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斯内普从虚空中现身,出现在了两扇气派的锻铁大门前。在几个月前,他可以凭借黑魔标记直接入内,但现在,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候了一会,在大门闪过黑色波光自行开启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门内的车道笔直宽阔,车道两边的紫衫树篱不似从前那样修剪齐整,喜爱在树篱上悠闲踱步的白孔雀也不见了踪影。

    斯内普朝树篱后的花园里瞥了一眼。

    那儿曾是马尔福夫妇十分自得的地方,他们还邀请过他在花园里喝下午茶——就像今天。然而在这个本该是草木旺盛,鲜花团簇的季节,曾经雅致梦幻的花园如今一派沉沉死气,喷泉里的人鱼雕像哀愁地低垂着头。

    今天的茶桌大概是不会摆在花园里了。

    斯内普淡淡地想着。

    繁华寥落的景象总会让人心生触动,但斯内普的心里并没有多余的感慨——他见过的人事已非太多,这种家境的稍许落魄还激不起他多少波澜。

    他收回目光,车道的尽头,敞开的正门前站着礼貌地前来迎接的男主人——卢修斯·马尔福。

    斯内普在走近的几步里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他瘦了不少,但这也不是两个月里的变化,而是这两年里的日损月耗带来的。浅金色的头发在两鬓处更浅,几乎要跟苍白的脸融为一体。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仿佛有人在他后背放了一根荆条,稍微弯一弯都会让他感到疼痛——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幸运儿,能一辈子不品尝到向现实弯腰的痛苦呢?

    “西弗勒斯。”卢修斯眨了下冷淡的灰色眼睛,像是直到斯内普走到他面前他才看清楚他一样,“很高兴你还愿意登门。”他挤出了略显虚浮的笑容,语气很客气,不像以前那样拿腔作调。

    “我也很高兴,卢修斯。”斯内普递过去自己带来的一瓶葡萄酒,“你还愿意邀请我登门。”

    卢修斯沉默了一瞬,看着斯内普的眼神有些复杂:“你能在审判庭上为我们说话,使我们免于牢狱之灾,我们又怎么会不知感恩呢?”

    “这里面波特起到的作用更大些。”斯内普轻轻撇了一下嘴唇,“他的面子现在很好使。”

    “哦,是的,也感谢他。”卢修斯干巴巴地说。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

    “来吧,纳西莎正在泡茶。”

    卢修斯侧身把斯内普引进门,穿过依旧奢华的门厅和阔气的走廊,斯内普来到了一间舒适的会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德拉科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紧张地说:“先生。”

    斯内普点了下头,“德拉科,你昨天应该收到你的成绩单了。”

    “是的,先生。”德拉科飞快地瞄了眼自己的父亲。

    “不错的成绩。”斯内普一边坐下,一边给出一个难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肯定。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血色,德拉科又一次看了眼卢修斯,见他面露笑意,便抿着唇,稳重地回道:“谢谢您的笔记,先生。”

    “西弗勒斯,请尝一尝这杯茶。”纳西莎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捏着魔杖将一个精致的骨瓷茶杯送到斯内普的面前,“你的口味,不加奶不加糖。”

    “谢谢,纳西莎。”斯内普接过来抿了一口。

    果然。就凭这套茶具,马尔福家一时半会也凄惨不到哪里去,估计再养活几个韦斯莱家也不成问题。

    “我从报纸上看到了。”纳西莎非常自然地开启了话题,“恭喜你成为了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委员,还有梅林爵士团的一级勋章,听说威森加摩也对你发出了邀请?”

    “一点微不足道的荣誉。”斯内普用含蓄的口气说。

    “所以拉巴斯坦他们真的追到美国去刺杀你了?”卢修斯难以置信地把眉毛扬到了岌岌可危的发际线里,“他们——哈,就凭他们几个?”

    斯内普不太能理解卢修斯为什么会用这种轻蔑的口吻,难道他竟然觉得他的能力要比那三个人高出不少?他说要给拉巴斯坦的那一拳可几十年都没给出去。

    但斯内普完美地掩饰住了真实情绪,随意地回答:“这并不是一桩稀奇事,卢修斯,卑鄙胆小的人总是会错误地估算阴谋诡计的力量,你不能指望他们会想通在地上挖陷阱是抓不住水里的鱼的——因为他们的眼界只有如此。”

    卢修斯动了动嘴唇,纳西莎抬眼轻轻一扫,他仿佛是咽下了什么话,僵硬地笑着说:“以我对拉巴斯坦的了解,你要是在他面前说这番话,他能活活气死。”

    “噢,遗憾的是他没给我这个机会。”斯内普露出微笑,“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击倒了。”

    “哦?是那位新任的部长吗?”

