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来信

    等沈诺希从殿试的忙碌中回过神才发现到底少了什么,这次上元节,周佑安毫无表示,音信全无。

    怪她忙于结交学子,竟忽视了周佑安的反常,从她回京开始二人的联系竟越来越少,先前忙于眼前事,此时反应过来她想起已有许久不曾听闻周佑安的消息。

    连忙写了几封书信托人送去打听情况,边境不稳,打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鞑靼或瓦剌哪一方有所退让。

    时间拖得越久对双方部族的危害也就越大,他们两边都不是打得起持久战的主。

    等信送去又传回消息,已到二月底,景岱宣召殿试时间定在三月十五,因这次是补考又加了附加题,阅卷时间放宽为五日①。

    此时学子中有才华的人皆已初露头角,文章诗篇传遍街头巷尾,刘博雅和潘季就在其中。

    尤其是刘博雅,听闻为他上门说媒的婆子都去了无数个,是他一直推辞,说要以殿试为重才婉拒了她们。

    潘季确有大才,不少官员看了他写的治河文章后争相与他结交,是他为人正直,眼下新皇登基正忌讳结党营私,所以声望不如旁人叫的响。

    刘博雅那儿沈诺希不好再去打扰,但潘季还是可以联络一二,当初赈灾路上他们没少交换治河心得,相较于他用腿丈量,沈诺希更多的是告诉他构想结果反推治理过程。

    至于郑瑞,借着之前缘分沈诺希也让琼华送去贴补,京中生活处处开销都比别地高上许多,这些学子也不是人人宽裕,有不少赶考学子为了住店的银钱四处奔波。

    好在京中人口众多,最不缺得就是挣钱门路,这些学子只要愿舍下身份,维持自己日常生活开支还不成问题。

    也因这些学子来自五湖四海更有外邦族人②,京中稀罕玩意儿多了起来。

    明朝科举包容性很强,除了身背刑罚惩戒之人外,几乎人人都能参与其中,街头巷尾不稳定因素直线上升,沈仲外出工作时长也与日俱增。

    近期上门说媒,邀请沈诺希聚会的帖子被王云仪推了大半,京中风云变幻,先前选好的公子也有几位和这次殿试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一场殿试谁升谁落,无人能懂皇帝心思。

    周佑安的消息有些难打听,他这人做事总是不声不响,也不喜对外宣扬,沈诺希派去的人里,只有一位联络已久往返两地的行商带回消息。

    说是听闻他在年前就已自请出关,好像是押送粮草去前线,可后来送粮车队返回时,并未见到他的踪影。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倒是待在甘州卫,他去打听消息时还险些被抓住,多亏之前给沈诺希送货时,和他们身边护卫有一面之缘,不然他就交代在那回不来了。

    收到消息后,沈诺希立马写信送去驿站,周佑安若是没离开甘州卫消息还容易打听,如今出了边城,想打听他的消息只能从润之和阿乐口中得知。

    两地距离遥远,这书信一来一回少则月余。

    提起甘州卫,林彦书的消息倒是一直没断,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逢年过节每隔一段时间,沈诺希都会收到他的问候。

    有时书信中会夹带一些问题,有时也会送些边城特色,认义父的心思怕是愈演愈烈。

    沈诺希每封书信都会认真阅读后回信,回信时也会送去书籍或边城不好寻的物件儿,一来二去俩人感情越发深厚。

    沈诺希对甘州卫的了解也大多来自于李彦书书信中的一言半语。

    时间不等人,眼瞅到了殿试当天,沈诺希一大早就爬起来想去凑热闹,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出了家门。

    沈府门口人烟稀少,跟着人流前往宫门时,根本挤不到前排,周边能站人的地方根本无处下脚。

    科举流程中,决定有没有资格做官的是会试,每年通过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科举一轮又一轮,等着做官的人太多,而有权利的位置又太少,真正能寻个好差事,一步登天的,凤毛麟角。

