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土尔扈特国王
“怎么回事?这个土尔扈特汗部的王子,现在不是王子了?”王政纳闷问道。
别说副使王政了,就连作为主使的李泓,同样也很懵:“不清楚,不过似乎他们的汗王没有变,而且还统一了土尔扈特汗部,先与对方见一面再行商酌。”
王政点头:“也好。”
大明使节团到来消息,很快惊动敦多克奥木巴。
李泓、王政带着皇帝圣旨与金印,被引入汗王大帐接待。
敦多克奥木巴热情说道:“土尔扈特欢迎中国天使的到来!”
李泓眉头微挑,心中有些不悦。
因为对方是坐着的,而自己等人是站着的,这不是他自恃天朝使节,而是他手里带着天朝皇帝圣旨,这土尔扈特汗王未免太过不懂礼数。
李泓收敛情绪,官方式口吻说道:“我大明天朝皇帝陛下,对土尔扈特忠义非常赞赏,特遣使册封大汗为土尔扈特国王。”
敦多克奥木巴脸色一僵,似是有些尴尬:“嗯……那就请天使快快宣读册封圣旨吧!晚些时候,本汗为天使准备了宴会。”
李泓察觉到不对,这土尔扈特汗王似乎有事瞒着自己。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直接宣读了册封诏书,又将金印、文书与王袍交付。
这下,敦多克奥木巴的反应更明显了,不但没有高兴接旨,反而还将东西随意的让人带下去。
席间,土尔扈特人的食物口味,总算比哈萨克人正常了些,李泓没喝几杯就见到那位取代噶尔丹诺尔布,成为汗国继承人的土尔扈特小王子。
真就是小王子,年纪很小,估摸着才六七岁,还在由母亲贾恩带着。
不得不说,这位小王子的母亲也的确是个美人,就算与中原女子相比,也颇有一番韵味。
当然,李泓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敏锐的察觉这对母子衣着风格,与其他土尔扈特人不太一样。
而且,席间也能明显感觉到,其他参加宴会的土尔扈特贵族,对这母子似乎隐隐有些排斥。
一场宴会过后,使节团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以教授土尔扈特人使用燧发枪为由,暂且留在了土尔扈特几天。
王政说:“李正使,我这几日与这里的蒙古贵族以及一些牧民,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原来这个叫兰杜勒的蒙古小王子,其母亲贾恩并非出身土尔扈特蒙古部,而是来自于克里木鞑靼,卡尔巴金人领主的女儿。”
李泓有些疑惑:“克里木鞑靼?”
王政说道:“我通过不断询问,又拿出地图进行辨认,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克里木鞑靼,应该就是指的奥斯曼帝国。”
李泓先是惊讶,随即明白过来:“原来是奥斯曼人,那就不奇怪了。难怪我总觉得那位蒙古王妃,无论形容衣着都不太像是蒙古人。”
实际上,两人因为语言交流问题,而且土尔扈特人与奥斯曼帝国交往不深,所以得到信息还是有所偏差。
克里木鞑靼,实际指的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庸,克里米亚汗国。
克里木鞑靼人,在奥斯曼帝国支持下,于伏尔加河沿岸建立汗国,并成为奥斯曼与沙俄战争的长期前线阵地。
对了,这些克里木鞑靼人最为硬核的点在于,他们与欧洲人一样也贩卖奴隶。
只不过,欧洲人卖的是黑奴,他们卖的是白奴,正儿八经从欧洲抓来的白奴。
这甚至被视为汗国的一大主要经济来源,从汗国建国年间,克里木鞑靼人便贩卖了整整多万白奴。
王政继续说道:“那些土尔扈特蒙古贵族,对他们汗王立的继承人兰杜勒非常不满。因为兰杜勒的母亲贾恩不仅不是蒙古人,而且还信仰伊教,是个狂热的伊教徒。一直尝试蛊惑土尔扈特汗王,全面改信和推广伊教。”
