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水舍火舍
建武十一年,冬。
有一支船队抵达南京,船上载着两名奇装异服的异国老头。
他们是从南蟠国来,前往南京入贡朝觐的火舍王与水舍王。
说是火舍、水舍二王,但实际上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国王,而是部落中掌控着水、风、火的巫师。
传说他们可以利用这些巫术来沟通神灵,祈求降雨和治洪,所以被南蟠诸部落尊称:火王与水王。
而南蟠国中又有婆南山,水王在山之东,火王居山之西。水王能够降雨,火王能够使阴雨停止。
相传水火二王不得相见,一旦相见必有死伤。
阮氏安南已然覆灭,主少国疑,朝野动荡,权臣摄政,民怨沸腾……如此多的矛盾集中在一起,就算明军不打过去,阮氏也是注定要崩溃的。
从广南明军南下,到攻陷国都,俘虏其国摄政王、王太后等诸王室贵族,总共连一个月都没到。
阮氏王太后和年幼的阮王都已在月前,乘坐海船抵达南京,听候大明朝廷发落。本来应该还有位摄政王的,只不过在路上就因为毒瘾发作,而船上又没有阿芙蓉,有也不会给,所以没能扛住戒断反应,休克而亡,倒是便宜这家伙了。
确实便宜这家伙了,因为那些被送到南京的阮氏王公贵族,甚至包括那位王太后,全都在天牢里毒瘾发作,宛如人间炼狱。
整个国家的上层贵族,全部以吸食阿芙蓉为乐,这国家不完蛋才怪了。
阮氏被灭,其国土并入广南省辖地,而南蟠国则按照早先议定,设立南蟠军民元帅府,这也是大明新朝设立的第一个军民府。
南蟠国说是王国,但这里太过原始,完全就是部落联盟时代,连文字都没有,遇事以结绳为记。所以根本没办法像北方、辽东、雪区的四大都司,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此设立军民府作为过渡。
不过也好在这里太过原始,就连水火二王的王位继承都不是世袭,不可传给儿子,传给儿子就会带来灾祸,只能传给侄孙辈。
这就给了大明朝廷操作空间,既然南蟠军民府已经设立,那往后水王、火王的王位继承,除了上述条件,还应该得到大明朝廷的承认和正式册封。
这样既可以强化水王、火王的法统,也能进一步对其加深控制。
别看南蟠这里国弱民穷,但水火二王的名气却是不止局限于南蟠诸部落,就连隔壁的真腊国、老挝都非常信服这两位大巫师的神力,时常请求两位巫师前往各自的国家,为其施术,祈祷降雨。
火王、水王一般不会拒绝,常常会骑上大象,带着数十名仆从前往两国进行祈雨仪式。
这才是朱怡炅想要亲自面见这两位南蟠原始部落的巫师,并且还要予以承认册封的原因。
只要能控制这两位南蟠大巫师,那大明就可以变相获得对真腊、老挝,在某些意义上的独特话语权。
却说水王、火王被带到南京,并没有遵循南蟠的二王不得相见定律,也是鸿胪寺的外藩招待所没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
不过,二王倒也乐在其中,互相探讨巫术,还一来二去,很快就成了好友。
二王在南京住了快一个月,一面学习中国的礼仪,一面也在积极了解中国信息。
终于是在寒冬腊月,等到了中国皇帝的召见。
跟随鸿胪寺的通译官前往紫禁城的路上,火王率先开口说道:“在南京住了一个多月,我与那位鸿胪寺的通译官大人聊了许多中国的事情。他与我说中国是一个非常强盛的国家,远比那些越族人还要强盛。而且,中国的面积也要比南蟠大的多,这里的百姓族人在中国大皇帝的庇护与统治下,人人都是能吃得饱饭,住的起暖和不漏雨的屋子。我觉得我们应该与中国交好,并且还要向之前对待越族人的国王那样,朝贡中国的大皇帝。”