    若想立马上任或先在某处记名等待候补,还得殿试出色。

    科举往大了说,是选举有才之士,为家国奉献,治理一方太平;往小了说,就是选一些有才华,又和皇帝眼缘的人为皇帝做事。

    只要能得皇帝青眼,就算不是一甲也能谋得登云梯,自会有人把他送到皇上跟前。

    殿试和前面几轮不同,只考一天,沈诺希出门迟了,眼瞅宫门前无处落脚,干脆换到城中一处茶楼。

    这会儿殿试,就像后世高考和国考的结合体,全民关注,在茶楼里坐的人,十桌得有八桌都在谈论今年殿试题目。

    能入选殿试的都是人中龙凤,真正靠土地或小买卖的百姓根本接触不到成体系的知识教学。

    不用等发榜后传阅一甲试卷,只要他们出来,立马就会有人高价把题目卖出。

    殿试题目很是抢手,常有人买回,再转手抬价卖出。

    今年殿试传闻题目是由景岱参与修改,城中赌坊早就根据各种可能性开盘,只等殿试结束。

    上午大家议论的还是此次参与考试的学子中,谁人更有才学,到了下午,沈诺希不止听见一桌在小声谈论,今年殿试与以往不同,听说增加了新花样。

    按说增加附加题的消息,在学子未出宫前,应不会被百姓知晓,之前景岱宣召也只说了延长阅卷时间的事情。

    这会儿听闻消息,不知是哪家说漏了嘴,想必不等殿试结束,泄密的人家就会被锦衣卫或者东厂查到。

    一般殿试结束的时间都会比预计长一些,入宫的大部分学子毕生仅有这一次走进紫禁城,面见皇帝的机会。

    身处此生所求的殿堂,总会生出万般感慨。

    等到太阳快落山,宫门落锁后,街上重新热闹起来,家就在京城的学子早已回到家中,远距离赶考的学子也陆续离开他们魂牵梦绕半生的紫禁城。

    街上书生打扮的人都在议论新鲜出炉的殿试考题,他们说的之乎者也,翻译成白话来说,今天考题景岱侧重于边城与黄河治理,附加题中提到了如何应对当下极端气候。

    题面问的较为笼统,沈诺希构思一路,也没想好到底该如何简洁凝练的说出自己所想,实在是八股文的格式太过生涩。

    回到家中毫不意外,父亲不在,今天下午考题泄露,背后牵扯良多,一时也说不好到底该哪家全权管理、追查。

    只这一件事,就有的景岱忙碌。

    另外,沈诺希意外收到甘州卫的来信,距她送信过去间隔不到二十多天,送信时她托的驿站估计需要半月,由此可得,来信必是用了非常手段。

    沈诺希拿着信小心撕开,信是周佑安的字体,他大概讲述了自己消失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说估计不日就会返京。

    消失的这段时间周佑安确实去了前线,当初戍边的经验,加上这些年沉浮宦海,他的谈判技巧和对时机的把握有了一定建树。

    这段时间磋商后,鞑靼和瓦剌达成停战协议,如今已是春天,又到了耕种时节,有大明从中作梗,他们也没了经济继续支撑战争。

    周佑安说的不日返京就是回来送信的,沈诺希手里这封是借着给景岱递的奏本,才能这么快交到沈诺希手中。

    信里先是表达歉意,说自己不该长时间音信全无,实在是前线战况变幻无常,又在道歉中十分隐晦的写了对沈诺希的思念。

    如果不细品,甚至看不出信中缠绵,只会当作一份述职题本。

    周佑安是犯错被贬出京,是以返京需要提交奏本向景岱请示,只有景岱允许,他才能离开甘州卫。

    看完周佑安的信件,沈诺希长出一口气,这段时间她的心忽上忽下,生怕战场变化万千,周佑安一个不查血洒外番。

    如今看到他写的信,了解这段时间他为靠近自己所作努力,心中思绪万千。

    转天沈诺希在城中打听,在各种小道消息中摘出来几个有用的,有人说听见半夜街道上有整齐的脚步声,说不准是谁家在这节骨眼儿上被上面那位抓了错处。

    也有人说,是谁文章写的特别妙,深得圣心,乐的皇帝连夜把人诏进宫中彻夜长谈。

    众说纷纭,真有那明白其中缘由的,早就缩在家中降低存在感,殿试题目提前被市井百姓所知,就证明早在开考之前就有人走漏了风声。

    科考一事事关国运,景岱有没有召人进宫彻夜长谈,沈诺希说不准,但昨晚,景岱一定没有睡好。

    被身边人背刺的感觉,也会极大程度动摇他对自己稳坐帝位的信心,原以为科考一事尽在掌握,不曾想身边早就漏洞百出。

    这件事如果不追查到底,影响的不止是政务处理,更是万千为了官位努力拼搏的家庭。

    从先祖起以文制武,文官的筛选是重中之重,他的每一道命令都需要经过无数文官之手,连离他最近的殿试都出了纰漏,不敢想最底层的科考会有多大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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