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慌张?没看到有客人在吗?”穿着华贵的老爷瞪了一眼慌忙冲上来的奴仆,颇有些愠怒地把刚递到嘴边的茶杯挪开。
“无妨若是鸠家主还有别的客人,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坐在客位的男子看起来和这位鸠家主的年龄相仿,只是眉宇间透漏着疲惫,让面容看起来带了分枯槁,目光也没有鸠家主那般有神,额角似还有尚未消肿的淤青。
“祝老弟啊,所谓来者都是客,一起见见吧。”鸠家主没有抬眼,一门心思地拿着茶杯盖抹了抹茶碗里的浮沫。
祝家主尴尬地笑了笑,半起的身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悬空着半天,还是无可奈何地坐了回去。
“老爷......”奴仆看不懂自己老爷的意思,佝偻着身子搓手,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等他得到什么指令,门外就传来了两声不怎么走心的笑声。
“鸠家主这宅子修的甚是幽深,这禀报本尊左右都没有等来,便只能不请自来了。”
“魔尊大人大驾光临!”鸠家主却一副全然意料之外的模样,急急忙忙地放下茶杯迎了上去,而一旁的祝家主端着茶杯的手却是一抖,只得忙慌地放下杯,跟上去一起行礼。
“起来吧。”洛山麟的目光丝毫没有经过屋里的人,只是微微侧身让宁岚先踏进了屋,两人一前一后坐下。
侍女们连忙上了热茶。
宁岚端起一杯闻了闻,又放了回去,洛山麟则是连看都没看一眼,明知故问地道:“竟不知祝家主来拜访,倒是本尊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有些时候,不是时候才是正是时候。
自他将九大家族这摊浑水彻底搅乱之后,他就派了从前落花阁的影卫们分别盯住了各家家主,今天一早祝家主前脚踏出家门,后脚洛山麟就收到了影卫的传信。
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拜访。
“怎会,我正要告辞,尊上先请。”祝家主借着机会,再度起身。
“来都来了,本也是遵着魔族的传统,这几天带魔后拜访诸位家主,既然偶遇祝家主,便省得再多跑一趟了。”洛山麟说话的时间里,甚至都没有看向祝家主,只是很随意的整理着衣摆。
一副完全不将祝家放在眼里的样子。
祝家主扶着把手起身的手紧了紧,明显已是怒上心头,却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祝家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不然他也不能为了那点灵石,铤而走险的参加了伽家老祖的活体实验,这下被揭穿在百姓眼前,已然成了过街老鼠。
他跌坐回去,强行赔笑道:“尊上说的是。”
本想着这台阶也给了,这毕竟是鸠家,总不至于闹得太僵,却不想洛山麟仍旧不依不饶,冷哼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实在忍无可忍地祝家主顿了顿,带着分压制不住的怒气反问道:“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带我向你家老祖问好。”
洛山麟此言一出,祝家主恍若晴天一声霹雳,双手死死扣住椅子在不至于让自己栽倒下去。
尊上此时问这个问题所谓何意?
难道已经知道了?
宁岚则是绕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博弈,只是博弈来,博弈去,总归是要有人为此断送了性命。
正想着,忽然听到洛山麟贴近了的声音,一歪头便见他凑了过来,问道:
“夫人,鸠家善养白牡丹,可去一赏。”
宁岚则是支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反问道:“在你心里,我就这般不经事?”
“话本子不是写,不会让心爱的人看到血腥的场面吗?”洛山麟也是极有兴致的应答。
很多时候,宁岚都会恍惚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双魂合体而失去了与她相爱的那部分记忆。
就比如现在。
宁岚分明从他语气里听出了爱意,只是对上那对眼瞳......只能说,眼睛永远不会说谎。
他也未曾恢复。
宁岚露出一个假笑,“尊上的话本子学的不错,可惜我不是话本子里的女主角。”
鸠家主安稳地低头喝茶,仿佛自己不存在。
而祝家主,已然是一副等待宣判的模样,见魔尊和魔后的谈话结束,忙不迭地扑身跪在洛山麟面前。
“尊上,我愿献上祝家半数家业以及......”