    “不是。”

    卢修斯诧异地停下凑到嘴边的杯子,纳西莎的目光从斯内普脸上掠过,轻声说:“我猜,是新任的院长?”

    斯内普点头,没多说什么,靠在沙发上又喝了一口茶。

    德拉科没忍住,插嘴道:“是弗洛加特女士?她还好吗?”语气透出了点担心。

    客厅里的三个成年人同时看向他,他不由地局促起来,小声地和自己的父母解释说:“这位女士在霍格沃茨帮我解决了一些身体上的不适。”

    “你生病过?”纳西莎脸色一变,“严重吗?你怎么没跟我们提起过?”

    “一点小毛病,妈妈。”德拉科含糊道,“别担心,已经好了。”

    “我作证。”出乎德拉科意料的,斯内普替他解围道,“弗洛加特女士医术精湛,没让德拉科吃到多少苦头。”

    停了停,他又朝着德拉科回答说:“她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会向她转达你的关心。”

    就是说,之前还是受了伤的?

    德拉科心里稍稍地闷了一下。

    纳西莎把茶杯放在托盘上,忽然说:“西弗勒斯,你今天穿得很正式。”

    德拉科不明就里地看向斯内普。他穿着银灰色的衬衫和黑色的暗格纹马甲,外套在进门的时候已经被脱掉了,橄榄绿的领带结打得很齐整,比起在学校里时沉闷的长袍,这一身确实看起来非常得体——当然啦,上门做客的人打扮得讲究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斯内普的目光朝纳西莎投去。

    “我以为这是一种礼数。”他坦然自若地说。

    纳西莎表情微妙地笑了下,轻巧地换了话题:“德拉科已经毕业了,西弗勒斯,你眼界开阔,对他的未来发展有没有什么建议?”

    德拉科不安地在沙发上动了动。

    他听出了母亲的言下之意,她在问斯内普能不能对他的未来提供帮助。他相信斯内普自然也能听出来,这让他感到有些羞耻。

    斯内普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表情,反问道:“看来你们并不打算让德拉科接手卢修斯的那些生意?”

    “马尔福家需要恢复名誉。”卢修斯对斯内普的性格还算了解,开门见山地说,“他需要一个体面的职务洗刷马尔福这个姓氏给别人的印象。我是个食死徒,是的,在这里,这没什么说不好说的。但我们不能让德拉科往后背负着‘食死徒的儿子’这个身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活。”

    顿了顿,他和纳西莎交换了一个眼神,语气诚恳地请求道:“西弗勒斯,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比起那不值一提的立场问题,我和纳西莎需要感谢你的远比要质问你的多很多。但我仍然要厚颜地再请你伸出援助之手,帮德拉科摆脱名誉的枷锁——我们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看到向来高傲的父亲用低声下气的姿态筹谋自己的未来,德拉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拼命眨眼睛。

    斯内普了解般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么,我有两个建议。”他沉思过后说,“第一,出国。我可以给他写推荐信,像是美国的魔法国会,我在那里有几分薄面。我想在英国以外的地方,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经历。”

    纳西莎坚决地摇头:“我的儿子不是丧家之犬。”

    “那么,第二个办法。”斯内普注视着德拉科,他在用目光逼迫沉默着听凭安排的人与自己对视,“霍格沃茨正在招收助教,公正客观地讲,德拉科的成绩足以胜任任何一门科目的助教职位。”

    卢修斯露出喜色:“真的吗?那我真是太感谢你了!西弗勒斯——”

    “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轻松,卢修斯。”斯内普缓缓地用指尖轻叩茶杯打断了他,“我也是从食死徒到教授的——尽管别人并不能证明这一点,但他们的心会自行判断。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德拉科如果现在走进霍格沃茨会遇到什么。我猜你们没让德拉科进入魔法部是为了不让他遭到打压和排挤,但在霍格沃茨,未成年的学生的手段,有时候比魔法部的同僚们直白得多,他们只有喜恶,没有顾忌。”

    德拉科硬着头皮迎向斯内普尖锐的目光,他知道斯内普这番话是在对他说。

    “噢,这没什么的。”卢修斯不以为然,“我相信德拉科能应付得来。”

    “你为什么不问问德拉科自己的想法?”斯内普加重语气,“他成年了,你的口袋已经装不下他了。”

    纳西莎适时地给几个人的杯子里添茶,缓和了一下略有些凝滞的气氛。她转头看向德拉科,轻声说:“西弗勒斯说的对。德拉科,你是怎么想的?”

