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里德尔的声音在奥利维亚脑海里荡开,在夜色里显出了少年变声期独有的,轧轧而过的颗粒感。
奥利维亚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经蜷笼起来,她蜜色的眼眸抬起,淡淡地扫了一眼病床上的那人。
死亡从来不像人们渲染得那么郑重其事,0.2kg的质量,也不过就在那一呼一息之间。
他就这么藉藉无名地死在了过去,哪怕肩负着重大使命,也没有一只耐心的耳朵听他从头说起。
这种情况她见过。
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实习傲罗摸到了沙菲克不轨的蛛丝马迹,偷偷的来调查他,最后那些支离破损浸透毒液的骸骨被家养小精灵埋于月季之下。
他们或是麻瓜出生,或是地位不高的混血,于是在位高权重的高级副部长的操弄下,他们的档案被封存,他们的父母求告无门……
["你是要翻窗逃跑吗?”]里德尔的话打断了奥利维亚的思绪,她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讶异于这样一件小事竟会引发她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刚刚自己是在生气吗?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毕竟多管闲事的总是招人烦,而且她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揍一顿吧,懒得自我内耗。
[“除非你想一出门就和邓布利多跳贴--面舞。”]奥利维亚的神色又是一凛,但和刚刚的失神不同,里德尔发现她的身体略有些紧绷。
这可新奇。里德尔一边接上她的话茬,[“你的治疗师不是把他牵制住了吗?”]一边顺着她探出窗口的目光朝地上看去。
除了橱窗里那几个令人质疑店主品味的丑陋假人外空无一物。
而奥利维亚又已经笑语靥靥的转向了他,[“你对人类的期望未免过高了,光是和邓布利多扯皮流的汗,就能让大脑缺水而导致其应对不利了。”]
[“好吧”]里德尔扶上门把手,[“那我就不拉你一同了--”]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因而话锋一转,[“你的父亲也在这一层吗?”]
奥利维亚脸上的笑容如画上去的一般一分未动,[“这么关心我的家属,你打算上门提亲吗?我可以友情赞助你一束花的。”]
算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多生事端,就算两个奥利维亚的父亲一起大闹医院也闹不到他头上,而他也真不愿听奥利维亚满嘴花腔。
……还是这种话。
里德尔穿门而出,余光瞥见奥利维亚从窗口一跃而下,尸体提取记忆的黄金3分钟已过,痕迹也被她清理的十分干净。
他的幻影移形还有声音,起码要到下个楼层才能用,时间也不急,里德尔有恃无恐的沿着黑漆漆的走廊一路往前。
这次的经历真是出乎意料的乏味,连拿水老鼠练习不可饶恕咒也比不上,就好像他只是切开了一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只不过比平常多了点血丝而已。
也许只有尖叫和挣扎才能让他回味到一丝令人迷恋的情感波动,虽然一味的放任自己的暴虐品行似乎有些愚蠢,但这样好过绵羊似的抱团取暖,不光愚蠢,还软弱。
好吧,他们这一举动倒也是称得上鲁莾,但是在跨越几十年的时间旅行中,如果没有终点一端的主动召唤者往往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而未来的那个自己似乎现在正处于关键阶段。
真是遗憾,他其实很乐意看看未来的自己长成了何等模样。
“噗”的一声,有人在楼道里幻影移行。
奥利维亚已经离开。但里德尔猜测他并未返回公共休息室,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就像躺在桌上那张半透明的,有点像铝箔纸似的物品,[不客气。”]
是那个女孩的体检报告单。
里德尔的唇角露出了一点微笑,就像威士忌里冰块沉浮里透出的丁点儿凉意,他向天文塔点了点头,不管奥利维亚能否看见,但里德尔觉得她能想象到。[“你在要是圣芒格的记录吗?”]他令人猝不及防的问道。
那个小小的苗条黑影凑上前来。里德尔发现自己居然看的相当清楚,哪怕那个影子看上去就跟赛场上高速飞行的金色飞贼那样大小,[“我会尽可能给予你守护神上的帮助。啧。”]自己的单人成果还是不要分享为好,所以他率先用无足轻重的守护神咒截住了话头。
至于梅多斯和伯恩斯的消息,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用不着互相打扰。