水王点头:“你说的不错,中国人不仅比越族人更强大,也比他们更友好。他们当初刚来到南蟠,并没有要求我们缴纳贡赋礼物,反而还派遣了老师,教授我们中国人的文字,让我们能够摆脱原来麻烦的结绳记事法。并且,中国人还送给了我们铁锅、食盐和烟草,主动与我们交换黄蜡、鹿茸这些东西,给的东西也比越族的商人更多。”
南蟠国没有文字,也没有军队,遇事就以结绳为记,也没有君臣之分,就连水王、火王这人也是住在茅草搭建成的长屋中。
但这个国家的资源非常丰富,黄蜡、鹿茸、熊腑、雄象这些都是南蟠特产,而且在南蟠深山,还有许多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其中不乏有百年巨木,尤其是价值极高的百年柚木。
这可都是打造战舰的上等耗材,后世的一战战列舰都还在用柚木作为基本建材。
可以说,只是这些南蟠山林里的百年柚木,就值得大明长期占领控制这里了。
至于那些被派进南蟠,负责教授南蟠部落汉文汉字的老师,自然都是阮氏覆灭后,明军在阮氏抓的中国商贾。
不要误会,明军并没有胡乱抓人,这些中国商贾几乎都是参与到了走私,而且个个都掺和了海外的阿芙蓉买卖。
按照如今的《大明律》,参与阿芙蓉买卖的,都是主犯一律砍头,并且亲眷也要抄家流放的重罪,而且不论本国、外藩。
这很有必要,阿芙蓉这玩意儿一旦泛滥起来,哪怕是在外藩泛滥,按照如今中国的体量,最终肯定会大量流入到国内。
不过,明军如今给了这些商贾一个机会,主犯虽然还是要砍脑袋,不砍脑袋震慑不了其他商贾,但其亲眷却是能够前往南蟠,作为当地的汉人老师,教授当地番人部落汉语汉字。
并且要世代生活在此,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流放了,只不过条件比《大明律》中的黑龙江、雪域,还有最近新添的岭北府,肯定是要好多了。
火王接着说道:“我听那些鸿胪寺的通译官大人说,现在南蟠已经被中国纳入了他们的军民府管辖,今后南蟠的族人也将成为中国的族人,从获得中国皇帝的统治与庇护。”
水王高兴道:“这很好,中国皇帝统治与庇护下的中国族人,全都能够吃饱饭,住的起温暖舒适的房屋,有足够的御寒衣物。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向中国的皇帝请求,赐予南蟠更好的耕种技术。那些进入南蟠的中国人跟我说过,我们使用的刀耕火种,对土地破坏很严重。所以才会导致一块土地只能耕种几年,就又要辛苦迁移土地,而且粮食收成也不足。”
南蟠的水火二王,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历史上,阮朝将他们改土归流,纳入统治,这二王也都默认了,并且还接受了阮朝的赐姓和授印。
只不过阮朝的越族人做的太过分,改土归流后不往南蟠引进先进技术,反而将其彻底封锁,并且疯狂压榨,逼着南蟠国造反。
火王深以为然:“中国的确有许多好东西,尤其是这烟草,他让我们能够更好的沟通神灵,祈求降雨。”
说着,火王取出了烟斗,颇为迷恋的看了一眼。
烟斗和烟草自然不属于南蟠本土造物,而是从中国流入,还被火王定成了沟通祈雨的专用法器,并且直接一代代传承到了末代火王若兰黑手上。
二王用着土语交谈间,很快就到了皇宫正殿。
“拜见皇帝陛下!”
