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雍凉

    虞慎的动作比想象中快。他的的调令刚下来,王树就把沈松叫到跟前。

    “沈松啊,不对,沈将军,恭喜!”

    世人都知道雍凉对官员来说是个肥差,不仅是富庶之地,还是军事重镇,以往去了雍凉的官,只要不在任期犯什么杀头的罪,往往都能更上一层楼。王树比沈松大了两轮,此时看她的表情也带着讨好与谄媚,如果没有家世背景,他王树十辈子也当不上雍凉守将。

    “王营长,你不必这样。”沈松尴尬道,虞慎办起事来真是不讲理法,也不考虑她一个甲级士兵,如何一跃成为西北守将,这天下的悠悠众口,还得她自己堵。

    “唉,俺知道,金窝里飞出来的都是凤凰,今儿俺就是有个不情之请,你去雍凉之前,能不能把咱们守卫营的几个刺头都带走?咱们这小庙实在是容不下这些个大佛了。”王树紧接着报了十来个人名,沈松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哪里是刺头?都是长安守卫营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守卫营,不是个好去处么?”沈松问,她来长安守卫营,还得千方百计,费尽心机。

    “好男儿志在四方。”王树看向窗外,“哪能是咱们训练场这小小的四方呢。”

    沈松看王树的表情,他望着天,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浓烈的渴望,像是在想象什么,又像是在质问,他这一生,就如此了么?

    因为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贵人的帮衬,他穷极一生,也只能走到这里了么?

    因为他普通,所以他的努力也低人一等么?

    “我答应你。”沈松的声音将王树从惆怅的思绪中拉回。

    王树那张憨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马不停蹄地把刚刚提到的人全部召集起来,似是嘱咐,说:“沈将军不日将调至雍凉,她知道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便点了你们几人随她一起,雍凉是个好地方,你们可得好好跟随在沈将军身侧,沈将军一定会给你们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机会,切勿辜负了沈将军的一番苦心!”

    来人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应答的声音震天响,沈松看着那些人充满坚毅的眼睛,头一回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沉重无比。她刚来守卫营时,这几人并不把她当一回事,与其余有头有脸的“不当一回事”不同,他们只当她是空气,每日照常操练,她的到来,与他们无关。

    沈松双手抱拳,说:“承蒙不弃,沈松一定竭尽所能。”

    ……

    鲜红的聘书郑重地摆在紫檀盒里,崔竹生坐在书桌前,几欲提笔,墨迹却洇坏了一张又一张纸,自从知道沈松将调至雍凉,他几乎夜夜无眠。

    虞慎不会放他走,他想不出该写一封怎样的奏折,用怎样的理由,找怎样的借口,寄往何处,才能留住他内心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沈松会愿意给他写信吗?他已经买了最好的马,雇了专门的信使,信笺来回只需七日,他没办法再快了。

    自沈松来到长安,他想方设法填满了她的所有时间,而面对即将到来的,漫长的空白,他却无计可施。

    崔竹生控制不住脑子里那些自暴自弃的念头。如果他没有顽疾,现在又怎么不是能文能武的好儿郎?区区雍凉,他一起去便是。这天下百姓的希望又何需压在沈松一人肩头。

    沈松送的哨子他从不离身,摩挲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崔竹生踱步至窗前,望着高悬的月。

    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

    转眼就到了沈松启程的日子,虞慎当然不会直接将西北交给她,亦是点了宁琅作她的副将。崔竹生一早来到沈宅,身后带的东西一点不比沈夫人准备得少。

    “这是我亲手做的吃食,你带着路上吃。”崔竹生一边指挥下人往沈松的行李上添东西,一边嘱咐她,“我给你装了一些衣服首饰,首饰都是轻巧的,急用亦可直接当掉,这是我在雍凉的房契,你到了就让沈青云找几个人打扫一番,切勿告诉其他人,还有这个…… ”

    一方小小的汉白玉印被塞进沈松手里。

    “这是我的私印,在全虞国的银号都能取钱。”崔竹生紧紧握着沈松的手,盯着她道,“不要推辞,到了那边自己护好你自己。”

    “你太夸张了,我不能收!”沈松惊讶,哪有人把半副身家都往外给的!

    “你听我说!”崔竹生低声道,“你初至地方,上下打点都需要钱,万一有贼人想害你,你至少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躲,不便暴露身份的时候,还有首饰可以抵当,我给你准备的衣裙都是普通人家的装扮,大隐隐于市,最是稳妥。”

    沈松愣住,支吾道:“你我还未……成亲,你这样做,不妥,而且,我爹娘知道了,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不重要。”崔竹生摇摇头,“我也有我的私心。”

    沈松一听舒坦多了,忙问:“你说,我保证办到。”

    “不忙的时候,可以给我写信吗?我会给你写的,若你有空,记得回我。”崔竹生替沈松理好鬓边的碎发,“不需要你特地写什么,哪怕今日喝了一碗红豆粥这样的小事也可以告诉我,没什么写的,画画也行,或者抄几首小诗,怎样都行。”

    不要让我断了与你的联系。不要让我听不到你的音信。

    “还有这个。”崔竹生从袖中取出一尊翡翠观音吊坠,亲手挂在沈松脖子上,“我去庙里求的,你别摘下来。”

    沈松不自觉抚上慈眉善目的观音,问:“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

    崔竹生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望着她。沈至青从沈府出来,见到这一幕,轻叹了口气,未加阻拦。

    沈青云牵马而来,打断了含情脉脉的二人,崔竹生深吸一口气,直接登上沈松的马车:“我送你出城。”