[“好吧。”]奥利维亚耸了耸肩,[“晚安。”]她轻柔的说,并不为里德尔的藏私而感到不满,如果她一定需要,将会用更合理合法的方式拿到。
[“晚安。”]里德尔漫不经心的回应道,将纸张妥贴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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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索纳塔他们在八楼多次无功而返,再加上奥利维亚不着痕迹的劝阻,这个施不出守护神咒的小插曲,就在五月阳光下的一个个八卦,好像一片片欢笑中过去了。
好吧,也不是完全过去。谢醉玉仍然会时不时的带给他一些从各种旮旯里搜集到的资料,有时候是几本泛黄陈旧的小册子,还有时候是几卷羊皮纸,奥利维亚通过纸质的材料和墨水光泽判断,是从拉文克劳学院中那些著名的学者家庭里流传出来的。
他不会令人烦心的打听,就这样默默的记着,像冬日不冷不热的阳光那样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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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亚满意的看着表盘上不断跳动的参数,她挑造的诗词都是恢弘大气型的,因此只是构建模型效果就很不错,“什么时候正式实验?”里德尔俯身问。
“O.W.L.考完的那天晚上,好好享受一下自由的味道。”奥利维亚笑眯眯地舒展了一下身体,级长徽章在她胸口闪闪发亮,前几天的医院之旅对他们来说似乎同上完厕所洗个手一样随意和平常。
校袍是对他们最好的掩护,只要没被抓到,他们依然可以是霍格沃茨的好学生。
“这只博格特是从哪儿捉来的,真够活泼的。”奥利维亚看着地上那只箱子,刚被带进来的时候,它“哐哐”作响,后来被不堪其扰的两人一人一下镇压了。
“听说许多家族都用这种方法来训练守护神咒,很有用,毕竟我们弄不到一只真的上官。”里德尔避重就轻的科普道。
“略有耳闻,你也来试试吗?”奥利维亚觉得像里德尔这样日机万里的大忙人捉博格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她没有深究,真相而言对她并不重要。
不过她觉得里德尔适时候走人了。她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像。
“不。”里德尔慢条斯理地说,他的目光又在不断滚动的数字停留了几秒,随后,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疑似发霉的厚书,唯一值得庆幸地是,他没把这本书放在操作台上,而是任由它在空中悬停。
“受到你的启发,我最近也在研究摄魂怪,发现即使是黑魔法,也多数只停留在防御层面,但是我在这本书上发现了疑似进攻的魔法,只不过是一张图片,不过我有信心能复原出来,实际上我已经复原了。”奥利维亚看着书上那张生满霉点,连亲作者都认不出来的图片,对于里德尔的学习能力又有了新认知,“So?”
“现在我要结合摄魂怪的属性对它进行调示,然后借用一下你的仪器,看一看它的效果。”他原本想在奥利维亚不在时独自使用,但大部分一切似乎都随着奥利维亚的离去而宕机了。
不过他倒很愿意看看奥利维亚对上博格特(摄魂怪)的样子,不论是何种模样,都很让人期待啊……
他施施然地往操作台上一坐,“怎么,不开始吗?需要我帮你踢一下箱子吗?”
“好啊。”奥利维亚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弯起眼尾,盈盈一笑。
里德尔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动到地上的箱子,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两者的相似性,他猛地一击空气,猝不及防的,房间里的灯灭了。
奥利维亚从未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摄魂怪,更别提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英尺。
与那些文献上的什么寂静空洞不同,冰冷的空气好像有实质一般如同压路机一般碾过她的大脑,那些忘记得或者自以为忘记,还是想象出来的记忆和话语在底部翻涌起来,嘈嘈切切充斥着她的大脑。烫得灼人,像是巨木般重重撞击上她的心口。
“我应当信奉什么?”
“你应当信奉爱,尊重与善良。”那个女人的声音,渐渐地转为疯狂和刺耳的怨泣,“你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一模一样,你这个怪物!”
你不是我的母亲吗?你不爱我吗?为什么?