这下,连李泓都有些无语了,他可是曾经出使过西域准噶尔,知道黄教在蒙古人里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这是取死之道啊!”李泓说道,“这位奥斯曼来的王妃,不是一个聪明人,他的儿子如今年纪很小,一旦汗王有什么意外,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李泓猜的没错,历史上的贾恩王妃虽然被敦多克奥木巴临终前,赋予摄政权力,帮着辅佐小儿子称汗。
但由于她本人信仰伊教,在土尔扈特根本难以立足,没几年就被敦多克奥木巴的兄弟干翻了。
宗教对立,历来都是最麻烦的问题。
王政对此也深表赞同,但还是面带疑虑说道:“可是陛下只派我们来此,册封土尔扈特汗部为国王。他们的汗王要立小王子为继承人,这属于土尔扈特内部事务。我们身为天朝使节,实在不好插手,也没理由插手。”
李泓眉眼一低:“谁说没有理由?土尔扈特立谁为继承人,这我们身为天使,的确无权干涉。但是他们要改信伊教,这绝对不行,不仅是土尔扈特内部可能因此发生动乱。陛下要的也是一个尊崇佛教的土尔扈特蒙古,而不是信仰伊教的土尔扈特人。”
王政脑子转的很快,瞬间明悟李泓话中之意。
如今的大明中国,在藏地雪域设立乌斯藏都司,又将藏地**接到南京寺庙,供大明皇帝时常“讨教”佛法。
若是土尔扈特蒙古部从此真的不信佛了,那对于大明来说,这损失可就大了。
王政说道:“据那些蒙古贵族所言,土尔扈特汗王此前趁着大王子出使中国,为了改立小王子,将许多反对以及支持大王子的蒙古台吉全部贬黜。我们虽为朝廷天使,但那敦多克奥木巴未必会买我们的账。”
李泓说道:“若他不买账,那这个土尔扈特国王,也没必要继续做下去了。”
王政说道:“陛下已经册封了敦多克奥木巴,若贸然改换国王,恐怕有损我大明国威。”
李泓笑道:“谁说要换国王了,只是土尔扈特国王病重,小王子年幼不堪大任,便让大王子暂摄汗国大政,并且遣使我大明中国皇帝,请求重新册立新王。”
这么一番话可谓是把敦多克奥木巴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而且还顺带拉了一把被土尔扈特汗王贬黜的大王子噶尔丹诺尔布。
噶尔丹诺尔布得到大明扶持才得以继承汗位,今后只能彻底倒向大明中国。不论是在西部牵制俄国人,还是对中亚形成两面包夹之势,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李泓与王政还在帐内商议,外面有士兵跑来禀报:“李正使、王副使,土尔扈特的大王子求见!”
“大王子?”李泓有些诧异,还是挥手放人进来。
噶尔丹诺尔布风尘仆仆进入帐内,见到李泓便单膝跪地,行大礼参拜道:“李天使,噶尔丹诺尔布,特来向您请罪!”
李泓顿觉可能有事,连忙说道:“殿下贵为王子,何故行此大礼?”
噶尔丹诺尔布说道:“天使有所不知,我父汗身为土尔扈特汗国共主,又是大明中国皇帝陛下册封国王。如今却背信弃义,投靠残暴的俄国人,这是对大明中国与瓦剌蒙古诸部的背叛!”
“嗯?”
李泓目露凶光,他本来还打算看情况决定要不要软禁土尔扈特汗王,可如今却得知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土尔扈特汗国改信伊教,这虽然不符合中国利益,但也只是汗国内部事宜,严格来说李泓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有逾矩之嫌的。
可是现在,投靠俄国人,这可就是大罪了!
李泓脸色阴沉:“你说你的父亲已经投靠了俄国人?”
察觉到李泓言语中透露出的危险气息,噶尔丹诺尔布不仅没有胆怯,反而点头说道:“没错,父汗他已经投靠了阴险残暴的俄国人,就连我的叔叔,他也与俄国人有所勾连。”
此话一出,连王政都有些吃惊了。
若果真如此,不仅敦多克奥木巴不必再做这个土尔扈特汗王,就连整个汗庭势力都得经历大洗牌。
李泓深深的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噶尔丹诺尔布,忽地笑道:“殿下大义灭亲,真乃我大明中国的忠臣。”
噶尔丹诺尔布再度拜下:“天使言重,只恨诺尔布如今已不再是土尔扈特王子,否则必不可能叫父汗投靠那些残暴的俄国人。”
图穷匕见!
