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国事
“两位阁老都是什么病?”朱怡炅问道。
御医叶桂回答:“梁阁老气虚体弱,风邪伤寒,开几副药吃了就好。至于王阁老,病得倒是不严重,只是些风寒湿邪的痹症。”
朱怡炅一琢磨:“风寒湿邪?风湿病?”
叶桂点头:“可以这么说。而且二位阁老年事已高,此疾虽不严重,但每到秋冬伤寒,就会容易害病。治起来殊为不易,只能静心修养,或可缓解病痛。”
朱怡炅明白了,风湿病别说在这个年代,就是换到后世医学,也很难治好,只能通过药物手段缓解病痛。
朱怡炅说道:“有劳叶卿了,专程跑这一趟。”
“不敢。”
叶桂拱手告退,于宫门外乘坐马车,御营军卫随从保护,返回太医院。
大明新朝的太医院,虽然还是隶属于皇室,但整体已经并入到了科学院,它的全称也可以说是太医学院。
太医院御医的职务,已经不再只局限于给皇帝看病,还有负责利用朝廷给的新设备,钻研医学药理。
经由皇帝“启发”下,科学院经手研制打磨出来的光学显微镜,早已经在太医院量产普及。依靠这些不惜财力制作的光学显微镜,太医院御医们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在主观世界外,还有另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微观世界。
单单只是微观世界的发现,就足以掀起中国传统医学上的革命。
虽然现如今的光学显微镜倍数太低,只能看见寄生虫,再小一点的细菌都难以发现,更别提让人闻风丧胆的天花病毒,但这也已经相当不错。
在大明月报几年宣传普及下来,现如今全国的大部分地区,包括四川西南州县。无论官民百姓,基本都已养成烧开水喝的习惯。
除非实在没有条件,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少量的去喝一些没烧过的生水。
现如今的昆山县,每逢汛期过后,大肚子病的病发率已经得到大幅降低。因为朝廷通过报纸告诉百姓,大肚子病就是血吸虫病,而这血吸虫就来自于钉螺。
只要食用钉螺,就一定会患病,哪怕能治的好,也要花费不少银子。
这样一吓唬,甭管是不是真的,老百姓为了兜里的银子铜板,也不会再去吃钉螺了。甚至昆山县衙门还大张旗鼓,组织百姓捕杀钉螺,收集到了以后就用火集中焚烧,喂鸡都不行。
朱怡炅收回思绪,在御案上摆有两本奏章,分别是王礼、梁文煊呈递的请辞奏疏。
略一斟酌,提笔朱批:“不允。”
不允是假的,这俩主动称病请辞,正好可以给年轻人腾挪让位。
但与吕犹龙不同,作为没犯错的从老元老,三请三辞的流程还是得走。
就算之前儿子犯错,引咎辞官的吕犹龙,其病逝以后朱皇帝还是给了个“文襄”的谥号,并且追封了一堆荣誉散衔。
这不是什么不计前嫌,而是政治需要。
否则朝廷就容易人心浮动,百姓也会觉得皇帝太过刻薄寡恩。
批驳了王礼、梁文煊的辞呈奏章,朱怡炅旋即便开始拟旨,为二人加官晋爵。
接下来,二人会明白意思,按流程继续找机会请辞,每请辞一次,皇帝就加官一次。
直到三请三辞,风光辞官。
内阁一次性辞官两位阁老,而且还是首辅与次辅同时请辞,接任的阁臣朱怡炅已经想好,内阁诸部也都心知肚明。
新首辅可以确定是朱承训,因为只有他的资历与威望,目前能压得住内阁众人,而次辅可暂定王远。
同样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在于资历和履任,而且王远又是前首辅王礼提拔,由他来做这个次辅也不会有太多反对意见。
不过还是得看实际,要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等几年换人便是。至于七人内阁变回五人内阁,朱怡炅则暂时不打算再提人入阁。
现阶段的内阁五人已经够用,而且他属意的陈弘谋与刘统勋,目前还在辽宁当布政使,资历和履任都还不够,得再压一压,等一等再说。
朱怡炅继续批阅奏章,随手一翻就是内阁呈递,专门标注放在了第一本:“土尔扈特请求朝觐册封,并献上永乐年间汉篆玉印。”
内阁的处理意见,可以下旨宣见,并予以册封。
朱怡炅再去看奏本里夹着的地图,里面专门圈出了土尔扈特汗国的具体方位。
当看到这个汗国竟是在中亚地区,而且夹在了奥斯曼帝国与哈萨克汗国之间,朱皇帝瞬间就明白内阁意思了,随即朱批:“可。传旨陕西巡抚,遣送土尔扈特汗国使节,入京朝觐。”
批过土尔扈特使节团的奏章,从下旨到使节团入京朝觐,起码得等到接近入冬。
