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幕府留学生
    今年年末，有一支日本使节团，从江户出发坐船来到南京。
    他们受到幕府差遣，既是来朝觐天朝皇帝，也是来中国交流学习。
    半年前的“明船事件”，不说把日本给一巴掌打醒，却也让幕府方面意识到，确实要向中国全面学习了。
    不是学习中国的政策思想，而是单纯学习中国的先进生产技术，比如棉纺纱机、蒸汽机等等。
    虽然幕府现在还不知道一百年后的“大政奉还”，但从明军把持天皇，成功胁迫威逼幕府答应诸多条款。
    虾夷岛、鹿儿岛、别子铜山、全国开海、天朝的货币通用权利……这些都让幕府认知到，即便天享没有权力，但其本身摆在那里，也总归是有点价值。
    就算对自己没什么用，也不能放任天皇一系在京都经营，必须将其牢牢把持在德川家族手里。
    否则，要是再来一次江户围城，让有心人得到天皇，那德川幕府也就差不多该到头了。
    明军前脚刚走，德川吉宗后脚便以天皇久居京都，不便保护安全为由，直接迅雷之势就将天皇一家从京都，强制搬迁到了水户藩。
    水户藩既是幕府“副将军”，有着辅佐幕府的职责，也有足够的号召力和财力，能够供养得起天皇。
    而且水户也离江户很近，即便江户再度被围困，幕府出现什么变故意外，水户藩也能借助天皇，重新建立起德川家的幕府。
    江户时代的日本人，相比起血脉继承，反而更重视家名的传承。
    就说小娃娃“副将军”德川宗翰，从血脉上论，他与水户德川家根本没有关系。
    只是水户德川家绝嗣，为了传承水户藩的家名，才从伊予岛的高松藩过继了一个男丁。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最后因为是弟弟继承了水户家督，弟弟为了补偿兄长，便将兄长的儿子接过来，培养为继承人，而他的兄长也很感激弟弟，就将弟弟的儿子，也接去了高松藩继承高松家督。
    幕府使节团来到南京，依旧还是室鸠巢领队。
    这家伙身体还挺硬朗，居然能熬得住海上漂泊，完全看不出一年后就会病逝……
    “时隔多年未来，今之天朝中国，又是一番新气象。”室鸠巢颇为感慨。
    他们是从上海入港换船，虽然被其它沿海港口分流了许多贸易船流量，但凭借自身得天独厚的良港优势。
    短短十年时间，上海就从当初的贫穷渔村，迅速发展为海贸大城甚至一度有着赶超厦门。
    上海地方官也多次上奏，请求将上海县升为上海州。
    上海的繁华，不仅令曾经来过中国的室鸠巢感到震撼，其余日本使团成员，尤其那些随行的年轻武士，也全都被港口往来的巨型商船给惊掉下巴。
    这里每艘往来进港的商船，都要比日本的战船大的多，而在港口奔波劳碌的工人苦力，也比任何一座日本港口的平民人口要多的多。
    由此兴起的码头商业体系，让日本使团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还只是上海，等来到了南京，所有使团成员已经完全麻木了。
    南京虽不是海港，但作为大明这个庞大帝国的都城，其繁华程度远超上海在内，任何一座沿海港口城市。
    室鸠巢反而比刚到上海，要平静的多，他是幕府使节，肯定要有点涵养，就算小国使节，也不可失了气度。
    按照流程，他们要先去鸿胪寺报备，递上幕府国书，再等候皇帝召见。
    也没等几天，主要是幕府使节团来的时间正好错开。
    现在都是年末了，列国使节团差不多该回去的，不该回去的，早都走了。
    室鸠巢作为使节，向大明皇帝递上幕府的国书。
    朱恰灵象征性翻阅后说道：“朕可以准许你们在南京国子监学习，但是留学的一应费用得你们自己承担。而且所有日本留学生得先在鸿胪寺，办理临时客居文书。一份客居文书可在南京居住一个学期，到了时间，就要重新补办。住宿问题你们可以自己解决，也可以交钱住国子监的宿舍。再有，凡是来到南京城不论哪里来的外藩，便是使节团，也要遵守我大明律例。若有违犯一律按律惩戒，朕不会给们什么外藩优待，不要把这里当成什么前朝。”
    室鸠巢伏身拜下：“下国属臣遵旨！”
    等到室鸠巢从皇宫离开，回到大报恩寺藩馆，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直清先生，天朝皇帝陛下是否允许我们在中国学习？”有个年轻武士急匆匆迎上来问道。
    室鸠巢说道：“天朝皇帝陛下仁慈，对日本从前所犯之过，并无深究，允许幕府派遣学生，在中国国子监交流学习。”
    那武士颇为兴奋：“如此便太好了。”
    另有一武士装扮，但衣着更为华贵的年轻人，明显更关注别的问题：“国子监我已听先生讲过，乃是天朝中国的最高学府。不知这国子监中，可能学习中国的蒸汽机，还有他们的棉纺纱机这两样才是我日本当下，最为需要的东西。”
    说话的这人算是室鸠巢的学生，名叫德川宗武，也是德川吉宗的次子。
    历史上，这家伙被幕府幕臣，还有差不多所有幕府的谱代亲藩大名，全都寄予厚望，就连那些外样大名，也都对他继位并不抵触。
    只不过，德川吉宗最终还是力排众议，立了从小就是废物，还沉湎酒色，说话都说不利索的长子家重为继承人，然后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长孙的身上。
    室鸠巢先是赞许的看了眼德川宗武，随即这才颇为遗憾说道：“国子监可以学习蒸汽机与棉纺纱机，但只有其中得到许可，而且还得通过形似科举的考试，才能得到学习的机会。而且我等外藩学子，没有这个考试资格，也不能接触这两样东西。”
    德川宗武没有放弃，又接着问道：“国子监不能学习，那这里有关于蒸汽机的书籍吗”
    室鸠巢摇头：“这里没有这类书籍，所有蒸汽机都是天朝的朝廷严格管控，就连蒸汽机的工厂，也有驻军保护，禁止任何人前往。我等想要学习，怕是难上加难，不过除了这两样，其他却是可以自由学习，只是学费比较昂贵。”
    德川宗武虽然也觉得遗憾，但来都来了，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只能另外想办法。
    就算学不到蒸汽机的技术，其它天朝的知识也都值得幕府借鉴学习。
    这对他未来归国，与兄长争夺幕府继承权，也更加有利。
    室鸠巢先带着使团里的日本“留学生”，前往鸿胪寺办理客居文书，随后又是前往国子监办理外藩学生入住。
    虽然皇帝允许他们在城里租住客栈，但城里的客栈见到他们的衣着，就全都看到了肥羊，问了一圈下来，价钱一个比一个离谱。
    最后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宿舍最便官，毕竟朱怡灵还算要点脸，也不差这几个留学生那点钱，而且住在国子监宿舍，也方便朝廷监管。
    德川宗武的身份，早在日本使团才进入南京，朱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对于日本幕府连将军的儿子都派来中国留学，朱怡炅倒是并不多在意，甚至于让德川宗武学到点东西，回国更顺利的抢到将军位，对大明而言还更有好处。
    一个更有能力的将军，就能让德川幕府统治日本更长的时间。
    只要幕府这种固化落后的统治模式一直存在，那日本就永远都是弹丸之国，无法真正强大。
    这些都太过遥远，先说眼下，德川宗武接下来在国子监的几年留学生活，应该不会太好过。
    他是幕府将军之子，换算下来可以当作是“曹操的儿子”。
    对于将忠君思想刻在骨子里的大明读书人而言，这等乱臣贼子，自然是要受到严正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