还不等他说完,洛山麟已经摇起了头。
他慢条斯理地道:“魔族土地何处不是魔尊所有?你那点家底,本尊还看不上。”
“洛山麟,你欺人太甚!”祝家主已然穷途末路,忽然暴起道:“你真以为我没有手段了吗?”
洛山麟却没有丝毫波动,“你可知道为什么绝迹两年,任你祝家翻遍了魔族都找不到彼时莲会被你的手下在今日找到?”
祝家主听到这里,彻底僵住,缓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洛山麟,你这竖子!死啊!”
随着怒吼声,祝家主暴起,可在坐的三人却丝毫未动。
只有鸠家主的目光,终于从那碗快被他盯穿了的茶碗上挪开,望向屋内暗处。
目光横扫,似有风起。
祝家主好歹化神末期,却在体内灵气翻涌的瞬间,喷出一口鲜血,他还未来得及看向罪魁祸首的鸠家主,两道身影闪过,一根细如丝的的东西,就被两个黑衣人各执一边,缠绕住他的脖子。
洛山麟看着动弹不得的祝家主,静静道:“两年前,融桥坡一役,祝家老祖重伤,当时天降名医替祝家老祖治疗,言唯有魔族传说中的彼时莲可医,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彼时莲,乃是彼岸花种与月时雪莲灵力嫁接而成的植物。
那也就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两者相结合的东西,乃是剧毒。”
“洛!山!麟!你其心歹毒竟早早算计于我?”祝家主咬牙切齿地喊着洛山麟的名字,边喊嘴角边溢出血沫。
接着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了指洛山麟,又指了指鸠家主。
撕心裂肺地吼道:“其心蛇蝎,我诅咒......”
只是怨毒的诅咒还未说出口,他已人头落地,唯有悬在半空的银丝,还有滴滴如玛瑙般的血珠坠落。
祝家主伏诛,鸠家主俯首。
“尊上明鉴,鸠家甘愿称臣!惟愿尊上之治,千秋万载。”
今日,天下人皆知祝家主进了鸠府,而后祝家易主。
世人不在乎过程,可结果里,鸠家自甘为魔尊刀,斩了祝家的路。
洛山麟却摇摇头道,“还不够哦。”
鸠家主见状顿住,依旧恭敬地问道:“尊上,何意?”
却见洛山麟十分轻巧地伸出指尖,将其轻轻落向眼前还悬在半空的银丝。
鸠家主见状慌了神,赶忙阻止道:“尊上,万万不可。”
可惜开口已经晚了,洛山麟收回的手指尖,不深不浅地划出了一道口子。
连带着宁岚心底都是一跳,显然没明白洛山麟所谓何意。
洛山麟举着指尖,不轻不重地问责道:“鸠家护主不利,致使本尊受伤,鸠家主觉得该当何罪。”
鸠家主赶忙叩拜,连带两个黑衣人统统爬俯在地,道:“尊上想要什么,老鸠自当双手奉上。”
“那便带我们去看看你豢养的枭鹦吧。”
话音刚落,宁岚便知晓了他的意图,但还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跟着鸠家主穿梭在院落之间,宁岚在后面帮他治疗。
“嘶——你是治疗还是寻仇?”洛山麟虽嘴上这样说,却也丝毫没将手抽回来的意思,还是任由宁岚掐拧着。
“还知道疼,看来没变蠢呢。”宁岚没好气地应着。
“都说让你去看白牡丹,血腥场面看多了脾气会变大,”洛山麟装糊涂装的炉火纯青。
宁岚没做表情,将他治疗好的手甩开,快步朝前赶去。
洛山麟则站在原地,摩挲着已经看不见伤口的指尖,片刻便追赶了上去。
“鸠家既已服软,拿出这副俯首称臣的姿态,我也不好再相逼,然枭鹦稀少,这样做彼此都有个台阶,岂不是两全其美。”洛山麟压低了声音跟她解释。
宁岚听后一愣。
她只是气洛山麟伤了自己,却没想到他如今他也能主动来跟她解释。
其实他刚说出要看枭鹦的时候,宁岚就已经明白了。
