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都知王继瑛拿着单子看着刘娥的名字僵硬的问:“禾内侍这是皇后拟的?”
亲眼看着官家挥笔加字的禾内侍意味深长道:“你说呢,我刚从紫宸殿出来。”
对刘娥大名如雷贯耳的王继瑛深吸口气。
禾内侍道:“这是官家交给入内内侍省的第一件差事,都都知尽心快些办。”
王继瑛沉重着脸看禾内侍远走。
原先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副都知康浩建议:“要我说咱们先派人大张旗鼓去通知准备,这中间总要有几天,到时自然有文官跳出来拦。”
“官家就是想悄没声息把事情办了,咱们别到时把官家得罪了。”同样也不敢得罪皇后和文官的王继瑛进退两难。
这位刘娘子太有名了,先帝再世时就不喜,亲令把她逐出王府。如今要是经他们手把人带入皇宫,以后麻烦大了去了。
王继瑛咬牙道:“我带人收拾屋子,你想法子去点点太后身边的黄门。”
太后能管这事,康浩心里存疑的找人递话。
坐上的又不是亲儿子李太后真不想管这烂事。还是宫女湖苹劝:“太后不欲和小辈计较,也不能看着他犯错。”
李太后头疼:“又不是大事,一个喜欢的女人而已。”先帝在时都没能让断了,她何苦淌这趟浑水。
“要这么简单,咱们给议事堂透个口风也不是难事。”被许了前程的湖苹接着坚持。
官家的后宅事,她身边的人到是上心,也不知是拿了谁的好处。得了,何必阻人。
李太后随意道:“你看着办吧。”
湖苹以李皇后的名义让议政堂的内侍带话。
吕端和新上任的参知政事李沆还有左谏议大夫寇准直接杀到赵恒跟前。
“宫中女娘首要身家青白,行事端正,刘氏和这哪一项沾边。官家位置还没有坐稳,就想着坏祖宗规矩。”寇准毫不客气,就差指着赵恒鼻子骂他昏君。
赵恒将手边的杯子扔在桌子前光亮能照人的玉板地上,破碎的瓷片迸溅一地。
“大夫说的是,我这样不堪当退位让你们新选贤德之君。”
殿内伺候的人都跪倒在地。
李沆出声缓和气氛道:“寇准性子直,但绝无冒犯官家之意。”
赵恒嘲讽笑道:“希望你们说话之前还记得我是官家。”
被堵回去的李沆没想到素来温和的赵恒,突然说话不留情面。
吕端郑重道:“官家勿要怪罪,您的家事我们确实不该插手。”
屋内人脸色都变了。
话一转吕端带着哀伤:“先帝刚去,按理三年不改父志,官家不若在等等。”
爹爹对娥什么态度人尽皆知,赵恒几次张口无言以对。
回到议事堂李沆向吕端拱手:“还是吕相直指要害。”
官家以前是王爷时可以随时出府相聚,现在宫里一年难出几次宫,三年期到再多的情谊还能剩多少。
对自己相位所得已经有猜想的吕端不觉得事情会如此顺利。
“皇后入宫不可晚,封后大典也要尽快择个吉日。”
一路黑着脸的寇准道:“我来盯着。”
半日功夫紫宸殿的对话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听闻是吕端出的主意,吴晗急忙去找刘娥。
刘娥将手中写好的信让人送入宫。
“你现在找吕端,他是绝不会认的。我当时推荐他为相就是因为他人灵活,有主意。”
吴晗凝重着脸:“真要等上三年变故就多了。”
“官家第一次和文官正面交锋,不急于一时分出胜负。到是你户部的差好好办,议事堂不少人都年迈了,该换年轻人上去。”
刘娥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吴晗安稳下来。
送走吴晗,刘娥问身后的红玉:“时间要到了,之前我说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最终还是不想入宫的红玉跪在地上:“我看人不如娘子准,请娘子为我择个夫婿。”
“你先起来。天下郎君许多,你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不然日后相处你不一定能忍得下为他生儿育女打理中匮的苦。”
起身后红玉万般犹豫后道:“我心悦黄掌柜带在身边的石桂。”
“可我托人打听了,他家兄弟姐妹七个,他行二,家里不会为他提供帮助,还要让他处处照顾。黄掌柜欣赏他机灵,却也更倚重自己嫡亲的外甥。就算娶了我,娘子愿意提携他,他以后也只是个商。”
“红玉更想做官家娘子。”
王府数年,小院数年,红玉心知她早已过不了普通人家的日子。
见红玉已经做出了选择,刘娥道:“今年进汴京的举人我会替你相看,你性子直得找个厚道的。”
“谢娘子。”红玉忍不住落泪。
红玉出去洗脸,拿着书的刘娥思绪万千。
宫门一入,许多她以前逃避的事和人都要直接面对,赵恒对她的情义不知能撑多久。
高长吏去了兵部任职成了侍中,从四品的官以他的年纪不可谓不提携,可比起潘惟熙在官家身边做殿前副都指挥使的亲近就差远了。
潜府旧臣中他与张耆关系最好,只盼他能早日从边境回来。
早从月前先帝重病太子监国的消息到边境,就收拾行囊的龚美终于在城门关前回了家。
正在教女儿写字的宋静娴喜出望外:“官人怎么不送个信,我好给你把衣服拿出来晾凉。”
龚美摸了摸一直转动眼珠看自己的女儿头发:“安安,不认识爹爹了。”
见娘没有发对安安才大声叫:“爹爹。”
宋静娴把龚美手打开:“先去洗洗,我给你做吃的。”
晚上躺在床上,宋静娴小声:“你这次回来多久。”
“看上面安排。”
“战场不是开玩笑的,让她给你寻个清闲的活。”
几年不见人影,比起旧情宋静娴更担心龚美性命。
龚美嗯了一声。
高长吏在兵部看见交接的龚美大惊:“你何时回来的?”