    沈松站在车辕上,回首看了一眼父母和兄长,趁眼泪流下来之前钻进了马车里。

    崔竹生将自己的袖子微微掀起:“你看,这是我求的红绳,系在手腕上,就可以保佑我们生生世世不分开。”

    “崔竹生,你怎么了?”沈松实在觉得今日崔竹生反常,她又不是一辈子不回长安了。

    崔竹生苦笑着摇头,他握着沈松的手,豆大的泪滴止不住地往下掉,也不擦,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硬生生将沈松的手握出红痕。

    “你别哭呀,我会给你写信的,我每年还要回长安述职,如果……战事顺利的话,还能提前回来。”沈松起身换到崔竹生身侧,声音软绵绵地哄着他,“你别哭了。”

    “宁琅和沈青云,他们都能随你去,随便找个由头,夏清珩亦可。”崔竹生心里难受得厉害,说话都颤抖着,“偏偏我,办法都想尽了,也不能、也不能…… ”

    沈松看他这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哄他,灵机一动,脑袋靠上崔竹生的肩膀:“你在长安也不是没有事情做呀,等我回来,定是大胜,你不得提前准备我们的婚事吗?”

    这招果然好使,崔竹生顿住,问:“我以为……你不愿意。”

    “谁说的?”沈松粲然一笑,“沈小将军的婚事,当然要沈小将军亲自去求。到时候我带着圣旨,咱们办个冠绝天下的婚礼!”

    崔竹生情难自已,脸上泪痕未干,轻轻地将沈松拥进怀里。两个人都是头一次这么亲密,沈松连呼吸都乱了,她抬头,对上崔竹生不那么清明的眼神。

    崔竹生低头,衔上她的唇。

    沈松只觉得肩膀上的力道突然变重,另一只手攀上了她的月要间,她整个身子都往崔竹生那边倾,在她身上的两只手一齐发力,她几乎趴在崔竹生身上。随着崔竹生的动作,沈松原本搁在他肩头的手抓紧了他的衣襟,天下第一绣娘绣出的远山图变得更加崎岖。沈松忍不住小声吱唔,更是在崔竹生心头点了把火,他两手用力,沈松完全被他抱在身上。到后来,沈松头晕眼花,再没力气抓崔竹生的衣服,光顾着靠在不要钱的软垫上轻喘。

    崔竹生意犹未尽,一遍遍轻吻着沈松的额头、眼睛、鼻尖,他闭着眼,神态虔诚地犹如小心翼翼触碰神像的教徒,睁眼时,又只剩下浓郁的谷欠念。

    见沈松稍缓过来,他又吻上去,如此往复,直至城门。

    平日里仪表堂堂的崔大公子已是衣带渐宽,发髻散乱,沈松挂在他身上,两颊泛红,眼神迷离,这哪里能被外人看去?崔竹生只能叫了李管家到车前,吩咐他叫崔家的马车跟在后面,他要送人到长安远郊。

    崔竹生平日里活得跟不染凡尘的人一般,此刻直接将手指间清亮的水渍擦在了自己的里衣上。沈松羞得满脸通红,浑身无力,没好气地瞪着他,崔竹生见状只觉得可爱得紧,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哄着,什么松儿最乖了,又软又漂亮,好宝宝,一边说一边咬上沈松的耳垂。

    又是一顿挫磨,直到二十里路都快走完,崔竹生才开始替沈松整理这一室荒唐。

    “我等你回来成亲。”

    沈松怨他,不愿理他,想到这一去就是山高路远,又点点头。

    二人终究分别。

    ……

    上任的日子是定好的,不得延误。沈松计算着脚程,雍凉气候与长安不同,为了避免众人水土不服,她选择先日夜兼程,进入西北地界后再放慢速度,加之他们本就对南边的路况熟悉,绕开了很多城镇,若不出意外,可提前五日到达雍凉。

    神出鬼没的新任西北守将终于出现在官道上。

    骑马疾驰说不累是假的,沈松坐马车休整了两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色,吩咐道:“今日晚了,前面若有驿站咱们就歇下吧。”

    沈松方将帘子放下,一支利箭“倏”地从她面门正前方穿过,若她再往前一寸,便已经死了。

    沈青云大吼:“有刺客!”

    沈松亦从马车里持枪冲出,见两侧山坡冲下来一大群蒙面人,沈松立刻夺了一匹马,长枪一扫,刺死了几个弓箭手:“来者何人!可知刺杀朝廷命官是杀头的重罪!降者不杀!”

    蒙面人对此并无反应,沈青云一边格挡,一边对沈松说:“沈将军,崔公子教过我,这招式,他们是被人雇来的死士,不要手下留情!”

    沈松一听,眉头一拧,又取了几人性命,其余的蒙面人几欲冲到她身侧下杀手,却被长枪挡住,不得前进。

    其中一人在沈松背后不远处站定,伸出袖里箭,沈青云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臂挡下这一击,守卫营的人将那人扣住,扯下他的面罩塞进那人嘴里,以防他服毒自尽。

    待死士大势已去,沈松急匆匆赶到沈青云面前,箭上明显淬了毒,扎在沈青云的小臂上,伤口泛黑,血流不止。她随行并无医者,只能简单处理后,便将沈青云抬上马车。

    为此,不得不在前头的宁州停下。阴差阳错和脚程慢了的宁琅遇上。

    宁琅方一到驿站,见到沈松的马便去寻了她,碰上她急得焦头烂额,宁州不算富裕,郎中的水平也有限,沈青云在床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他探了沈青云的脉,从包袱里取出带着的银针:“我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