王政这下明白对方想要什么了。
李泓却是面色如常:“敦多克奥木巴不敬天朝,还阴投俄国人,其兄族也与之狼狈为奸。反倒是殿下深明大义,始终忠于我大明中国,合该为这新的土尔扈特国王。”
噶尔丹诺尔布神色激动:“诺尔布若为土尔扈特汗王,必世代忠于天朝大明,永为天朝西方之藩篱。”
李泓先是点头,随即又纠正道:“是土尔扈特国王,汗王之名,不得再说了。”
“天使说的是,土尔扈特汗国今后便是大明天朝之藩属。”噶尔丹诺尔布哪管这些名义上的细节,他只知道自己这波冒险成功了。
历史上,噶尔丹诺尔布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纠结了一帮被父亲贬黜的蒙古台吉贵族势力,然后趁着俄国人要他们攻打哈萨克,突然发动倒戈政变。
直接吓得敦多克奥木巴紧急向俄国人求援,在俄国人的军事压力下,噶尔丹诺尔布夺权失败,并被父亲流放喀山,第二年就离奇“病逝”,而其它参与政变夺权的女儿女婿也全部遭到处决。
又是一对父慈子孝。
对了,噶尔丹诺尔布“病逝”流放路上不过半年,敦多克奥木巴也在众叛亲离的阴影中死去。
李泓自然能看出噶尔丹诺尔布的意图,但他不在乎,土尔扈特距离大明太远了,中间还隔了哈萨克人,只能进行册封羁糜,不可能实际统治。
敦多克奥木巴对天朝态度太过冷淡,还打算改信伊教,这不符合大明中国的利益,与其放任这个不稳定因素,不如干脆点换个更听话的汗王。
而且,大明这边也理由充分,中国刚刚与沙俄宣战,你就投靠俄国人,莫不是想资敌?
汗王大帐。
敦多克奥木巴正在试穿中国皇帝赐予的王服,虽然衣服上刺绣的“蟒蛇”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但这套料子还是让他爱不释手。
一番试穿过后,更是愈发舍不得脱下,实在太舒服了,比沙皇送给他的皮草还要舒适高贵。
只可惜,再是舍不得,这件衣服也不能留,甚至那一方金印也得找地方永久埋起来,绝对不能让俄国人知道了。
毕竟,他已经写信效忠了俄国人的沙皇,而且他也需要俄国人支持他的汗位稳固。
就在他依依不舍,准备换下衣袍,忽然听到帐外传来阵阵嘈杂。
敦多克奥木巴听不真切,刚准备出帐察看,就有一名汗帐卫兵满身狼狈的冲了进来。
“大汗快跑!大台吉他……”
“噗嗤!”
话没说完,就被一刀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诺尔布!我的儿子,要干什么?”敦多克奥木巴满脸惊恐,杀死卫兵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子噶尔丹诺尔布。
噶尔丹诺尔布拎着滴血的刀子,慢慢走向早已吓到站都站不稳,只能瘫坐在地的敦多克奥木巴:“父汗,您已经病了。还请您即刻下令,由我摄政汗国,并遣使大明中国大皇帝陛下,册立我为汗国……不,是土尔扈特的国王,今后也没有汗国了!”
敦多克奥木巴目眦欲裂:“逆子,你这是在背叛汗国,背叛你的族人和父亲,佛陀不会宽恕你的!”
噶尔丹诺尔布冷笑:“你改立一个克里木鞑靼人,作为汗国的继承人,并且还要强迫我们的族人也改信他们的伊教,你才是背叛了汗国与佛陀。”
“大明中国的皇帝是最仁慈的君主,他愿意原谅并且资助我们反抗俄国人的残暴统治,我们应该归附天朝中国,如此土尔扈特部才能得到复兴。”
敦多克奥木巴胸膛急促的起伏,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噶尔丹诺尔布从汗帐走出,随即振臂高呼:“父汗病重,现委任我暂摄土尔扈特国政。”
“大台吉呼锐!”