龚美拱手:“昨日刚到。”
越想事情越不对的高长吏把要走的龚美拉到一旁。
“你现在领的什么职位。”
龚美如实道:“马军司奉职。”
品阶不高的小武官,巡起逻来整个内城那都能去。
看龚美走后,高长吏找相熟的人送信入宫。
赵恒听闻脸色当时就沉的像墨。
爹爹生病就一直在宫里的赵恒已经快四五个月没见刘娥,结果难得听刘娥有关的消息就是现在她把龚美大老远召回来。
“我得出趟宫,现在立刻。”
赵恒说着就往外大步走。
禾内侍跪在地上死死拦住:“官家三思,现在多少人盯着紫宸殿,您不可能悄声出去的。”
“那我就光面正大走出去,让他们参去。”
赵恒铁了心要出去,还真没人能拦的住。
换了身侍卫衣服,赵恒拿着令牌径直出了宫门。
这么大的事殿前司指挥使韩直一边让人通知议事堂,一边赶紧带人随行防护。
赵恒敲开小院门拦下要去报信的人,一步步走到正屋去。
正在拿着礼部的官家继位大典图看各官员位置排序的刘娥,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外的赵恒,不由诧异:“你怎么出来了?”
赵恒竭尽全力才把满腔的嫉妒压下,“又不是被囚了,自然能出来。”
这状态,莫不是那群官员逼迫太过出事了。
刘娥把手中图先放下,拉着赵恒让他先坐:“我给你冲杯花蜜喝。”
不能在宫外待太久的赵恒终是忍不住道:“龚美回来了,要给他升官吗?”
细细打量后心中有数的刘娥叹气解释:“大哥一走快两三年,前段时间给我送信说他想安安了,你若想给他升官记得是个汴京内城的。”
刘安,赵恒见过,当时刘娥抱着她时眼底的温柔小心是赵恒从未在两人相处中得到过的。
愈发害怕不安的赵恒道:“让他到殿前司当值,清闲在我眼下也好升他。”
殿前司向来是世袭的精锐禁军,并且危险极其小,熬几年放出去直接做将军也是有例可循的。
自然愿意的刘娥考虑现在形势委婉道:“你今天刚出来,要是回去就把大哥调了,我怕是更难进宫了。”
这样处处受盯着的日子赵恒也已经耐心到头了。
“过几日我把吕端给换了,然后再接你,要是他们还顶着我就接着换。文人多了,还在修书的就有一大堆,总能有听我话的。”
到是快刀斩乱麻了,刘娥哭笑不得:“由着你这样我不就是妖妃了,不许干这让人喊打喊杀我的事。”
赵恒生气:“你必有办法,就是不愿意说。”
本想接着挑拨赵恒和文官之间矛盾的刘娥,也有些怕最后事情收不了场。
“我要是没记错,那年冬天先帝只是口谕让我离开王府,其余东西皆未有。”
赵恒懂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是了,没有实证,凭什么说他爹不喜欢刘娥。
“明日,不,我先让人收拾屋子,过几日我就接你进宫。”
大喜的赵恒顾不得温存,兴冲冲往外走。
刘娥站起来对外面的红玉道:“让黄掌柜过来,不少事情都要交代好。”
入了宫这一生就再难出来了,但不入如何控这锦绣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