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兰波
李诗筝看起来高兴极了。
她将手放在张闻亭的大手里,轻轻地用手指挠他的掌心,张闻亭笑着抓住她调皮的手指。
“你在干嘛?”
“我在高兴。”
李诗筝这么说,笑容非常轻快。
重逢的喜悦荡漾在两颗紧紧相贴的心中,张闻亭不比李诗筝高兴的少。
但要是什么情绪都表现出来,那就太怪了,所以他只是浅笑着看向李诗筝。
“你想我吗?”李诗筝回视他。
“你呢?”张闻亭不答反问。
李诗筝点头,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张闻亭却挑了挑眉头:“我看未必吧,呆在沙尔玛的身边你不也挺高兴的吗?还有我不能知道的小秘密,你们可真般配呀。”
“呵呵,我都有点儿想磕你们了。”
张闻亭吃起醋来可爱极了,李诗筝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硬要逗他:“我也觉得挺般配。沙尔玛还问我要不要当他女朋友。”
张闻亭绷直了唇:“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很抱歉,我有男朋友啦。”
张闻亭还来不及松口气,她又继续说:
“但是他说没关系,他可以当第三者,只要我愿意。”
“这逼……”张闻亭气得险些出口成脏,“这逼人硬要和他好的事情,也就他本特-沙尔玛能够做得出来了。你应该狠狠骂他一顿才对,毕竟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桩婚。
张闻亭又及时止住,他发现今天自己实在是说话不过脑,连忙扯开了话题:“那你是怎么做的?没有被他强迫做什么事吧?”
李诗筝笑个不停:
“我给他念《男德经》。”
张闻亭也哈哈大笑。
一返生官一灵魂都乐的直不起腰,一时间蓝河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
欢快归欢快,但张闻亭还是敏锐地察觉出李诗筝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还是同样清雅恬淡的面容,黑睫纤长低垂的眼眸,温顺伏在脸颊两侧的发丝。明明还是她,但是似乎有哪儿不同了。
不,不是外表,是她娇弱躯体里的那一颗心,感觉还是能触碰到,但是被轻轻格挡了一下,只一下就让敏感的他觉得不安。
为什么……不安?
.
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嘿,那边两位,Still alive ?”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看向那位正在询问他们是否存活的人。李诗筝惊喜地喊道:
“挪亚——!”
依旧是那张年轻的外国脸孔,五官硬挺,金发碧眼。挪亚穿着轻便的军绿色北面户外登山服,背着沉甸甸的登山包,依旧说的是夹杂英文的德语,口音很重,但让人觉得亲切极了。
他那玛瑙绿色的眼睛里亮的像是初春。
而他身后跟着白裙女孩就平静许多。
“诗筝!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挪亚急吼吼地趟过蓝河,这时候也不管那双该死的限量版球鞋了,他大力地把李诗筝抱在怀里。“我好担心你!我都要愧疚死了!李诗筝!”
说完,他又急忙松开李诗筝,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只恨不得每根头发丝都看仔细,“沙尔玛那杀千刀、狗娘养的!你和他有没有发生冲突啊?他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挪亚关切的大嗓门震耳欲聋。
李诗筝险些要捂耳朵,她笑着说:
“我没事,一切都很好。”
“那太好了!”挪亚又重新抱住李诗筝,像一只大狗狗在迎接出了远门回来的主人,只恨不的把自己的爪子扑倒她的头顶。
“我想死你啦!”
挪亚表达感情的方式向来很炽烈。
这也许和西方历来的交往方式有关,又或者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李诗筝被他紧紧搂着,有点喘不过气,不过她并不讨厌呢。
挪亚抱着李诗筝哭诉了好一会儿思念之情。汤匀和张闻亭只好尴尬地站在一边。
小姑娘伸出胳膊捅了捅张闻亭,小声问了一句“你还气着呢?”
张闻亭抱臂,什么也不说。
“人都回来了,就不要再气了嘛。”
汤匀笑嘻嘻地道。
“你也不想李诗筝和挪亚觉得我俩关系不好吧?这样大家都会很尴尬的对不对?”
张闻亭看她半晌,撇过头去。
这就算是默许了破冰。
汤匀感慨:“是看在李诗筝的面子啊。真是奇怪,怎么她一走所有人都乱了套了,而她一回来,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呢?”
“她就是那样。”张闻亭说。
就是那样让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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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亚是个八卦精,这一路上嘀嘀咕咕把在老威廉姆那儿听到的事情讲给李诗筝听。讲到关于蓝血的部分,他把声音压得格外低,不时瞥向不远处的张闻亭,怕他发现。
李诗筝看他这欲盖弥彰的可笑的神情,心想张闻亭发现不了你在谈论他才怪了呢。
不过有八卦听何尝不好,她仔仔细细地听完之后,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分门别类。
最后感叹了一句:
“原来沙尔玛他是那样的人啊。”
“对吧!我也很惊讶!话说你和沙尔玛呆在一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呀?”
李诗筝删繁就简,没有说那个赌约。
挪亚听完倒是没那么吃惊:“你这么招人喜欢,能被他惦记上也是情理之中的。”
招人喜欢?