火王、水王对着朱怡炅恭敬跪拜。
这些礼节都是鸿胪寺提前教了好久,所以这时也并不失礼。
“免礼,赐座。”朱怡炅面带微笑。
“谢陛下。”二王恭敬起身。
看着眼前这两个衣着朴素,又有些艳丽怪异的老头,朱怡炅说道:“南蟠国如今已是我大明中国的南蟠军民府,往后南蟠军民府的百姓,便也是我大明中国之百姓。朕既为大明中国皇帝,也是汉人及众族之皇帝。今后的南蟠军民府,汉人为南蟠诸族之兄长,南蟠诸族百姓则为兄长之族弟。南蟠、汉人应当和谐共处,若是有汉人欺压南蟠百姓,二王皆可直接请求南蟠军民府做主。若是南蟠军民府不管,便上报广南省。”
“谢陛下。”
火王、水王满脸激动:“南蟠将永为中国汉人兄长之族弟。”
朱怡炅点头:“说的好,南蟠、汉人当永为友好兄弟。这便赐予你们王服金印,还有朕赠与的祭祀礼器。你们今后祭祀祈雨,可直接用这些。”
早有准备的礼部官员上前,捧着标准的大明郡王袍服和刻制好的金印,连带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祭祀礼器。
祭祀礼器都是专门打造,最显眼的就是两杆金制的烟斗,还有两盒南赣产的上品烟丝。
火王说道:“我们也有与陛下贡赋的礼物,听说陛下会回赐我们金银礼物。我们不要金银,只想请陛下能够赐予南蟠中国的耕种技术,好让南蟠百姓都能够吃的饱饭。”
朱怡炅倒是颇为意外,笑道:“南蟠既为我大明国土,自然应该学习中国的耕作技术。不仅如此,今后南蟠还会迁入汉人百姓,教授尔等如何耕作开垦,从前的刀耕火种也要就此摒弃。”
“谢过皇帝陛下。”
二王欢天喜地,叩拜谢恩。
朱怡炅同样也很高兴,他也想往南蟠进行移民开垦,好能尽快开发这块荒芜之地,现在一切却是水到渠成。
二王直到离开紫禁城,火王都还在摸着那杆皇帝御赐的金烟斗:“中国的皇帝陛下,赏赐的金烟斗就是比我们的铜烟斗漂亮。而且这个烟草,吸上一口也比我从前吸过的要更好。”
水王同样也将金烟斗端在手上,爱不释手道:“所以我们更应该敬重中国的皇帝陛下,他赐予了南蟠更好的耕作技术,还教授我们文字。”
火王蓦地说道:“可是,二王不得相见,这回去以后该怎么对族人们解释?”
水王想了想,说道:“这简单,就与族人们说,原先是南蟠,我们各自信仰不同的鬼神先灵。现如今是大明中国的皇帝陛下,他在统治和庇护南蟠。今后南蟠火舍、水舍也将信奉中国的皇帝陛下,所以也就不存在二王不得相见。”
火王点头:“嗯,那便这么说。”
实际上,所谓的二王不得相见,本质上便是为了防止南蟠部落间的冲突,互相抢夺有限的生存资源。
现如今,不存在所谓的抢占资源,这条传统自然也就废了。
越南阮朝官修史书《大南实录》记载,水舍与火舍风俗尚鬼,无甲兵,自耕而食,自织而衣,无君臣之分,亦无刑名之法。无文字,遇事以结绳为记。无城郭,就连君长也住在茅草搭建成的长屋中。酋长只是最高祭司,并不处理政务,部落处于原始状态没有贫富之分。
《大南实录列传初集》卷三十二外国列传二水舍火舍:
国长茅舍七间,在民居之东,不设城郭。舍内结架祀神,眷属、奴仆仅十四五人而已。火舍国长居处,隔水舍约三日。其茅屋并眷属、奴仆、民居,与水舍略同。
又闻向来二国长不曾相见,云相见则有一死。国长年老,则传之孙、侄,不传子,云:传之子则不利。彼等回辰,二国长寄许藩王糯米、子各二瓢,蜂、蜡各一片。先以火炙,这腊片各自印其掌于上,嘱谓:如遇狂风、疾雨、大旱,或兵革,或疾病,则以这蜡燃灯二株,祷呼:水王、火王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