩侯府千金。
张姝和杨敏之等人登船,在画舫用了午膳。
沿着湖岸看过去,岸边岗哨林立,越靠近皇帝所在的高台守备越森严。
看到岸边来回巡逻的锦衣卫,张姝心中挂念陆蓁,也不知道她家祖父如何了。巡防的锦衣卫中依然有陆如柏手下的那支番子,想必陆骞老大人应该无恙罢。
猊奴吃饱喝足后,也没忘记他出来的目的。宫人和侍卫们是断然不敢叫他自己网鱼的,只请他们在船头坐着,看侍卫往湖中撒网。
靠近岸边的一侧,芙蕖绵延成片,荷叶清香随风传递。彼时还未到荷花盛放的季节,菡萏已争相从碧叶间冒头,如充分吸收墨汁的笔尖,亭亭玉立。
饱满的花骨朵勾得张姝眼馋的紧。
那里是一片水沼,不便于大船靠过去。
侍卫撑篙划过来一只扁舟,张姝迫不及待的要下到小船去采菡萏。华章也想跟过去,被杨敏之止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主还是和两位殿下在大船上稳妥些。”
华章恭谨称诺,冲张姝道:“劳烦张娘子帮我多采几枝回来。”
张姝说好,杨敏之已经挽她的手托着她下到一摇一晃的轻舟上。
华章眨巴眼睛失笑,只当没看见,转身和猊奴等人一起倚靠船头,看侍卫把捞起来的一网鱼尽数往甲板上倒。
离水的鱼儿在甲板上噼啪跳跃,画舫中传来孩童的好奇惊赞。
离至高皇权最近的那几个孩子,恐怕还是头回亲眼看到这么多充满鲜活气息的活物。张姝看向湖面,唇角翘起来。粼粼波光在脸颊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晕。
碧波漾开,转瞬间小舟驶入荷叶连绵相接的芙蕖中。
杨敏之和她相对而坐。对面美人在阳光的照耀下雪肤白的耀眼。他探身从湖中撅了一片大如伞盖的荷叶,递给她当伞遮蔽日光。
他从她带几个孩子上船后就很少说话。眉目淡淡的,笑容也淡淡的,与众人无形中隔了一段距离。有一种被打扰到的不悦暗中流露,可是在她和孩子们面前又表现的礼貌得体,恰如其分。
他的不悦,张姝隐约觉察。笑着,娇滴滴的央求他帮自己折菡萏。
他的上半身再次探出小舟,伸手去够湖面笔直的花苞,她举着荷叶伞颤巍巍的靠拢,嫣唇贴近,俏皮笑意绽放在他薄冷的唇边。
从荷叶伞下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有片刻停顿,随即拨开荷叶,攀上菡萏的柔茎,清脆的“咔嚓”一声响,折断花茎,将荷花骨朵采撷到手中。
擎着荷叶伞的纤手颤抖,似乎不堪重负,宽大的荷叶从手中滑落,悄然无声的覆盖住底下的两个人。
侍卫立在船头撑篙,小舟在芙蕖中蜿蜒前行。一派寂静中,只闻长篙搅起银铃般哗啦的水声。
湖岸边远处的高台上,从京中赶来的老范刚向刑部尚书回禀完狱中收押罪官的情况,倚靠阑干,舒展酸疼的肩背远眺,口中嘀咕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陡然发现杨首辅站在自己身边,也面朝向堰塞湖的方向,神色沉凝,不辩喜怒。
他们面对的方向,公主和两位皇子在画舫上游湖。更远处茂密的芙蕖中,一叶小舟,一个撑船的侍卫,两个被荷叶遮蔽的人影在湖上采菡萏。
老范讪笑搭话:“下官恭喜大人,佳儿佳妇,定然美满相携。”
杨敬庭与他淡然颔首,一笑而过。令人去请鸿胪寺卿吕大人,请他回京后作为中人向承恩侯府递送聘书和彩礼,并交换婚书。
吕大人再次跟他道喜,踊跃表示非常明白他的意思。圣上既已赐婚,中间有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便可省去。
“大人上回托我转送给张侯爷明前龙井,侯爷赞誉有加,后来还送了下官不少好东西作为回礼,下官沾了大人的光!这回下官定然要跟侯爷解释清楚,莫得被侯爷误会又是下官借花献佛哈哈!原以为侯爷当时不过说句顽笑话,谁曾想就与大人真成了儿女亲家呢!”
吕大人打着哈哈只顾自己说的高兴,杨敬庭心中恍然大悟,明前龙井......原来如此。原来一力促成万岁赐婚的幕后推手并不是张贵妃或张侯爷,正是他那个城府深沉的好儿子。
侯府那个女孩儿,他晨间在万岁那里见过她给三位小殿下写的字,对她印象颇佳。若不考虑她的家世背景,与敏之也算堪配。
这个素来有主见有脾气的儿子不动声色的就给他自己个儿娶了个中意的娘子。
杨首辅自认为不是守旧之人,否则也不会一入主内阁就推行新政。杨敏之的自作主张在他眼中算不得什么。
只是接下来,立储之争在所难免,天下士林群起攻诘,敏之又该如何面对?
