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不是柳家的六小姐嘛。”唐容容加快步子,直面撞上柳格格。她头上的金钗银钗撞在一起,满脸的娇俏。不过,这些珠钗倒是比起往日来说,少了不少。
毕竟,今天是神挽将军座下——荆爱将的葬礼。
葬礼,不免也要肃穆些许。
自打那日柳格格昏睡醒来后,没过几日,就到了荆小将军的出丧日。
如今,太阳当空,枝头细雪悄悄融了不少,似在目送荆小将军的离去。
柳格格神情凝重。
但唐容容的脸上无端生出慵懒感,“没想到,你真还挺满意这份差事的嘛。”
唐容容似乎是在调侃:“盛京城最厉害的白事知宾——柳格格。”
“懒得跟你讲。”柳格格撇了撇嘴,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月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
那时,在葬礼上,她清醒过来,最后,阴差阳错地当了一回白事知宾,主持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她这胆小鬼,初次担任这种接触死人的职务,难免害怕。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一套流程进行到底了。
葬礼结束后,她都已经松了一口气,没成想,那户办葬礼的人家,隔天一大早就找到丞相府,说夜里梦到儿子的魂魄来找他们。
那户人家的儿子亡魂还说,多亏柳家六小姐主持的仪式,极好,通往地府的路极为顺畅……
于是,那天过后,丞相府——柳家六小姐出名了,在整个盛京城出大名了,人冠以外号——盛京城最厉害的白事知宾——柳格格。
柳格格想到这,不免摇了摇头。
对面站着的唐容容一脸骄纵。
经过这么一个月的相处,柳格格也算是了解了唐容容的底细。
这唐容容是右丞相的幺女,除了被惯得骄纵了点,没什么坏毛病。再不济,就是惹是生非了点,可是,现如今,她柳格格这“白事知宾”的名头,也说不好说谁更惹是生非了。
张飞和关羽嘛,二哥也就不说三弟了。
所以,盛京城中,这左丞相府的六小姐——柳格格,右丞相府的幺女——唐容容,基本上名声差不多。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柳格格!”唐容容叉着腰,嘴上依旧喋喋不休地在念叨。
柳格格抬眸,嘴角挑起的笑又放回下去了,她眸中的媚态被这一笑一收给引了出来。她看向唐容容,加大声音道:“别扯东扯西的了,就你,没准还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葬礼。”
唐容容面上闪过一丝气愤,她红唇一张,用力道:“谁不知道了,这位逝去的将军是兵部尚书之子。”
柳格格:“知道就好,我还以为旁人没邀你,你是来混的。”
“你!”唐容容说着,作势蹬脚要走。
“别走,别走!”柳格格忙宽慰道:“唐三小姐!容容妹妹,别急着走啊!”
柳格格下意识说出意图,“你知道神挽将军在哪里吗?”
唐容容转身,脸上的表情没好多少,她没好气道:“你找南将王干嘛,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说着,她偷偷往不远处的斜前方瞄去,接着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武将满身血,满身的杀气,你最不喜欢了嘛。”
此时此刻,一个身形欣长的男子倚在红漆门边,耳垂恍惚中一颤。
神挽玉冠高束,穿着靛蓝色云纹图案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滚边,腰间别着祥云宽边锦带,锦带下还挂着一块玉佩,高贵得犹如谪仙。
他目光中带着凌厉的锐气,带着逼人的压迫感,朝柳格格的方向望去。似是听到那头的交谈,眉心微微蹙起,手一伸,晃动到腰间的玉佩,一息间,翻转手腕,将右手背到身后去。
他如琉璃般的双眸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动,但是,放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攥了起来。
风带动着寒冬的枝桠,席起庭院里的尘土,还有……还有不知从哪边带来的纸钱。
另一头。
唐容容说完话,张牙舞爪地望着柳格格。
满身的血,满身的杀气,我最不喜欢?
柳格格面上流出一丝丝的疑惑,想明白了,应当是之前的柳格格。没想到,她也是个胆小鬼!
于是,柳格格骄傲地昂了昂插着白玉钗的脑袋,一身鹅黄色的襦裙,手往腰间的襦裙上一插,不紧不慢地“啧”了一声,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直视上唐容容,高声道:“年少时说的话最作不得真。”
“将军哪不好了,将军最酷了。”
“尤其是神挽,神挽将军超酷的好嘛。”
“你懂不懂呀!”柳格格说完,傲娇地看了唐容容一眼,插在腰间的手更起劲了,鹅黄色的衣裙在腰间这块霎时间变得皱皱巴巴的。
唐容容的脸上满是惊愕,“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柳格格,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这么还是这副德行。”
唐容容语气中满是嫌弃,她退后几步,继续道:“说过的话就知道赖,现在又发疯。想跟南将王套近乎,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下讲这种话吧。”
柳格格垂下眼眸,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不认同!”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容容立即回道。
“那最好!”柳格格挑了挑眉,“我神挽大人,你知道他人在哪吗?”