参与叛乱的鱼布札率先高呼,随后是克列别依等人跟随呼喊。
“呼锐!”
“呼锐!”
“……”
无数土尔扈特蒙古兵齐声呼喊,这阵势仿佛是在迎接他们的新大汗。
“殿下大势已成了!”李泓笑着拱手上前。
噶尔丹诺尔布却丝毫不敢自持托大,连忙拱手道:“父王如今病重,不过在其病倒前,已经写下递送天朝大皇帝陛下的请罪文书,还请李天使代为转呈。”
“殿下忠孝有加,陛下定然册封。”
李泓郑重接过文书……嗯,这封文书还是他代笔写的,并且交到噶尔丹诺尔布手里不过半个时辰。
一旁的王政一言不发,不是因为李泓的这波骚操作,而是惊叹于这位蒙古王子的起兵夺权速度。
实在太快了,快到王政甚至觉得,就算没有他们那一千龙骑兵帮忙,估摸着对方都能成功。
而且,整个土尔扈特汗部,除了汗帐卫兵稍作抵抗外,其余各部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就直接加入叛军。
搞得倒像是噶尔丹诺尔布才是土尔扈特的汗王,而他的父亲敦多克奥木巴才是那个被废的王子。
历史上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若不是俄国人及时出兵援救,那么被送到喀山修养的到底是谁,还真说不准。
就连后世的史书记载,对于敦多克奥木巴的评价:“成了对汗国、对自己、对家族都十分有害的人。”
从起兵叛乱到成功夺权,拢共伤亡不到两百人,而且多数都是敦多克奥木巴的汗帐卫兵,这些卫兵大多都是汗王提拔,一荣俱荣,所以才愿意死战。
花了几天时间,噶尔丹诺尔布迅速整合了土尔扈特汗国内部力量,各部首领贵族纷纷对这个摄政台吉表示归附。
至于原来的继承人兰杜勒台吉,则和汗王妃贾恩一起,直接流放喀山,并且都没走几天,就因为“水土不服”,双双病逝途中。
大台吉悲痛欲绝,下令厚葬。
待到汗国内部彻底稳固,噶尔丹诺尔布旋即开始召集军队,巅峰时期的土尔扈特汗部有近万部民,军队也高达万多人。
现如今虽然不太行了,但也能召集出个三四万军队出来,而且还有大明皇帝赠予的燧发枪,后续还能继续通过商贾从中购买。
“李天使请看,这就是俄国人建在阿提拉的克里姆林宫城堡。”噶尔丹诺尔布带着李泓等人,前往近距离查看。
这座城堡建成于十六世纪末,曾经是以哈吉-塔尔罕为名并作为金帐汗国的秋季行宫。
在古罗斯时代,带卫兵哨所的高城墙要塞都称为克里姆林宫。
整个克里姆林要塞驻军并不多,了不起就几百人,但却是俄国人在南方的前哨。
看着眼前环绕要塞的七座坚固塔楼,城墙全是砖石堆砌,虽然没有棱堡结构,但一眼看去也不好打。
李泓去问噶尔丹诺尔布:“你们准备怎么攻城?”
噶尔丹诺尔布说道:“我们没有重炮,无法破坏城墙,只能依靠围城,等着上游的哥萨克回援。只要吃掉那些哥萨克,这里就会变成孤城,届时可迫降城中的哥萨克,或者直接围到城中断粮。”
“那便围城吧!”
这样打纯粹就是在拼消耗,但李泓也没有好的办法,毕竟他此行出使也没有带火炮过来。
好在俄国人去年与奥斯曼帝国开战了,他们没有多余的兵力再去对付伏尔加河下游的土尔扈特人。
而且就算派兵,隔壁的克里木鞑靼人,还有这里反抗沙皇统治的哥萨克,也不会袖手旁观。
既是唇亡齿寒,也是有人愿意当出头鸟,那其他反俄势力,自然愿意帮帮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