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辞的号码,从第一天看到起,他早就烂熟于心。
对面不停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江宴之甚至有些害怕,梁辞到底会不会接。
“喂。”
熟悉又想念的声音响起。
“是我,江宴之。”
他的声音带了点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嗯。”
“那件事情……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都过去了,不是吗?”
梁辞以为,二十万已经还清,从此以后,和江宴之便是真正的陌路人,已经没了再说下去的必要。
可江宴之不肯,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些知道,为什么没有在当时梁辞转身的时候,追上去,一把抱住她。
是他错了。
“真的一点可能都没了吗?”
他不死心,想要再抓住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他又找到了梁辞,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保重。”
对面语气冰冷,挂断了电话,通话不得已结束了,随之彻底冷掉的还有江宴之的心。
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有一种锥心的痛,向他的四肢蔓延开来,呼吸都不能自已。
他不信,不信梁辞就能如此狠心,把两人的过往忘得干干净净。
江宴之接下来一周都没有出现在公司,他艰难地开车回了安城后,给秘书发了一条信息。
“这几天别联系我,公司一应事务你想办法处理。”
起初几天,陆帆并没有当回事,以为他或许只是偶尔出去玩几天。
过了一周,他越觉得不对劲,秘书只说江宴之安排他处理所有公务,便就关机了。
陆帆放心不下,去了江宴之家里找他,没开进门口,车子就被拦了下来。
别墅大门口的保安不敢随意放他进去,他只能先下了车,给江宴之打电话。
还是关机。
陆帆见状不对,只能问起保安:“那边,靠江的那座,是我哥们的房子,一周多没联系上了,你最近看他出门了吗?”
别墅区住户本来就不多,加上保安对江宴之十分熟悉,因为他的车。
从自己到这里上班开始,已经见他开了不下五辆不同的车子出来,个个都是限量款。
他努力回想,好像最近,确实没有见到那套房子的主人。
“上周,上周回来了以后,好像就没见过他出门。”
陆帆问道:“上周几啊?”
保安摸了摸头,具体哪一天确实记不清楚了。
陆帆急了:“愣着干嘛,调监控查啊!”
两人就在保安室里看了几十分钟,终于看到了上周六深夜,江宴之开着他那辆迈巴赫进了别墅大门的身影。
从那天过后,江宴之再也没有出过门。
陆帆带着保安急忙赶到他那套房子,连着按了十几次门铃,都没有回应。
他急着使劲拍门,边拍边喊道:“江宴之!”又过了十分多钟,门外的陆帆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门突然被打开了。
江宴之罕见地穿了一身睡衣,端着杯酒,站在门口,淡然地看着他。
陆帆见他状态还算正常,只整个房间里弥漫着酒味,张口就要骂他:“你搞什么?我差点都想报警了。”
江宴之把门留在那里,又自顾自往里面走了去。
陆帆见他没事,给保安拿了一条烟,道了个谢,才又换了鞋,跟着江宴之走了进去。
进去才吓了一跳,整个屋子里一片灰暗,没有开灯,窗帘紧紧闭着。
客厅里有些狼藉,都是些空的酒瓶,到处散着,放了一堆。
从陆帆在国外上学,认识江宴之的那一天起,他从没有见过江宴之的这副样子,一股带着颓废的无力感。
就待了一会儿,陆帆觉得屋子里的酒味有些难闻,捂住鼻子,无奈道:“宴之,这是什么情况?”
江宴之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他,又往自己空杯子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陆帆见他没反应,还想再问一遍,只听旁边慢悠悠声音传来:“有事吗,没事就走。”
“我没事,你有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他,被甩了?
不可能啊,他跟江宴之关系不算远,也没听说他谈恋爱,这么些年了,从没见过他身边哪怕一个女人。
那到底是怎么了?
公司的事情肯定不可能,是不是他家里……
“出什么事了?你这样,我可不能放心啊。”
江宴之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往后靠了靠,脸正对着天花板,眼睛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神采。
“你说,怎么才能彻底忘掉一个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陆帆不由得笑了:“情伤?你小子藏得挺深啊,人影都没瞧见一个。”
江宴之没有理他,只继续说道:“十年了。”
“从我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她。”
陆帆见他开口说话,顺势坐倒在沙发的另一边,仔细听着。
“大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后来她跟我分手了。”
“我当时不懂事,也不问清楚原因,后来才知道……是我伤了她。”
他偏过头来,眼里闪着光,声音哽咽:“现在知道,已经没可能了。”
陆帆第一次觉得,他离江宴之那么近,看到曾经认为无坚不摧的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怎么不可能?”