接着批阅奏章,多数都是地方上的报事奏,而且以江南地区州县官员汇报水灾赈济的居多。
如今正值江南汛期,虽然朝廷已经开始治河,但到现在几年下来,也只能算是开了个好头,几百年留下来的烂坑可不是那么好填的。
幸好大明新朝定都南京,漕运河路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民船商行已经完全不走,只有北地军粮和移民人口会走一部分的漕运河路。
而且大部分还不全走,只一部分走大运河,再通过天然内河通渠,去往北方各省府县。更多船运,包括辽东、朝鲜诸地官船商人,都已经开始尝试走起了海运航路。
海运航路也更加快捷省钱,唯一不好就是遇到风暴天气,可能会有翻船的风险,但这个概率其实非常低,真遇上那你这运气也只能说真的太“好”了。
地方水患赈灾的奏章送到南京,只是报备请示,实际上地方官衙已经在做,真等到朝廷来下旨,怕是百姓早就饿死不知多少人了。
朱怡炅手上动作批的很快,字也写的极好,都是清一色的“阅”、“可”、“朕知道了”。
期间,还有户部呈递上来,河道总督孙嘉淦找朝廷要银子的奏章。
看着对方一张口,便是百万两的治河银子,朱怡炅不由脑壳发疼:“这个孙嘉淦,找朕要银子倒是要的勤快。”
说归这么说,但该给还是要给,就连内阁的票拟都是尽快批复,防止延误河工。
而且,这孙嘉淦要银子要的也很是时候,每次都是算好了朝廷征解税银的时间,不至于在国库没钱的时候上奏跑来要银子。
可以说,让户部连哭穷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各省税银刚押解入京,户部就没钱了吧?
朱怡炅提笔批复:“户部从速拨下河务工银,不得有误。”
大明新朝对黄河进行人工改道,从现有的工程河道走向,就已经与几百年后的黄河有所不同。
几百年后的黄河从兰阳县突然大改道,向北一路冲流山东入海,主要便是在于铜瓦厢的决堤导致。
铜瓦厢决堤,既是天灾,也是人祸。
满清窃据中国以后,便沿袭前明政策,为保漕运,一直加筑河堤,致使黄河北岸河床不断抬高,到了道光初年,黄河的背河面堤高,就已经达到了三、四丈之多,个别地方达到五丈以上。
而且,从乾隆中期开始,黄河河道财政就已经日趋腐烂。上下官吏串通舞弊,河工开支极大。在官方的奏报中虽然难以看出真实情况,但在野史中却有这样的感叹:“嗟呼!国家岁靡巨帑以治河,然当时频年河决,皆官吏授意河工掘成决口,以图报销保举耳……南河岁修经费五、六百万金,然实用之上程者不及十分之一,其余以供官员之挥霍……竭生民主膏血,以供贪官污吏之骄奢淫僭,天下安得不贫苦。”
说人话就是,黄河年年决口,有时候是天灾,更多却是人为,就算不决口,官员也会主动扒开黄河,然后找朝廷要银子修堤,而且要到银子后,往往能用在河工上的十不存一,大部分都被官员贪墨。
直至咸丰年间,满清三次在丰北厅三堡堵口,都没能成功,又逢太平天国,索性也就彻底摆烂。
而且堵口期间,还直接证实了河务糜烂,诸如河道料垛被人为焚烧,抢险经费挪作它用,甚至还有河道要地,明明朝廷拨银三千两,结果到地方只剩不到十两。
大明新朝面临的情况稍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从鞑子雍正还在的时候,铜瓦厢就已决口过一次,到孙嘉淦接手只能先筑堤,再想办法从其它河路引流改道。
但不论从哪里引流改道,都必定会有一段漕运河道废掉。不仅是漕运被黄河截断,而且每逢汛期洪水爆发,黄河泥沙就会沉积在大运河,积年累月,大运河很快就会完全报废。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也是历朝就算坐视江南水患,也不愿意动黄河的原因。
漕运报废,那北京怎么办?
对了,《水浒传》中的水泊梁山,里面的梁山泊就是现在的安山湖,因为宋末黄河大改道,夺淮入海,以致水源枯竭,整体面积不断变小。
不过伴随大明新朝的人工改道,使黄河重新走山东入海,安山湖必然再次壮大,直到形成几百年后的东平湖规模。
孙嘉淦找朝廷要银子,一方面是要提前修筑堤坝,防止安山湖再度泛滥,另一方面则是要迁移新河道的沿路州县。
因为黄河就算人工改道,沿路河道也容易变成黄泛区。
尤其今天黄河北岸的东阿县城,这里原本叫铜城驿,真正的东阿县城在黄河南岸,咸丰五年决口被淹,死难无数。
连续批阅了半个时辰,朱怡炅突然看到一封吕宋总督府的奏章,说的却是在吕宋岛西侧的山区发现了一处金矿,总督府不敢妄动,请求朝廷这边定夺。
碧瑶金矿被发现了!
