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风兽谷,柳轻筠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变得明显。整个风兽谷一片死寂,入目的稀疏的枯树荒草一动不动,天幕蔚蓝无云,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种平静不是安宁的平静,是暗藏杀招的等待。
柳轻筠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启微的身影。但她感知到启微气息了,便顺着气息散发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天空中一道风刃以飞快的速度正朝同一方向袭去。
好在柳轻筠手疾眼快,挡住了这次攻击。她望向头顶,注视半响终于发现一阵怪异的气流正在转动,于是她抬手掐诀,对那股气流下达暂停的命令。
顷刻间,那片死寂消散,仿佛悬在头上的刀被挪开了。
解决了风兽,启微的气息更加明显了。柳轻筠直接飞行过去,找到了躲在一棵还粗壮的枯树后面的启微。
伴随着间断的呜咽,启微浑身是伤,背靠着树干瘫软在地上。听到声响,立马握紧手中的剑,飞快站起身,持剑挥舞了过来。
见到来人的面庞,她眼眸惊诧,但来不及收回攻势了。眼瞧着锋利的剑刃就要伤到柳轻筠,风兽谷中响起启微喊的“二师姐快躲开”。
柳轻筠身前显现一道防护阵法,“嗙”的一声,替她挡住了这道攻击。
“出剑速度挺快,不过威力尚有不足,连最基础的防护阵法都破不了。”柳轻筠抬手拢指,防护阵法便消失了。
启微见到柳轻筠,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她边哭边道:“我是因为和风兽缠斗太久,耗费心神,才有这些破绽的。”
见状,柳轻筠心有不忍,但还是站在原地未有任何安慰的举动,“那你因何来风兽谷。”
话音落下,启微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脸颊上最后一滴泪水滴落。她抬起头,双目微红带着委屈看向眼前人,“他们都欺负我,二师姐。”她的语气铿锵有力,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
这幅模样看得柳轻筠神色逐渐愠怒,“他们欺负你?”柳轻筠重复一遍,像是在跟她确认。
启微并未回答,她泪水不再留,空余脸颊上的泪痕,“二师姐选择信阮娇娇?”威胁般的选择说出口,她凝视着柳轻筠,攥紧衣角的指尖出卖了她的紧张。
柳轻筠以为还有隐情在其中,怒气稍减。她朝启微伸出手,道:“那你把手给我,若真与他们说的有出入,我定替你做主。”
面对二师姐伸出的手,启微在心底盘算好的话都噎在了心里。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眼眸自下往上,与二师姐对视上。
胸腔一股莫名的火烫着,她将垂落在腿间的手握成拳,似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
“二师姐既然选择信他们,那便回吧。”
柳轻筠对启微的话语充耳不闻,直视着启微,向她靠近。启微对二师姐这幅模样有些惧意,本想后退或逃跑,却发现身子动不了了。
几步下来二师姐便走到了她面前,就见二师姐抬手覆在她的肩上,紧接着一股气息穿透她的皮肤,渗入她的骨髓,进入到了她的脑中。
启微知道这是何术法,她想挣扎,奈何两人修为差距悬殊,她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这个术法是能够查探她人记忆,并且是以对方的视角展现出来,连对方的内心活动都听的一清二楚。
柳轻筠全神贯注,看着听着。见到启微从一开始对阮娇娇频频得到夸赞的妒忌,到被白清寒提醒的愤怒。提出和阮娇娇比试后,却被众人制止时,见到大家都在为阮娇娇说话而生出怨恨。到最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堆积起来,她将一切怪罪到阮娇娇身上,对阮娇娇的怨恨无限生长。
柳轻筠在启微对阮娇娇怨恨最深的那夜,发现启微的心里话有些怪。但她又一下子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劲,便先搁置脑后。
略过了日常后,柳轻筠看到了启微是如何找到阮娇娇然后将其推倒的。
看到了确凿的真相,柳轻筠也不能骗自己或许还有隐情了。
她放开覆在启微肩上的手,重重地吞吐了一口气,胸腔怒火与失望交织。
“为什么这么做?”柳轻筠忽然出声,包含了复杂情绪的眼眸盯着启微,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启微猛地对上那抹眼神,忽然心跳漏了一拍,是心虚导致的。
她躲避开二师姐的视线,回答道:“二师姐也觉得我有错?”
闻言,柳轻筠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你觉得你没错?”
