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割让三道
明军虽然对开城围而不攻,但江华岛却是已经被海师拿下。
朴政是乘坐海师的军舰,一路来到的汉城。
王宗谈还特意将自己的亲兵分出了两队,为其撑场面,好歹也是大明天使。
此时此刻,朴政一身绯色知府官袍,身后是两队军容肃整的亲兵,胸前的云雁补子看着栩栩如生。
李没看清补子,倒是先看到了红色官袍,立时不敢怠慢,率领百官跪迎大呼:“拜见天朝使者!”
朴政点头:“都起来吧!”
虽然他的神态淡然自若,但心底却早已是兴奋到不能自已,想他一介朝鲜小民,曾几何时能幻想到成为大明天朝的进士官,还一路平步青云,当到了一方知府。
哪怕其中有着政治目的,但他也是实打实的知府大人了,有资格穿得起绯色官袍,就连母国的大王,如今也要乖乖率领百官跪迎。
李同样也不能不跪,不仅仅是明军已经进兵开城,还在于他是大明皇帝扶立的朝鲜国王。
兄终弟及的他,一身法统全赖天朝皇帝的圣旨册封,现在跪的也不是朴政,而是大明天朝皇帝的脸面。
朝鲜君臣与朴政这个大明使者并未在港口停留,李谦恭无比的将朴政迎入汉城王宫,又让百官作陪,设宴款待。
朴政的身份很快被朝鲜君臣认出,也是朴政故意透露,他很享受这些昔日祖国的王臣,尤其是自己的好父亲,如今的朝鲜领议政朴文秀那震惊,甚至有些艳羡的目光。
李倒是并未纠结朴政在大明的际遇,反而觉得这还是个套近乎的机会,席间不由更加热情,不仅频繁对其敬酒,还让宫女也趁机坐拥入怀。
朴政虽然觉得这样很爽,但也记得自己身份,始终并未有任何逾矩之举,以防被朝鲜君臣抓住什么话柄。
酒过三巡,李先忍不住了,卑微开口问道:“天使大人容禀,我朝鲜属国始终对大明天朝敬重有加,不敢有丝毫逾矩。可就在几日前,在平壤的天朝大军骤然南下,我国黄海道情势不明,近在咫尺的开城府也遭到围困……”
朴政笑道:“本使便是平壤知府,此次也是受了我大明中国皇帝陛下的旨意,专门随军前来。”
“……”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李原本还想旁敲侧击的告状来着,这位朝鲜国王内心还是抱有幻想,认为天朝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对朝鲜动手?
至于朝鲜北地……那本来就不是朝鲜国土,一个咸镜都护府,一个平安都护府,听名字就知道北地在朝鲜君臣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所以,定是平壤的大明文官武将们想要立功,便擅自先斩后奏。
这事儿,他以前做王太弟的时候,见得多了!
李沉默片刻,才强颜笑道:“那不知天使大人,驻扎开城的天朝大军,何时才能归返?”
朴政说道:“我大明皇帝陛下仁慈,不忍朝鲜百姓遭到叛军屠戮,便下令平壤大军南下,好助朝鲜属国能够早日平叛。”
助他们平叛?糊弄鬼呢!
李可是早就知道,被汉城的勤王官兵击溃的那些叛军,全都往北逃到了开城府,投奔了天朝大军。
朝鲜勤王大军不敢追击,那些文官也生怕与天朝军队撞上,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李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天朝皇帝陛下圣恩!只是这平叛一事,我国已有定策,而且天朝大军久驻开城,到底颇为不便。朝鲜愿供应大军此次出兵粮饷,所以还请天朝大军放心归返平壤,无须再留。”
朴政却突然冷笑道:“归返平壤?本使何时说过要归返平壤了,正好这菜席也吃的差不多。我大明天朝皇帝陛下,已然在月前下达圣旨,朝鲜作为中国之属国,竟擅自窃据昔年中国之玄、临屯、乐浪、真番四郡辖地。如今,陛下下旨,调令平壤大军南下,便是来收复这四郡之地。”
玄、临屯、乐浪、真番四郡?
李只听懂了一个乐浪,这是北边的大明乐浪省,他甚至还有想法,在北地边境也设置一个乐浪府,来变相讨好大明皇帝。
倒是朴文秀惊呼:“这是汉四郡之地?天使大……天使莫不是在开玩笑,汉时距今已过千年之久,这汉四郡更是囊括我朝鲜大半疆土,岂能作数?若是真全部被天朝占据,我朝鲜还不如直接归附了天朝了事。”
朴政嗤笑:“距今千年,便不作数了?那若按此理,岂非如今中国之土,全都做不得数,别国想要就可随时出兵来打?而且,我大明天朝皇帝已经足够仁慈,没有追究尔等据土之罪过,还打算继续保留朝鲜属国之国统,便连册封圣旨,都已在路上。尔等居然还敢张狂,莫不是觉得开城府的大军都是泥捏的不成?”