李诗筝对这个评价既新奇又疑惑。
她说:“你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第一个这么和我说的人。”
挪亚:“难道没人说你招人喜欢吗?”
“有是有。”李诗筝说。
“但你是第一个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而且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
“你看兰德普的‘喜欢’。”
李诗筝咧了咧嘴。
“差点把我弄死,真是无福消受啊。”
挪亚连忙摇尾巴:“你放心吧,李诗筝。我从现在起绝对会保护好你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没有人可以掳走你!除非从我的尸体上……”
李诗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
这孩子,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瞎说什么?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挪亚一瞬间委屈极了。
“你是不是嫌我太弱小了?我没有张闻亭那么强大,也没有汤匀那么聪明,但是我也想尽我的可能帮上忙!”
李诗筝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你别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我才不嫌弃你!”
挪亚是很容易被安慰的人。
李诗筝三言两语让他敞开心扉,把自己这么些天的负面情绪全部倒豆子一样抒发出来,李诗筝轻拍他的头。
“挪亚,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但是我们都是灵魂,没有特权。在蓝河世界里灵魂是最弱小的,我们要适应。”
“好吧,是我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挪亚说,“在现实世界里总觉得没什么事能难倒我,可没想到一到蓝河,就变成食物链末端的人了。”
“食物链?”李诗筝说。
“谁要吃我们?”
挪亚被她逗得哈哈直笑,烦恼瞬间烟消云散了,他从登山服口袋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雏菊,塞到了李诗筝的手里。
“哝,这是给你的。”
汤匀也围了过来:”哇——挪亚!你是什么时候偷偷摘的花?话说你怎么不送花给我呢?”
“在你和老威廉姆争论沙尔玛到底在蓝河谈过十二个还是十三个女朋友的时候。”挪亚吐了吐舌头,又对李诗筝说,“抱歉呀,都被我给弄得不成样子啦,等我回到现实世界,一定再给你订一束一样的——哦不,是更漂亮的!”
李诗筝把雏菊别在耳尖,笑容恬淡。
【没有人会记得蓝河里的一切。】
张闻亭的话还在她的耳畔回荡着。
她却说:“好啊,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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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尔玛大人,老夫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您要轻易地放走‘指挥官’?兰德普可是一直在伺机而动,您这样无异于助长了他的士气!”
“对啊,本特大人,而且您竟然,竟然真的将珍贵的蓝河之泪给她了!这样不光违背了我们陪审团‘返生官不得干预灵魂’的宗旨,也……”
“也什么?”
沙尔玛笑着打断了手下的话。
“你们是想说,也让我痛失了一件可以用来保命的法器,是这个意思,对吗?”
手下把头低下:“恕我直言——”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啊。为什么你们都愿意追随我,为什么兰德普的成员也都愿意追随他?”他突然变得兴致勃勃,“诶,你们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啊,明明我和他的特权都不算强大,这强者如林的返生官里,我们甚至都不具备自保的能力,然而却能命运般的成为敌对组织的最高领袖。”
“嘿,你们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众的成员们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但沙尔玛仍是一副期待的神情:
“告诉我,是什么把你们留在我身边,是什么东西?”
“额,沙尔玛大人……”有人支支吾吾地回答,“您有完美的面容,强健的身躯,智慧的头脑。”
“没错,您还可以迷惑任何人的内心,这样的特权哪里不强大?——非常强大!”
对于追随者们来说,沙尔玛已经是至高、至美、至智的存在,并且他善良温和。
谁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样一个领袖呢?
只要说出这个名字,都让人觉得骄傲。和大多数返生官印象中过街老鼠一般的兰德普可是云泥之别!
他们的沙尔玛大人是人人称赞的存在,对返生官和灵魂都充满了亲和力!
但是此时,他们的领袖大人却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不禁让众人有一些惶恐——
到底是称赞的力度不够?
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
沙尔玛轻轻嘟囔道,“是这样吗……”
【如果有人爱你,不是爱你漂亮的脸蛋,不是爱你健硕的身材,不是爱你家财万贯和你智慧的头脑,那么你觉得如何?你会幸福吗?】
李诗筝说话是很快的,语速疾驰如奔马,然而语气却轻得像是一片雪白的羽毛。沙尔玛观察得如此仔细,正如他第一次观察一个女人。
李诗筝走路时腰背挺得很直,说话的时候头不偏向任何一侧、嘴唇总是抿着,在陷入沉思的时候尤其如此。她笑起来的时候可爱极了,左脸颊上贴近嘴角处有个小梨涡。
哦对了,她眨眼的频率也很缓慢。
嗯,呼吸也很清浅。
闭上眼,他脑子里只浮现出李诗筝的面容,和她那一句句连续不断击打着他灵魂的话语。
【试着相信下一个和你缠情的人,相信对方爱你,是因为你那固执而闷不作声的示好,你那假意危言耸听却不会逾矩的善良,你那无与伦比的同时熠熠生辉的坦诚,因为你是沙尔玛。】
李诗筝,如果那样的爱来自于你。
沙尔玛站在寂寥无边的夜色里。
如果那样的爱,来自于你。
他那样想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