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看着那冰榻之上男子的脸,心口忽然一滞,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飘散开来,仿佛一瞬间呼吸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也在这一瞬,却见那原本一动不动的男子猛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向她看来。
苏暖暖惊住,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双眼眸中似包裹着星辰大海,犀利,深沉,似要将他吸入他眸中的漩涡。
四目相对,便是在这一瞬,那股久违的炙热再次从四肢百骸涌现了上来,苏暖暖只觉心口滚烫,似乎有股力量在经脉中四处蔓延,在心口处汇聚,蓦地,像是有什么要冲破枷锁即将爆发出来一样,她身子一阵痉挛,跪倒在地。
苏暖暖痛得冷汗沉沉,她支撑着起身,然而抬头的一瞬却赫然怔住。
对面冰壁上倒映着一个身影,与她一模一样的穿着和身形,然而那张脸却已然变了模样,眉目妖冶到极致,肤如百璧,长睫如羽,唇色更是艳丽如血,一头如墨青丝及至脚踝,只一双带着水雾的眸子惊慌错愕的看了过来。
苏暖暖彻底惊住,不觉摸向了自己的面庞,这是她自己?
她慌忙往下看去,却见原本齐腰的发丝果真拂在脚踝处!
怎么会这样?!
苏暖暖脑子里忽然想起承朝夕妖骨再生时的模样,她只觉再也克制不住,胸腔里的滚烫猛然一阵剧烈颤动,她大喊一声,霎时一阵刺目光芒从她周身散出,冲向四面八方!
猛烈的能量击碎冰壁,只听轰一声响,四周景色塌陷开来,一片白雾咋现,待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竟又是那处暗牢。
大老鼠在吱吱大叫。
苏暖暖看过去,却见承朝夕口角处满是血迹,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苏暖暖急促喘息,看着承朝夕,站立了良久,最终她走了过去,将承朝夕扶了起来。
她对大老鼠道,“你不是有很多丹药么,你的主人肺腑受损,去带一颗疗伤丹药来。”
大老鼠圆吱一声叫,跑了出去。
很快,它真的带来了一个瓷瓶,苏暖暖接过瓷瓶,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将里面的东西全喂进了承朝夕的嘴里,而后她起身离开,坐到了对面,一言不发。
片刻后,承朝夕轻咳一声,醒了过来。
他看向苏暖暖,目光沉沉。
妖王乃整个妖族灵力最强之人,虽然如今尚未苏醒,然而妖王体内灵脉在感应血亲之时会被激发而出,而那血亲之人即刻间也会血脉觉醒,爆出妖王一脉的至强灵力。
刚才他带苏暖暖进入幻境,苏暖暖果然灵脉有所波动,他是施幻术之人,竟也被这股能量波及而受伤,可他想不到,苏暖暖心性竟坚韧到能强压下这股灵脉,此刻他仍丝毫感应不到她周身妖气。
为何如此固执?
她是为了那个归落山圣君?
百里无尘就这般重要?
承朝夕微微眯了眯眼。
还有……
他看向苏暖暖,“为何要救我?”
苏暖暖向他看了过来,目光淡淡,“你死了,我就找不到出口了。”
承朝夕沉默,忽然却又轻轻笑了笑。
要想出去,即使他刚真死了又如何,她可以胁迫老鼠寻到出口,可是她什么都没做,仍选择救了他。
他没有再问原因,看她一眼,正欲离去,却又听苏暖暖道,“我要出去。”
承朝夕回头看她,“还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苏暖暖低头,蓦地轻声开口,“再不久就是月圆之夜,我等不了了。”
承朝夕蹙眉,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到月圆之夜,他道,“待我可以顺利将你送回妖族的时机一到,你便可以离开。”
苏暖暖沉默下来。
承朝夕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这一夜,当巨大的圆月升向高空时,苏暖暖体内赤游蟒内丹再次发作,她将自己紧紧缩在墙角,死死咬着唇,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而同一时刻,百里无尘蓦地从榻上醒来,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他疾步起身来到了窗前,只见外间月辉清拂,皎洁如玉。
他神色猛地一变,厉声道,“凌州!”
以百里无尘如今的身体,凌州本就不敢远离他,只随时暗中守着他,听闻百里无尘的声音,他瞬间翻腾一跃,出现在百里无尘面前,躬身道,“圣君。”
“可有她的消息?”
百里无尘的声音竟隐隐不稳,凌州抬眸去看,却见百里无尘额上冷寒密布,眉头紧蹙。
他未见过圣君如此模样,只能道,“属下已派人连夜搜查,便是要将这上灵城掘地三尺也定要找到苏姑娘下落,还请圣君保重。”
“还没有找到暖暖……”
百里无尘脸色更是苍白,他看着天上明月,月光大照,明明是月夜,然而四周竟显苍白一片,他身子猛然一颤,险些就要倒下去。
凌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圣君!”
百里无尘摆摆手,沉目倏地看向他,“不必守着我,去找她,速去!”
凌州目光担忧,“圣君……”
“去!”