“去去去,那边,那边!”唐容容抬手随意一指。
柳格格回头,恰好看到一个穿着紫金铠甲的男子,脸上洋溢着不羁和轻狂,她嘴角扬起笑,回头道:“谢谢容容妹妹,那我走了!”
柳格格迈着轻快的步子,一个猛冲,开始一波横冲直撞。
“小姐,那不是七皇子……宣王礼殿下嘛……”唐容容身侧的婢女看着柳格格这准备大干一场,吃下十头牛的跑姿,发出的声音都是明显的颤颤巍巍。
唐容容定睛望去,意识到什么,脂粉涂抹,娇俏十足的脸上,平添一许愧疚,“随她去吧。”
最后,平静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北将王这纨绔不羁的性子,还是……看她造化吧。”
“魁安,我们走。”说着,唐容容拉上身侧侍女的手,拔腿就走。那离去的背影比她来时跋扈的样子可是狼狈匆忙了不少。
“将军?很酷?”站在转角的神挽挺直了背,念着这几个字,独自喃喃了一会儿。
手上攥起的拳头松了松,旋即,嘴角动了动,盯着同样的方向,眼中依旧是漫不经心般的澄澈无纹,他慢慢悠悠地压低声音,语调清润道:“有点意思。”
站在他身后,持剑的侍卫听到神挽突然这么飘来的一句话,机灵一抖,疑惑问道:“将军,什么意思啊?”
神挽将腰间那块鲜红的血玉握在手心,反复摩挲,颔首,淡淡道:“没什么意思。”
“哦。”站在身后持剑的宋易道。
神挽站在原地,盘在手上的血玉被一个碰撞,重新掉回到了腰间。
“嘶!”神挽的声音一出,迎面是鹅黄色的袖摆。
“抱歉抱歉。”柳格格见撞到人了,一边摆手,一边连声道歉,语气极其诚恳。她说着,一把子推开神挽。
毫米距离之间,神挽看清眼前的人,也是抬脚往后迈了一步,一副不愿纠缠的表情。他看着柳格格冒失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极其平淡,但是,眉尖还是蹙了起来。
柳格格往神挽身后的那条廊道眺望去,见那着紫金铠甲的男子正要走,她伸出左手,连忙在空中挥了挥:“欸欸欸,神挽大人,神挽大人,你先别走,你等等,等下我啊,等下我啊!”
柳格格说着话的工夫,右手还按在神挽的胸膛上,因为情绪过于高涨,不免手劲加大了些。
混乱中,神挽单手抓着柳格格右手的手腕,以防她更不知轻重。
这时,听到柳格格说的话后,下意识往身后十米望去,除了十米开外的宣王礼,就没有旁的人的。
神挽回过头,盯着柳格格的脸,不想放过她脸上的情绪变化。
但他自己面上虽然平静,但是,眉头不自觉地蹙得更紧了,同时,握着柳格格手腕的劲也是大了些。
柳格格感受到手上一紧,忙将手从神挽的胸膛上撇过。她低垂着眸子,再抬头时,注意到神挽脸上的表情不对劲,以为是对她撞人一事的不满。
于是,柳格格慌忙又利索道:“那个……公子,我叫柳格格,左丞相府的,如果你需要什么赔偿的,可以去左丞相府。”
“啊?”持着剑,站在后方的宋易满脸惊愕,不由惊道。
“去左丞相府干嘛?讨要银两吗?”神挽说着话,语气不紧不慢,没有多余的情感。
“我没有其他意思。”柳格格侧头,紧张又慌乱地往廊道后侧望去,可是,已经望不到那身紫金铠甲了。反而是……挤满了宾客,来追悼荆小将军的亲朋好友。
柳格格唉了一声,甩开手,继续道:“你不要误会,我今天有急事。”
“抱歉了。”说完,柳格格不想纠缠下去,提起裙摆,直接别开眼前这蓝袍男子,朝廊道尽头奔去,挥着手,加大音调喊道:“神挽大人,神挽大人,留步,留步。”
神挽的脸色越发难看,僵在原地的背影透着一丝汗颜,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柳格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宋易看了眼自家的将军,走上前去,恭敬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没事,一个小姑娘罢了,还不至于把我撞死。”神挽脸色恢复正常,那张俊脸华贵又清冷,生人勿近的压迫感立即就上来了。
宋易:那姑娘这……是什么情况。
指鹿为马?
指礼为挽?
“没事。应该就是个搅屎棍吧!”神挽抿了抿嘴,唇边扬起了一抹冷笑。
“你你你——”
“我听见了。”
“你才是搅屎棍!”
“我气死!”
“一男的,气量那么小!”
柳格格没追上“神挽”,听到这边的谈话,气急败坏地提着裙摆,往回跑,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