    视线从一脸凝重的父亲和殷殷关切的母亲脸上扫过,德拉科与斯内普对视了一会,低声说:“我想当魔药课助教,先生。”

    卢修斯松了口气,满意地说:“我就说,德拉科是很懂事的。”

    “为什么?”斯内普仍然看着德拉科,口气越发严厉,“给我一个你自己的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被斯内普这样追根究底地质问时,德拉科并不感到紧张和难受,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振奋——他觉得他确实被当成一个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成年人了。

    “原因有很多。”他慢慢地说,“像我爸爸和妈妈说的那样,在霍格沃茨就职听起来很体面,如果以后能成为教授,就可以扭转名声,慢慢地消除大家对马尔福的负面印象。”话音稍顿,他鼓起勇气说,“而且我觉得,你需要我,先生。”

    “别出心裁的观点。”黝黑的眼睛微微闪烁,斯内普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解释一下?”

    “你现在是校长了,不好再偏袒斯莱特林。斯拉格霍恩教授明哲保身,不会太帮斯莱特林出头。但斯莱特林现在需要有一个人来为他们发声,需要有人在其他三个学院的针对下维护他们,否则,他们会过得很艰难。”德拉科抿了下唇,回想起了毕业前的情景,重复道,“很艰难。”

    卢修斯和纳西莎震惊地看着德拉科,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客厅里的陌生人。

    “不可以,德拉科。”纳西莎抬高声音说,“你不能太出头,太过引人注目的话,那些盯着我们的人会趁机找你的把柄来攻击你。”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她努力缓和道,“我不是说完全不行,你的想法很好,但——不是现在,你明白吗?”

    德拉科第一次没有回应母亲的话,他直勾勾地看着斯内普。

    “我说得对吗,先生?”他有些期待得到认可,然而斯内普摇了摇头。

    德拉科的脸上浮现出沮丧和不甘。

    “不完全对。”斯内普坐正了一些,认真地盯着德拉科,语气异常严肃,“我需要你做的事情比你想的更多。我希望你在回到霍格沃茨后表现得超出以往的出类拔萃,我希望你能得到四个学院的学生的尊重和教授们的称赞,成为大家认同的教授和无可指摘的斯莱特林院长,我希望你让所有人不得不承认,斯莱特林并不只有卑鄙狡诈的手段,还有堂堂正正的野心和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我希望你扭转的不只有人们对马尔福的印象,还要将斯莱特林从偏离的轨道上拉回,使斯莱特林成为一个同样被小巫师向往的学院。”

    他像是要给德拉科反应时间般地停了一会,才轻声细语道:“德拉科,艰难的不止是斯莱特林的学生,还有假设愿意不折不扣地完成这项任务的你。”

    一丝胆怯袭上了德拉科的心头。

    斯内普所说的任务太艰巨、太沉重了,他很难不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去承担。但想要证明自己的迫切渴望如飓风般吹走了那点犹疑,取而代之的是获得和面前的男人一样的名望和成就的蓬勃野心。

    “我能做到。”德拉科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有力地说,“我保证,先生。”

    从马尔福家告辞时,斯内普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亲自送出来的纳西莎敏锐地说:“西弗勒斯,我猜你接下来应该还有别的行程安排吧?”

    斯内普微微颔首,但没解释,只是说:“让德拉科写封申请信给我,我得跟霍拉斯商议。”

    “邓布利多那时候聘用谁可从来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卢修斯觉得这个流程很多余。

    “现在不是邓布利多的时候。”斯内普平静地说,“是斯内普的时候。”

    一声轻响过后,他消失在了锻铁大门的门口。

    卢修斯发出了忍耐许久的一声“啧”,略带怨气地嘲讽:“瞧瞧,他以前在我们跟前可没这么大的派头。”

    纳西莎没有附和,而是若有所思地说:“卢修斯,把原本预备着用来打点魔法部的钱分一半出来,捐献给圣芒戈。”

    卢修斯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反应过来,有些吃惊:“你是说——”

    纳西莎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真是春风得意。”卢修斯酸溜溜地哼了声。

    正踌躇满志、热血沸腾的德拉科转过头,对父母的暗语感到迷惑:“什么?”