在陆帆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感情的事情多简单,既然还爱,那为什么要放手?
“宴之,哥们儿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过,这事其实很简单,一句话,要么放手,要么就一直爱她。”
江宴之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想到梁辞对他的狠心绝情,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不得不放手了吗?
自从上次跟江宴之打完电话之后,梁辞也并不好受,年少时对江宴之悸动情愫的察觉,却又因为敏感自卑不敢接受。
后来两人在一起,她从未想过,会有将来,只不过不想徒留遗憾罢了。
梁辞本以为,两人会在相处间感情慢慢淡掉,若不是叶晖突如其来的出现,让她猛然惊醒,自己和江宴之之间存在的鸿沟,永远不可能跨越。
她的痛苦并不比江宴之少,只不过,早已经习惯隐藏而已。
梁辞最近工作有些忙,除了律所日常的事情以外,又接了两个法律援助案,忙得不可开交。
深夜还在家里书房加班写案子的时候,听见楼下遛狗的叫声,突然想起了可可,她才意识到,已经和程予森快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以往的时候,基本上是两周,就要一起带可可去逛一次公园。
梁辞对程予森了解不多,工作,家庭,都不知道,她始终保持着很重的边界感。
大概心有灵犀说的就是这种时刻,她刚想到了程予森,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梁辞正好完成了工作,把笔记本电脑关上,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最近好吗?”
梁辞听出了程予森的声音,一向的温和平稳。
“予森?”
对面轻轻笑了下,说出的话像是解释:“梁辞,我这几天在住院,可可也交给别人先养着了,所以才没来找你一起带它去公园。”
梁辞印象中,程予森身体一直不错,隐约中曾经还看见过他的腹肌,都有锻炼的习惯,怎么会突然住院呢。
“你怎么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关切,程予森心里一暖,这几天在医院待着人都要长草了,每日里见到的除了医生护士,就是时常会来念叨他的林女士。
不过就是玩赛车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往旁边冲了过去,所以腿骨折了。
他自己没当回事儿,可把林女士吓坏了,每天来看医院美其名曰地看他,实则就是监视,生怕他还没怎么好又出去野。
“没事,就是不小心骨折,住院了。”
他不知怎么,就想把自己伤势说给梁辞听,心里盼着,她会不会出现在这里,来看他。
“骨折?严重吗?”
梁辞皱了皱眉,这可不是小伤,听他电话里说话的声音轻描淡写,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小伤小病。
印象里的程予森,一直都是阳光开朗,待人温和,梁辞同他接触不算多,也不算少,相处下来总是觉得距离不远不近。
程予森不知怎么了,心里存了念想,想知道,梁辞到底会不会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梁辞的问题:“我在宜和医院呢,你要来看我吗?”
听见他如今直白地问自己,梁辞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几秒后,温柔答道:“好,我明天来看你。”
挂了电话,没过几秒,就收到了程予森发来的医院位置和病房号码。
梁辞坐在那里怔怔地想,同程予森从认识那天开始,两人一直保持着距离,可以一起带可可逛公园,偶尔一起吃饭,但却从来不会聊起各自生活里其他的事情。
甚至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程予森究竟是做什么的。
因为这对梁辞来说,并不重要。
高中时候那段并不美好的回忆,让她早就认识到,人与人之间,适当的距离永远最重要。
她的潜意识里,所有人对她而言,都只是过客。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她便坐地铁到了宜和医院。
宜和医院是安城最好的私立医院,坐落在离安城市中心不远的一处,闹中取静。
当然,看病的价格,更是不菲,所以并不像其他的医院那般,人满为患。
对于程予森在这样的医院,梁辞并没有多想。
她按照收到的病房号码,一路电梯上楼到了顶层。
这里是宜和医院最好的病房,顶楼的位置,视野绝佳,除去负责治疗护理的专业人员之外,每一个病房还配有管家照顾。
到了这里,梁辞有些顿住,头一次产生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