“对不起,我受不了了,我没法陪你走下去了,对不起……”冰冷染上了她的指尖,奥利维亚宁可相信这是泪。
“她恨你,我亲爱的奥瑞,不然她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死去,她讨厌你,恨你,你的母亲恨你。”
以上是沙菲克故作亲昵的声音。
“……我讨厌你,索维尔。”
这是……谁?不管如何,对不起……
“……让我失望。”
“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在做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还能召唤出守护神吗?”
索纳塔的,谢醉玉的,撞破时一刹那的窘迫,她自己的怀疑,邓布利多蓝眼睛的厌弃和怜悯,威森加摩法槌落下的清脆声音……
我邪恶吗?
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想功成名就,我想要魔法史上辉煌灿烂的铭记……
何人能予我?
“啪!”
“……母亲……”
奥利维亚猛地睁开了眼睛,实验室冷白的灯光刺激着她的眼睛,里德尔站在她旁边,这让奥利维亚很快意识到她躺在地板上,眼冒金星。
她摸了摸脸,发烫肿胀,“你打我?”
“我只想让你快点清醒过来。现在建议你赶紧爬起来,同时捡起你的魔杖”里德尔居高临下地说,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像是从坚冰裂缝里渗出来的一缕冰水,这种微笑让奥利维亚由衷的感到不详,“这样交流,对你对我都是一种不便。”
奥利维亚感觉他全身上下都写着“没想到你有今天”,她撑着地板坐了起来,冷汗“啪”的一滴碎在锁骨上,半长的黑发滑过她苍白的脸,里德尔饶有兴志地坐回了椅子上,整了整原本就足够光洁平整的校袍,相当体面,似乎有意于同奥利维亚那副狼狈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就喜欢这样,就喜欢看人无助又无力的样子,以便充分体现自己无处诉说的优越感。
“不得不承认,我很惊讶。”里德尔优雅交叉十指,放在自己的膝上,“因为摄魂怪对我的影响不大。”
奥利维亚不知道他在炫耀些什么,他又不学习守护神咒,她又一次摸了摸肿胀发麻的脸颊,感觉自己被平底锅狠狠地击打了十几下,“你嘲笑我。”她嘶哑着嗓子陈述道,“这和以往的接触不一样,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说得似乎我们平日里相敬如宾似的。”里德尔歪了歪头,似乎对这幅场景感到十分有趣,“你把时间花费在了呷吟和絮语上,我不得不上前替你驱赶它,不然你可能会创造一个魔法史上的新纪录,你说博格特会吸食灵魂吗?”
“闭嘴。”奥利维亚忍无可忍的说。
里德尔总算明白为什么奥利维亚在以前被他警告“闭嘴”时会显得如此开心了,“你可以试着消消气,毕竟导致一切的原因并不是我,也许你还想再试一试?”他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第一次相当糟糕,第二次也一样,第三次与前两次不相上下……“也许,我可以教你--”第十次,终于看够了的里德尔终于大发慈悲的发扬了一下绅士风度--其含量恰如黄油啤酒里的酒精稀少,因此显得格外珍贵--他将奥利维亚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奥利维亚揉了揉后脑勺,上面肿了个包,“突突”地跳着痛,听到她的答复,里德尔的眉毛都快飞到头发里去了,“你是爱上守护神咒了吗,你并不介意用黑魔法。”
“嗯哼。”奥利维亚做了一个介于摇头和耸肩之间的古怪动作,“你别管。”
里德尔的眉毛似乎已经快消失了,“但你还想要这只博格特。”他踹了一脚箱子。
“这只又不是你捉的,应该是阿布拉克萨斯搞来的。”奥利维亚冷冷地揭露道。
“正因为这是阿布的,所以我要尽早把它还回去。”里德尔可以用比她更加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好吧,好吧。”奥利维亚点了点头,“那就不劳烦您老了。”
里德尔感觉自己的心情又莫名其妙的降了下来,“你今晚不打算练了。”
“再练我就要高血压了。”奥利维亚轻松地笑了起来,但不知何故,这个原本活色生香的笑容在她惨白的脸上略显勉强,“这个箱子我来还给他好了。”
里德尔面无表情,奥利维亚感觉他很生气。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她百思不得奇解的想。“行。”好在他最后点头应允。
“嗯。”奥利维亚的嘴里罕见地只蹦出一个语气词,她一把提起箱子,“啪”地一下关上了灯,将里德尔独自留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