启微一吸鼻子,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过头来直面二师姐的审视,“我原以为二师姐与他们不同的。”
柳轻筠注视着启微,脑海中浮现了启微儿时的面庞。
到底是何时变成这样的,柳轻筠心中怒火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反思自己。是她哪一步没有教好吗,还是哪儿漏教了?她眉头皱起,眼眸满是困惑,迫切地想得出一个答案。
越想柳轻筠便发觉,自己看启微的脸竟生出了陌生感,越发觉得现在的启微和儿时的启微对不上脸,心中生出酸涩感。时间是残忍的,启微看似一直在她身旁长大,但不知何时,时间将她偷换成了另一个人。
失望淹没了怒火,可心底剩的不止是失望。柳轻筠眼眸垂下,柳眉弯弯,细密的鸦睫半遮住她的眼,令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可启微感觉到二师姐低落的情绪。
她让二师姐失望了吧,启微这么想着,挪开了放在二师姐身上的目光,望着远处荒凉的景色对自己嗤笑一声。
柳轻筠沉默了好半响,终于抬起头道:“你在此处冷静一下,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上下瞥了眼启微,什么话也没说,带着满腹愁绪离开了风兽谷。
待柳轻筠远去,启微脑中响起一道与柳轻筠一模一样的声音。
“看吧,她都不在意你所受的委屈,只有我在意……因为我才是你真正的二师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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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柳轻筠感觉自己快要想破脑袋了,却也没个思绪,于是便跑去找关若识求助。
关若识的居所离她不远,两人同处大成山,且同在山腰。柳轻筠仅用走的便能够在短时间内抵达大师兄的居所。
去之前,柳轻筠把院里埋着的陈酒挖了一壶出来,捧着陈酒出了门。
到达大师兄的院门口,发现他将院门大开,柳轻筠迈步进去,就见白清寒与大师兄正一同坐在院中老树下的石椅上。
见到她来,白清寒热情的招呼她,仿佛他才是主人。而真正的主人对她说了声“快过来”后,全程坐在一旁品着他的酒。
看到她手里拎着的酒,两人的目光同时一亮。
不像关若识还保持矜持,白清寒殷勤地用衣袖扶了扶石凳,随后替她接过酒,“有劳二师姐费心了,竟带了如此好酒。”说着,他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饱含期待地看着柳轻筠,就等她发话。
柳轻筠不吊着他,道:“别耍嘴皮子了,特意给你们带的。”
话音落下,白清寒便揭开了封顶,顺便变幻出了一个杯子。他的手置于酒上似波浪挥动,酒香缓缓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白清寒为三人都倒上了一杯酒,边倒酒边说:“是启微的事?”
柳轻筠端起酒,听到他立马猜中,有些不可思议,手举着酒杯顿在半空中,“你怎知道?”
一旁的关若识道:“这还不好猜,我们可就是蠢钝如猪了。”
“唉……”柳轻筠放下酒杯,将风兽谷内发生的事一字一句跟二人道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清寒思索了片刻,提出自己的建议,“不若再罚重些,好让她涨些教训?”这些日子启微的行为令他消磨了不少从前的同修情谊,因此说出的举措也是有些冷酷的。
关若识则和他意见不同,“我认为以启微目前给我感受到的性格,还是以言语教育为好,惩罚过多过重反而会令她怨恨更深。”
“可我要如何说呢?”柳轻筠问出这个问题便是认可了关若识的建议。
“不如先认可她。”关若识道,“让她觉得你是与她一伙,她有任何话你可以先赞同,紧接着提出一些质疑,质疑的话别太强硬,恐会令她无法接受。”
还是得大师兄啊。柳轻筠听得目不转睛,眼中的暗淡逐渐消散,过程中还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这番对策,连持相反意见的白清寒也不得不承认这比他的办法好多了。
柳轻筠端起酒杯,一口咽下全部的酒,心觉畅快无比。
解决了问题,三人便聊起其他事情,谈天论地,争论辨道。
不知道话题从哪儿开始歪的,忽然白清寒聊到了解执玉身上。
“这些天他练剑练术法都练得勤快,偏偏没甚长进,天资实在愚钝。”白清寒喝着酒,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柳轻筠腹诽,他自然没长进,一个傀儡能有什么长进。真人跟着自己跑去了若耶城,说不准真人修为倒是长进了不少。”
她发觉“褚非夜”就是解执玉时便已经猜到解执玉必然安了傀儡在长青门,替他掩人耳目。
但她嘴上并未暴露此事与他人知晓,她饮了口酒,道:“不必理会他。”
与此同时,话题的主人公解执玉正一人隐去气息来到了大盈山。一只乌鸦早早在此等候他的到来。
解执玉靠近诸止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用手捂住鼻子,双眉皱起,颇为嫌弃地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诸止见状冷哼一声,“自然是你的事。”说罢,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袭黑衣配上遮挡住上半张脸的玄铁面具,实在神秘。手腕两把腕刀,令他浑身气质更添了几分危险。
诸止摊开手,一只葫芦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后丢给解执玉。
解执玉稳当地接住了葫芦,感受到里头有水流晃动,瞬间明白这是何物。
“你去灵池取到的?”他放下捂着鼻子的手,也不在意诸止身上那股血腥味了,掀开瓶塞端详着内里。
“用了十几颗妖丹从邪道手中换的。”诸止漆黑的眼珠盯着那葫芦瓶,“你要的东西给你了,君上的事不可再拖延。”
闻言,解执玉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塞上瓶塞,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取得灵池水?”同为妖,他对诸止的做法很是不满。
诸止冷笑一声,“你可是魔族太子岂能跟妖族同心,此话我若回禀君上,你的太子之位怕是得落到我头上。”
威胁的话令解执玉皱起眉头,他拿着葫芦的手上青筋突起,但面上还是得道声:“知道了。”
待他再回头,大盈山中已无诸止的身影了。
解执玉注视着方才诸止站的位置,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忍一时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