    “你不是很有自己的主意了吗?”纳西莎瞥了眼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不冷不淡地说,“那就事事自己去想吧。”

    “妈妈——”德拉科去拉纳西莎的手。

    “德拉科!”卢修斯不满地敲了下手杖,“不许和妈妈撒娇!”

    从马尔福家幻影移形到圣芒戈对路的人行道上,斯内普习惯性地站在路灯下等候。时间还早,离圣芒戈的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但他的心情已经从在马尔福家的沉闷转为松快。

    他不否认他还算重视自己和马尔福家之间并不纯粹的友谊,但越是在那儿周旋、斟酌着语气经营关系,越让他感受到在与卡罗尔相处时的松弛和坦荡的珍贵。他并不讨厌汲汲营营,但他更珍惜卡罗尔带给他的心灵上的平静。

    下班时间很快到了,斯内普注视着卡罗尔准点跨出橱窗,不过跟在她身后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治疗师,其中曾负责治疗他的派伊治疗师正喋喋不休地跟她说着什么,她停在那儿,侧着头倾听,思索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她工作时候的样子与她私下里跟他相处时候的状态大相径庭,看上去既威严深重,叫人不敢随意玩笑,又干练果决,给人十分安心的信赖感——这大概是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治疗师所必备的职业气质。

    又听了一会,卡罗尔说了两句,这个回答大概顺应了派伊治疗师的心意,他激动地握住卡罗尔的手用力摇晃了一下表达自己的感谢,但卡罗尔表情不变地又说了句什么,派伊治疗师便垮下肩膀,很是沮丧的样子。

    斯内普看着这一幕,微微勾唇。

    想到卡罗尔这副不苟言笑的架势底下,或许内心正在大肆腹诽着什么,他便觉得颇为有趣,又十分的——可爱。

    想法浮现的一瞬间,这个完全陌生的、从未出现在他对任何事物之上的形容让斯内普自己都感到了惊骇和怪异,但旋即他又冷静地接受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事实正是如此。

    终于摆脱了下属,卡罗尔出现在斯内普身边。

    “抱歉,又让你久等了。”她挽上他的胳膊,“不过你得再等我一会,我要先回家一趟。”

    “没问题。”斯内普毫不介意。

    他把卡罗尔送到了公寓门口,在经过伊芙琳的咖啡店时,伊芙琳从店里推门出来。

    “嗨,两位特工。”她给卡罗尔递上一个蛋糕盒,“生日快乐,亲爱的。”

    “谢谢你,我的天使。”在面对这位挚友时,卡罗尔的语气总是异常甜蜜。

    斯内普不由地比较了一下——在得出结果之前,他就立刻终止了这项毫无意义的无聊举动。

    “约会愉快。”伊芙琳挥手道,“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卡罗尔微笑点头。

    随后,卡罗尔上楼,等候期间,斯内普敏捷地躲过了从天而降的袭击——来自猫头鹰的排泄物,确定了其主人所说的“记仇”果真不假。

    真巧,他也是。

    斯内普盘算着该怎么不经意地跟它的主人告状,但在看到走出来的卡罗尔时,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换下了圣芒戈的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酒红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头发重新挽过,露出了光洁修长的脖颈,红唇艳丽,耳坠轻晃,风情摇曳。

    她走近,带着一阵洗澡过后的潮热香气。

    斯内普的后背瞬间出了一层薄汗。他的眼睛无处着落,只能僵硬地盯着她的眼睛——那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怎么了?”卡罗尔带着明晃晃的坏心和得意地明知故问。

    “你很清楚。”斯内普维持着镇定,缓缓地说,“你的美丽叫我不知所措。”

    “我很高兴我的目的得逞了。”卡罗尔微笑着说。

    接下来,他们去了早就订好的餐厅吃晚餐,斯内普送上了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一副看起来很普通的眼镜,但在需要的时候,它能施展出铁甲护身的防护咒。