思及此处,杨敬庭心头阴霭沉重,吩咐侍卫去堰塞湖边等三位小殿下游湖返回后,传他的话,令杨敏之去他那里一趟。
小舟上交颈抵额的两人已从荷叶伞下悄然分开,正经开始采菡萏。
张姝把已采到的花骨朵仔细的拢在怀中,犹有些遗憾。他们来得太早,荷花未盛开,还没有结出莲子,菱角和藕也还未长成,离上市的月份还差得远。
杨敏之一手给她举荷叶蔽日,一手把新摘的菡萏递到她手中:“保定府那边有一大片荷花荡,比行宫这一处大的多。等七月至,在下邀请张娘子去那里赏荷、观鱼、品鉴美食,娘子可愿赏光与某同去?”
“你也知道那片荷花荡?”她两眼发亮,跟他说她还是几年前中秋节的时候和义母一家人专程从河间过去耍过。
说着话,突然想起他二姐就嫁在保定府,他的母亲和祖母亦还在保定。他明明比她还熟悉那里,却一声不吭,只笑眯眯的听她说那里的荷花如何好看、周边的庙会如何好玩。
她娇气的瞪他,“我自己没长脚么,想去自然会去的!”
他当然只能附和她。不过是看荷花这点子小事,他不与她争,随着她好了。
她说的那一年,是他中举后被父亲除了解元、心生不满负气出走的第二年。他从南方返回,到二姐家时正好赶上中秋,随二姐和二姐夫一家人一起去姝姝说的那处荷花荡。
盯住她嫣红水润的唇,再次挨近凑到他为她撑着的荷叶伞下,低语:“可惜没有在荷花荡碰到那只迷路哭鼻子的小兔,否则那会儿就该逮住不松手了。”
芙蕖里怎么会有小兔子,张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唇就被他轻轻含住。无声无息的,与她刚才故意撩拨他一样。
被挡在荷叶外的落日斜晖,不甘心的从水面折返上来,越过她怀中的花苞,落到被薄唇无声吮弄的两瓣柔软上。
暮光与暗影在互相追逐的唇瓣上此消彼长。
……
等张姝抱着七八支东倒西歪的菡萏花枝上了画舫,猊奴终于得到华章的许可,在侍卫的帮助下撒了一把网。虽然没捞到什么东西,也让他大为满足。
几个孩子渡过了在行宫最快乐的一天,意犹未尽的上岸。杨敬庭吩咐过的侍卫果然就等在岸边,请杨敏之去首辅大人那里。
张姝抽出一支菡萏花枝递给他。和华章等人向行宫内院的宫门走去。
宫门口的锦衣卫正在换防。陆如柏的人渐渐的一个都看不到了。守在门口的侍卫请他们快点进去,宫门即将落锁。
张姝回头看了一眼。
杨敏之站在刚才他们分别的地方,目送厚重的宫门闭下后,转身去高台处内阁临时办公的地方。
他上木梯时,柳思荀正往下走,看样子他刚从三层楼上皇帝的御前出来。
背手将菡萏掩至身后,唤住柳思荀。
“在下与柳兄在翰林院好似还没有对弈过,晚间如有空,弟想邀仁兄手谈一局。”不容拒绝。
柳思荀稍愣,笑着答好,与他拱手别过。
直到下楼梯的背影消失在木梯转角,杨敏之收回冷峻的目光,转身去父亲那里。
手中握着菡萏枝与父亲行礼问安。
杨敬庭深深的看向儿子。
气定神闲,意气风发。
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与父亲置气后就率性离家、出走一整年的少年,然盛气仍在,锋芒也越发锐利。
他已有自己的方式和能力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皇次子非长、非嫡、非贤,绝无可能成为皇储。你要走卢梦麟的老路吗?这不是我与你父子之间的谈话,而是首辅对你的质询,你需得如实回答!”
立在窗边的首辅缓缓踱步行来,背对夕阳,清矍的面容晦暗不明,只有一双如炬双目,炯炯有神的压迫于面前被他质询的青年。
杨敏之将菡萏插到桌案上的瓷瓶中,再次肃然行礼。
“下官所行之事均有律法可依,余亦不会为皇次子争储。但是下官的未婚妻张娘子与河间张氏一族,将是我的妻族,我亦有责任庇护她和她的家人,就如同我与首辅大人无论何时都会维护眉州杨氏一样。”
“父亲,”他又改口,道,“我护着她,与您护着母亲和祖母,让她们滞留保定迟迟不入京是一样的。”
他扬眉看向父亲。
这本是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首辅之妻与母从眉州入京,到了保定府就停留下来。所谓在保定等待二姑娘生产,是一个原因却不是最重要的。
入主内阁是别人眼中的荣耀,于推行新政宁折不挠的杨敬庭父子,却是一趟极为凶险的旅程。稍有不慎,就会被朝堂的巨浪颠覆,化为齑粉。
过了很久,杨首辅低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可是自此以后,眉州杨氏、甚至天下士林都不会站到你身后,不会如你维护他们那样去维护你。”
从此你与寒门出身的那些小吏不会有什么不同,宦海中的凶险你也只能自己去背负。
可是那又如何呢。杨敏之拿起瓷瓶中的菡萏轻嗅,笑了起来,不惧不忧。
父子二人不再交谈。从靠近堰塞湖的窗边徐步走到靠山的这一面。
窗外,是行宫内院的一角绿荫宫墙。
华灯初上,行宫内院和外院的宫宴都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