枭鹦乃是极难豢养成型的凶兽,因为生长的条件极其苛刻,稍有不慎就会马上死亡,想要养其至成年体需要花费极高的人力物力,更何况还要将其培养的训练有素。
但枭鹦的速度世间少有,若非洛山麟已到渡劫期,根本无法将其捕捉,而且它独特的天赋甚至可以突破一些封印的限制,直接穿梭,是打探情报的一把好手。
尤其是一些完全生长成型的枭鹦,它们的羽毛是极好的防御利器。
而宁岚的众多结契的灵兽里,最缺的便是防御型。
“到了。”鸠家主扭动机关,打开了眼前的石门。
一间偌大的石室映入眼帘,里面横七竖八地架着许多玄铁的圆棍,为枭鹦作落脚休息之处。
屋内装潢设施一应俱全,造假昂贵,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
看来这鸠家主,的确下了血本。
宁岚的目光在屋内环顾了一圈,有九只落在里面安静的休息,见来人有些警惕的望了过来。
但宁岚的目光却只被唯一一只没有望向他们的枭鹦吸引。
那只枭鹦落在最顶端的圆棍上,喙爪都极其锋利,羽毛顺滑,显然是被专人特别保养的,此时正低着头安静地吃水,展露出的后颈处,一片棕灰色的羽毛里,一根金羽,格外亮眼。
“魔尊请看,这就是我近些年来派人豢养的全部枭鹦,这枭鹦金贵,极难与人结契,这世间能控制的也是寥寥,我也是费尽心思才找到的能控制枭鹦的人。”
鸠家主这话说的诚恳,可字字句句都是在以退为进。
摆明是在说,这枭鹦就是你魔尊想要,也控制不了,这鸠家主狡诈,自然也是打着这番主意,才会不找托词的直接带他们来看。
然而洛山麟的心思全然没有在他身上,他偏头对宁岚问道:“怎么样?有顺眼的吗?”
“嗯...我看看。”宁岚话虽犹豫,脚步却很明确,径直朝着那只最高处的枭鹦走了过去。
这态度,俨然是把他鸠家当成随意取拿的摊贩了。
鸠家主跟了上去,打算给宁岚再施施压:
“魔后当真好眼力,此乃我枭鹦之首,能号令这世间群鸟,乃是千年难出一位,是与那早已飞升的凤凰齐肩的存在,许是近些年来枭鹦的血脉越发稀少,我这里又聚集了不少枭鹦,它便住了下来,平日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敢怠慢。
若是旁人想带去,恐怕助力不成,还要平白丢了性命,魔后还是看看别的。”
鸠家主的“劝退”还没说完,那枭鹦就若有所感,忽然抬头目光不善的望向洛山麟,怕是察觉到了洛山麟身上有他死去后代的气息。
“尊上小心!”鸠家主说着,宁岚却已经率先踏了出去。
宁岚的灵力如丝絮,一缕一缕漫天而出,涌向了枭鹦。
“魔后不可,此枭鹦非凡兽,以你之力无法......”
鸠家主的话还未说完,宁岚的灵力已经缠绕住了枭鹦,可她的灵力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却轻而易举的让枭鹦顿住。
鸠家主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话都说不完全。
要知道当年他们为了伺候好这只枭鹦之主,死伤多少人,极端时也曾想过武力压制,可哪怕是化神,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
血脉的落寞,岁月的沉寂。
宁岚感觉到了延绵不绝的孤寂。
它存活了好久好久,却始终孤身,凭借双羽,飞遍这修真界的各处,它注视过很多很多,像是无声的见证,却从未被铭记。
“你们的寿命很长。”宁岚朝它开口,“长到痛苦,因为无人能将你们铭记。”
枭鹦望着宁岚,静静地扇动翅膀。
“要我替你铭记一段小小的存在痕迹吗?”
说完,木灵之力汹涌地涌入枭鹦的眉间,宁岚的脚踝处的纹样又在无声间增添了全新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