    卡罗尔立刻戴上了,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份并不具备浪漫元素的礼物的喜爱。

    “谢谢,它跟你一样,让我充满安全感。”她高度赞扬道。

    斯内普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遏制地感到了喜悦和满足。

    晚餐后,他们一起看了场电影,俗套的爱情喜剧。虽然斯内普并不觉得值当因为它浪费两个小时,但如果考虑是和卡罗尔一起度过,这两个小时似乎也意义不同起来。

    走出电影院时将近十一点,斯内普犹豫了一下——实际上,在电影放到一半时他就在走神思考这件事了。

    “卡罗尔。”他作出决定后开口,“要是你不觉得时间太晚的话,我想邀请你去我家坐一坐——如果你还对它感兴趣。”

    “当然。”卡罗尔毫不犹豫地同意,“你完全可以早些提出来——这部电影真是太无聊了。”

    斯内普只是不确定自己的住处会不会和电影一样叫她失望。

    两人幻影移形到蜘蛛尾巷的最深处,斯内普开门后卡罗尔没有立即进去,而是转头望了望外边的一片浓黑。

    在这样深重的夜色中,唯一亮起了灯的房子像大海上的一座孤岛,它并不具备柔情,也不提供温暖,但足够让人暂时舒缓疲惫。

    “在看什么?”斯内普敏感地问。

    “只是想到一句话。”卡罗尔边跨过门槛边说,“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很适合你。”

    斯内普沉默地关上门,心想这句话也很适合她。

    与梦境不同,这里进门就是客厅。卡罗尔四下打量了一遍,觉得把这个空间定义成书房更恰当一些。它不是由墙壁分隔出来的,而是被从地板到天花板的书架包围着,排列在书架上的古旧书脊几乎都有手腕宽,不用拿下来翻阅就能直观感受到它们的沉重分量。

    “请告诉我,西弗勒斯,这些书你没有全部看过。”卡罗尔发出惊叹,“不然我会以为你私藏了时间转换器。”

    “当然。”斯内普流露出笑意,“有一部分并不具备阅读性,只是以备参考。”

    卡罗尔抓住重点:“这么说你还是每一本都至少翻过一遍。”

    “我总得知道怎么给它们分类摆放。”斯内普理所当然地回答。

    “真是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卡罗尔心服口服。

    除了书,房间里仅有的家具便是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一盏点着蜡烛的灯——看来这幢房子并没有通电,还有灯下的一张沙发、一把扶手椅和一张堆满了书的桌子——这四样东西十分具有年代感,卡罗尔记得梦境里也有它们。

    斯内普对房子进行过非常大的改造,卡罗尔没看到其他的房间和通往二楼的楼梯。

    大概知道她疑惑什么,斯内普用魔杖依次指了指书墙,每一面书墙都翻转过来,露出了后边的暗门。一道通往厨房,一道通往盥洗室,一道通往二楼。

    卡罗尔没忍住笑了起来。

    迎着斯内普询问地目光,她一本正经地说:“在来之前我想象过你的住处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发现比起你来,我的想象力果然还是非常匮乏。”

    “你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种夸奖。”斯内普怀疑地说。

    “不够明显吗?”卡罗尔转过身,靠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耳朵低语,“西弗勒斯,我知道你为我着迷,但你似乎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觉。你的房子,你的人,你的一切,都和你的手一样引人入胜。”她轻笑,“难道你不知道,藏得越深的暗门,越叫人想要打开吗?”

    喉结滑动,斯内普无声地喘了口气。

    有一把火从他的耳朵燃烧到了全身,又从身体烧进了脑子,把他的理智烧得几乎发出哀鸣。

    “我不知道——”他哑着声音说,“我以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对你敞开了一切,没什么再需要你打开的了。”

    卡罗尔叹气。

    “还有很多。”她埋怨似地说,“比如这该死的纽扣。”

    斯内普听到了心脏狂乱的跳动声,但他们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分不清楚听到的是他的还是她的,又或者是他们两个人此起彼伏的。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卡罗尔光洁的肩膀上,触手温润滑腻,他用了极强的自制力把她推离开了一些。

    卡罗尔茫然地看着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斯内普笑了下,他的手掌仍然贴在她的肩头,拇指贪恋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解开它们吧。”他平静地说,仿佛并没有感受到体内正被火焰灼烧的干渴和疼痛,“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他凝望着她的眼睛,放轻声音,“卡罗尔,在我身上,不存在你不能打开的地方。”

    还有比这更催·情的话吗?

    卡罗尔深深地看了斯内普一眼,垂下眼睛,伸出了手。

    ……

    ……

    ……

    在这个温和的良夜,在这座寂寞的孤岛之上,两个漂泊已久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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