凌州只能听令离开。
屋子里安静无声,百里无尘紧紧握住手心,不可以再拖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暖暖。
百里无尘咳嗽一声,捂住胸口来到榻前,随即他坐定下来,闭上眸子。
片刻后,强行提升的灵力环绕在他周身,整个屋子都被骤然生出的灵力照耀,然而与屋内的明亮格格不入的是,百里无尘的脸色却渐有灰败之色。
暗牢里。
苏暖暖浑身都哆嗦起来。
当身体里的最深的渴望一波又一波袭涌上来,她仍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紧紧咬住自己的胳膊,直到咬得血肉淋漓,最后当疼痛依然缓解不了体内的悸动时,她只希望让自己尽快昏迷。
她一下又一下狠狠撞向墙壁,暗牢的墙壁堪称铜墙铁壁,血水从额头渗下,流过她的脸颊,她依然没有停下里。
直到来给她送饭的大老鼠看到这一幕,惊骇的跑回去。
很快,承朝夕出现在了暗牢。
看到狼狈的苏暖暖,他身子一震,而后猛地奔过去,一把拉开了她,“你在干什么?!”
血水淹没眼睛,苏暖暖几乎睁不开眼来,她向后退去,“出……去,不要……靠近我……”
承朝夕冷笑,“我不放你,你便玩起了自残?你以为如此,我就会放你走么?”
苏暖暖依然后退,“走……开……”
承朝夕怒极,冲过去一把拉住苏暖暖的手腕,“为何就不能等等,只要再等等我就会送你回妖族,你何必如此伤了自己?!”
他话音落下,只觉掌心中苏暖暖肌肤滚烫,尚还没反应过来,苏暖暖忽然一声大叫,猛地推开了他,“走开!走!”
承朝夕一怔,终于意识到苏暖暖的不对劲。
他紧紧盯着苏暖暖的脸,虽然那张脸大半部分被殷红的血迹覆盖,然而露出的部分却潮红如莲,他双目一暗,不由分说再次拉住了苏暖暖的腕间。
灵力从接触的腕间探寻过去,承朝夕目光倏地一变,“你体内为何会有其他妖物内丹?”
苏暖暖已开不了口,艰难的克制让她全身被冷汗湿透。
承朝夕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厉声喊道,“老鼠!”
大老鼠转身就往外跑,很快就拿来一个冒着白雾的珠子。
承朝夕拿起珠子,欲喂进苏暖暖口中。
苏暖暖头侧过去,避了开来。
承朝夕轻笑一声,道,“你应该庆幸妖族每年都会派老鼠取些灵丹妙药以备不时之需,此乃寒珠,可暂时压制你体内那妖物内丹。”
苏暖暖看了眼承朝夕,终是将那珠子服下。
片刻后,体内的躁动果真慢慢消失,苏暖暖身子一软,只觉刚才自己似死过一回一样,她抬眸看向承朝夕,“要压制多久?”
“十日。”承朝夕道。
这么说来,十日后她还是会再次发作?
“我要回归落山。”
苏暖暖的目光极为认真,“无尘那里有解药。”
承朝夕的目光露出不屑,“归落山有的,我妖族岂会没有!”他扫了眼苏暖暖,“明日我便带你回妖族,在那之前,你还是清理干净了为好。”
他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那般强硬,递给了苏暖暖一些疗伤用的丹药,他大步而出。
而大老鼠也是神奇,竟不知它又是从哪里叼来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浴桶,“咚”的一声将浴桶往地上一放,那浴桶瞬间变得有半人高,里面竟渐渐渗出了水来。
大老鼠吱吱叫了声,跑了出去。
苏暖暖站在浴桶边,水面倒映出她现在的模样,长发凌乱,满脸血迹,好一副瘆人模样,也不知刚才承朝夕如何能做到一脸淡然的与她对话。
她褪去衣物,在浴桶里清洗一番,而后将承朝夕留下的丹药涂抹在了伤口上,一股清凉袭了上来,伤口很快连一丝裂口都没有了。
而那浴桶,在她起身后,竟又奇迹般的消失不见。
妖族人是怎么样的?
苏暖暖头靠在墙角,看着浴桶消失的地方,他们似乎精于制丹,小玩意儿竟也能让人意想不到,妖族的目的是占据得到囚妖塔,他们势必会对抗归落山。
想到归落山,百里无尘的模样便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苏暖暖闭上眼眸,眼角一丝泪划过。
而暗室外。
百里无尘周身的白光越聚越多。
苏暖暖被人劫走,她孤身一人,而今夜正是赤游蟒内丹发作之时,她此时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受到伤害,那些人会如何对她?
百里无尘几乎不敢想苏暖暖现在的处境,他只愿她平安无事,他必须尽快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周身灵力逐渐蔓延开来,仿佛有所感应,此时归落山上的灵物们忽然一阵躁动,而后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不约而同往山下漂移。
大片的灵物门在整个上灵城中逡巡,然而却无一人可见,城中人什么也察觉不到,赫然不知有丝丝缕缕的光晕飘进了他们的屋子、院外,一点一点查探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