朱怡炅对此颇为意外,他知道菲律宾群岛有金矿,但不知道具体矿区在哪里,还有储量和矿种。
不成想,居然这么快就被吕宋总督府发现了,而且根据奏章中的初步勘探汇报,这处大金矿是真的大金矿,不仅储量丰富,而且气候温和宜居,完全可以满足移民采金。
就连金矿的发现,也是靠着当地土著的引导。
内阁给出的意见,是先小规模勘探采金,不要大肆开采。等过两年这里人口多了,而且朝廷刊发金圆,再看能否扩大采金产量。
朱怡炅反复思忖片刻,提笔写下批示:“着令工部即刻选派官员工匠,前往吕宋金矿进行实地勘察。”
让工部选派工匠前往勘探金矿,自然不是朱皇帝见钱眼开了,而是打算借着这口金矿,进一步为吕宋岛移民进行舆论造势。
现阶段的对外殖民已然有些陷入瓶颈饱和期,愿意到海外讨生活的终究还是不多。
即便到了目前为止,吕宋总督府成功开垦的土地,仅占吕宋沿海一圈,中部与北部山林至今都没能涉足消化,只是建立了几处贸易站点。
所以,必须得找别的办法,来进一步刺激国内,尤其闽粤地区过剩的人口,向海外移民迁徙。
还有什么比一座天然宜居的大金矿,更能吸引沿海移民前往,实际上就是在学婆罗洲兰芳共和国的发家史。
历史上的兰芳国,最初也是因为在婆罗洲那里发现了大金矿,然后引起诸国争夺。并且由此吸引中国这边大量汉人移民,迁居海外淘金,进而就在婆罗洲定居。
就算后面金矿逐渐枯竭,这个移民的势头已经开了,却是一直持续了许多年,直到第一个海外华人国家兰芳共和国成立。
当然,朱怡炅也不是完全没考虑到内阁的担忧,他直接将阁部大臣们叫来议事。
对于皇帝的旨意,内阁众臣颇为无奈。
朱承训说道:“吕宋既有金矿,自然应该采金。但眼下朝廷将在沿海发行银圆,回收兑比沿海白银。若是现在就开吕宋金矿,唯恐酿成沿海金银祸患,进一步影响到沿海物价起伏。”
朱怡炅说道:“此事朕知道,金矿只是先让工部前往勘察,具体何时开采,不用那么着急。而且,采金眼下不是紧要,真正紧要是必须要民间晓得,这吕宋有黄金。”
这么一说,阁臣们瞬间明白了,皇帝原来是要给海外殖民造势啊!
如此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行,只要不是一次性大量开采海外黄金,哪怕小规模开采,也能减缓海外黄金流入速度。
“臣明白了。”
朱承训代表内阁应道。
朱怡炅点头:“此事不可太过刻意,朕会下旨宣传部,让他们尽力配合内阁。而且,就算金矿一时不急着开采,内阁、吏部也应从速选派吕宋矿监官员前往,吕宋矿监便归属吕宋总督直隶。南京都察院,每年都要遣巡查御史,渡海前往察看吕宋矿监。”
“遵旨。”
内阁众臣们拱手应道。
具体的细节肯定不止这么点,内阁还得回去仔细商议,查缺补漏,拟定一份切实无漏的章程出来。
“陛下,说到吕宋金矿,还有一事。”朱承训说道:“今早台弯知府呈上一封奏章,西班牙的宿务总督,请求在琉球县设立一座补给港口。”
朱怡炅有些疑惑:“宿务的西班牙人要在琉球设立补给港口,为何不找吕宋总督商议转达?”
只说台弯知府,明显是绕过了吕宋总督,而且吕宋总督也没有进行上奏汇报。
不过才一说完,朱怡炅就反应过来,西班牙人要在琉球设立补给港,吕宋总督府那边肯定得担忧,要是西班牙人从此全往琉球搞海贸,那岷埠港必然受到巨大冲击
朱怡炅略一斟酌,说道:“西班牙人既然要在琉球设立补给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准了他们的奏请。”
在琉球设立补给港口,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吕宋崩盘,因为一旦交易港口变成琉球。那不仅吕宋得受影响,西班牙的宿务港也会直接报废。
最不答应的就是宿务岛的西班牙商人,与那些殖民地官员,所以琉球补给港只可能是补给港。
当然,该有的交易货物肯定还是会有。
无非走私而已,西班牙殖民官员的老本行了,借着补给由头,持续扩大走私量。
朱怡炅同意西班牙人进驻琉球,开辟补给港口,同样也是在进一步加深与西班牙人的牵扯联系。
若是未来因为国家利益,两国爆发战争冲突,必定会有无数西班牙商人倒戈,甚至殖民地官员都可能跳反,然后通风报信。
对这些西班牙人而言,什么国家利益,那都是屁,哪有他们兜里的金银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