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思明县
思明县。
这是一座新设县治,从大明新朝置县开始算,至今也有七八年。
其实就是原来的金厦三都,因为新朝开海的大环境下,厦门港靠着得天独厚的海港优势,短短一两年内就迅速发展繁荣。
当时的朱怡炅与内阁一致认为,厦门不可能直隶于同安、海澄任一一县,因为这里涉及到了台厦海防重镇。
于是乎,经过内阁、枢密院协同商议,又按照台厦战略规划,最终将厦门、金门及附近岛屿,从同安、海澄县中划出,并置思明县,原厦门城升为思明县治,由福建布政使司直辖。
雨轩阁。
这里是思明县最好,也是最贵的高档青楼。
虽然南京城的青楼大多倒闭的倒闭,流放的流放,余下幸存的也全都改行去做勾栏瓦舍生意。但沿海城市,尤其厦门、宁波这些开埠港口,还是不缺青楼楚馆的。
不仅不缺,还个个都属于高档消费场所,价钱上甚至比原来的青楼还要昂贵。
这并非经济决定市场,同样也在于天高皇帝远,所以才不像南京那般,查的那么严。
而且,这些沿海港口的高档青楼,还借助新朝开海以及朝廷取缔青楼楚馆的旨意,趁机迅速兼并同行。
不过几年光景,便在沿海造出了数家垄断性质的风月场所,就连南京勾栏瓦子里的海外“胡女”也是跟他们学的。
雨轩阁的二楼,一处包厢雅间。
吕崇宁怀中搂着一名美艳女伎,正在喝酒听曲。
真的只是喝酒听曲,虽然手上小动作不断,而那名女伎同样也没有丝毫厌恶。反而曲意逢迎,眼看双方都喝的面红耳赤,就要更进一步。
“砰!”
突然,门被撞开,一个中年人急匆匆跑进来:“少爷,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吕崇宁本来想呵斥,但见到来人,又忍着怒气说道:“忠叔,何事那么急躁?我不是说了,不用听夫人的,我今晚不回府了吗?”
“不是……不是夫人,是……是朝廷……朝廷……”忠叔想说话,但看到吕崇宁怀里的女伎又支支吾吾。
吕崇宁不是笨蛋,一听到朝廷二字,瞬间脑子清醒了三分,也没有说出什么“有话就说”的智障发言。
“哼,我就知道,又是那贱妇,待本少爷回去再与其算账。”吕崇宁佯装一脸怒意,也确实有些怒意,当先一步起身离开。
忠叔见此,轻舒口气,跟着一起快步离开这处高档青楼。
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回到吕府。
吕崇宁喝了被解酒茶,这才问道:“忠叔,到底出了何事?如此急匆匆的。”
忠叔说道:“少爷,出大事了,上面传来消息,朝廷要彻查沿海的关税,负责查案的钦差御史,现在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最迟后天就能到同安县地界。而且,这次还是全面彻查,不仅厦门,还有宁波、广州、澳门这些,全部都要彻查。”
“什么!”吕崇宁脸色大变。
吕崇宁是吕犹龙的儿子,只不过是妾室所出,现在已经抬为正妻了。因为原配妻儿都被满清朝廷以丢城失地,还投降大明为罪名,满门抄斩了。
这家伙现在既是吕犹龙长子,也是仅剩的独子。所以吕犹龙对这个儿子也是犹为重视,原本打算再等一两年,就去跟皇帝给儿子求个官职恩荫,而他也顺势辞官告老。
对于这种政治交换,皇帝一般都不会拒绝,毕竟只是一个恩荫而已。就算不考虑内阁辅臣辞官告老的政治筹码,只是从龙之功,也足够给吕崇宁封官来做了。
好歹人家吕氏为了跟你造反,九族亲戚都消消乐了,大不了给个闲职爵位养着,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别看吕犹龙现在内阁,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就连内阁的投票制度,说是六人投票,其实也跟五人没多大差别。
这位吕阁老,基本全程都是跟风投票,哪边有三票,就跟着投哪边。
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没有话语权了,好歹也是新朝内阁的首批阁部大臣,资历就摆在那里。而且还有一层从龙功臣,加上清廷降官的皮盖着,这些都可以看做政治筹码。
哪怕为了政治稳定,皇帝也得来个千金马骨,让他安稳退下去,只要能力不算太差,反正也不需要他在内阁真的参与决策。
吕崇宁强自镇定了心神,问道:“朝廷下来了钦差,那厦门市舶司那边如何?还有,我们的账目可做好了,能不能对的上?”
吕崇宁作为阁部之子,因为闲着无聊,所以在厦门市舶司怂恿利诱下,近几年也开始插手海贸。
忠叔说道:“少爷放心,我们的账目肯定都没有问题,本来就是真的。市舶司那边的官账也年年都要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只是,沿海的账目好说,这内地……”
这话说的已经足够委婉,简单来说就是后世金税三期的套路。
查完发票查库存,查完库存查金额流水。
总会有一个环节,甚至多个环节出现纰漏,然后账目对不上的问题。
因为内地搞偷税漏税,不可能像沿海走私那么简单,沿海你只需要搞定海关,但内地你不仅要搞定官僚税务,还要搞定与合作的商号,甚至与你合作商号再合作的商号,也可能成为破绽漏洞。
真要是能全部都搞定……那就算你厉害,钱多没地方烧。
吕崇宁也不是蠢蛋,瞬间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沿海官账没问题有什么用,内地账目要对不上,还是要出事。厦门市舶司那边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们打算怎么做?”
忠叔摇头:“他们说让少爷您不用担心,那边已经都安排妥当。而且还说,当今大明天下,没有哪个海商是不逃税的,也没有哪个海商是不去贿赂官员的。就算鞑子朝廷以前,前明的天下,海商走私逃税,还比现如今更严重,朝廷总不可能真的全部抓完的。否则今后开海也不用再做了,要是没有了海贸之利,不仅打的是陛下的脸,也会让朝廷每年损失千万两的关税银子。市舶司那边说了,就算这次陛下真要彻查,可能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多抓几个典型,敲山震虎而已。其余海商,至多也就是补齐偷漏的税款。”
吕崇宁却不仅没有安心,反而心中更加惊惧,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诚然,沿海走私偷税的问题,早在前明时期就已成惯例,但惯例不代表没问题啊!
当今这位陛下,不还是将惯例的士绅不用交税,给强行改了吗?而且还把反对士绅交税的文人士子,全部都流放到了辽东苦寒之地。
就算这些都不提,陛下之前几次在全国搞的清查贪腐、“文字狱”这些,有哪次不是杀的人头滚滚,流放下来的罪民几乎都是以万人为单位。
这次当真会因为所谓“惯例”,就对沿海走私问题高拿轻放?
吕崇宁越想越怕:“既然横竖最后都要补齐税款,为何不能直接主动投案,这样说不得还能从轻发落?”
忠叔只是吕家的管事仆从,也不能真的给出什么建议,只是忍不住说道:“少爷何须如此忧心,老爷好歹也是当朝阁部,便是陛下那里也能说的上话。就算真的事发了,也自有市舶司担着,朝廷钦差那边也应当不会太过为难少爷。”
吕崇宁摇头没有多言,别说他爹只是阁部中最无足轻重的那个,只是皇帝为了政治平衡才将之留在内阁。
而且,几年前的江西案,天子门生,皇帝的结义兄弟,一个赏赐鸩酒,还有一个削爵思过,到现在也才恢复到一字侯,并且逐渐泯然京师。
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阁部独子,在皇帝那里算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