一说到开城府的天朝大军,朴文秀即便胸中怒气,却还是乖乖闭嘴。
就连李也终于听懂了汉四郡是什么意思,毕竟那可是大半疆土啊!这要是全割了,他还当个屁的国王,百官士族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不可。
李咬牙问道:“天使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朴政收敛表情:“这是我中国故地,如今不过是收复故地,没有追究尔等罪过,还打算册封大王殿下,大王切莫得寸进尺了。”
李已然怒不可遏,他很想说得寸进尺的明明是中国,可话到嘴边,就又怂了,只能沉默以对。
朴文秀叹息道:“汉四郡实在太多,若真全部割让于天朝,那我朝鲜也真的不必存在。”
朴政说道:“四郡之地的确太多,而且诸多记载不全。朝鲜又为中国属国,代理牧民千年之久,因此我大明皇帝陛下特下恩旨,只要朝鲜黄海、江原、京畿三道之地。朝鲜南部全罗、忠清、庆尚三道,可许建立南朝鲜王国,册封圣旨不日便会抵达汉城。”
朴文秀气得想吐血,这特么都有什么区别?
汉四郡是朝鲜大半疆土,现在割的三道,同样也是朝鲜过半疆土。唯一区别,就是汉四郡要更大,真按汉四郡全盛期来割,忠清道肯定得没,庆尚道也要没了一半。
而且,京畿道又是朝鲜王都所在,这要是割了那还得了,李这个朝鲜王还当不当了?
应该还是能当的,毕竟有大明皇帝的册封圣旨,就连现在的王位,也是靠大明皇帝圣旨册封,所以才没人敢反对,更没人说什么兄终弟及有什么问题。
宴席草草散场。
李当天晚上,就又召集大臣进宫偷偷开会,商讨白天的对策。
这次的情况倒是又不一样了,怎么个不一样呢?
之前统一认为应该北伐的荡平派,还有坚持应该先搞清楚状况,尽量避免冲突的“投降派”,不仅角色对调了,还再度分化。
荡平派变成了“投降派”,认为不能开战,因为他们意识到,大明似乎真的想打,也真的敢打。
其中,老论为首的金在鲁、洪致中认为,应该遣使南京,去跟大明皇帝解释,还有安抚好开城的明军。
少论的赵显命、宋寅明觉得,遣使南京还不够,还应该贿赂开城府的明军将领,还有那位天朝使者,最好能嫁个宗女公主。
毕竟朴政可是朝鲜人,又是领议政的儿子,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还要再做好割让一些土地的准备,比如黄海道,基本可以将其放弃,本来就已经被农民军打烂,拿回来了还得掏钱重新治理。
南人、北人意见则更加统一,觉得应该直接开战,天朝皇帝摆明了要吞并朝鲜国土,就连京畿汉城都要,这要是割让了朝鲜还如何立国?
如此,从一天前还是两派党争,到现在变成了三派争执不休,还互相自觉交换了立场。
这都大祸临头,李马上都快从汉城被赶到南边了,底下大臣居然还在党争,而且还是深夜在他的王宫玩党争。
李烦不胜烦,怒斥道:“够了!天朝大军都已经兵临开城,再不拿个主意出来,那我还不如直接内附天朝,自己去南京找天朝皇帝陛下讨个清闲王爷做!”
国王生气了,又把话说到这份上,三派大臣顿时面面相觑。
对其性格比较了解的朴文秀见此,试探性说道:“大王,可先行下令各路勤王大军积极备战,这些勤王兵马久居汉城,若不让他们活动一番,就算粮食充足,也早晚会出乱子。还要再同时遣使大明的南京与我朝鲜开城府两地,左议政宋寅明所言不错,大明军队已经进抵开城府,三道之地怕是难以保全,可能要割让一些,甚至是一道之地,才能喂饱这些天朝大军。”
李挣扎犹豫半晌,才点头:“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给宋卿,去与天朝使者谈判。”
宋寅明脸色一苦,说道:“大王,臣是左议政,若是臣去谈判,有损国家威严。”
“都已经国家危难,还有何威严可论。”李愤怒无比,伸手又一指赵显命与洪致中:“你们也一起去,若是都不愿意去,那就我亲自去,直接跟着天使坐船去南京,往后就做个闲散王爷。”
不说还好,一说赵显命也被叫上,少论派一锅端。
洪致中虽然是老论派,但他也是右议政,这是直接国王逼着朝堂左右相去卖国求饶。
可以想象,等他们谈完回来,不论结果怎样,少论派都别想在朝堂立足了。
老论派肯定也会与领袖洪致中撇清关系,南人、北人坚持北伐开战,反倒莫名其妙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