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园。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大门前两幅御笔亲书的门联,短短十个字,便可道尽李家的风光和底蕴。
“诗、诗音……?”两人刚下马车,站在门口望着李园的牌匾,一切还是往昔模样,恍然间,仿佛时光倒流,两人只是上街去了一趟,现在要回家一般。
许念回身望去,一个锦衣华服,蓄着短须的中年人随声冲了过来,满面俱是兴奋激动之色,仿佛他与林诗音多么相熟般。此人便是龙啸云。
“龙公子慎言,你我不熟,还请称呼我林姑娘……”突然,她举起和李寻欢十指交握的手,微微挑眉笑道:“或者李夫人。”
“龙四爷,多年不见,幸会。”李寻欢客套打了声招呼。
许念一点儿都不想见到龙啸云,连寒暄几句也不愿意。这个伪君子,是造成一切苦难的根源和开始,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寻欢,我先进去了。”说罢,不给两人反应时间,她直接转身进了李园。
“龙四爷,在下还有事在身,告辞……”
“贤弟留步,当年,桃花芳尽春意残的解药是我无意所得,我之说以隐瞒,只是因着……因着我一心恋慕诗音,这你是知道的,我龙啸云敢对天起誓,从未骗过贤弟。”龙啸云真是不怕天打雷劈,抬手就起誓。
李寻欢看着他那无比诚恳的表情,浑然天成的愧疚与痛苦,若不是自己早已查明他的身份,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人一直都是在演戏。
李寻欢一句话直接让龙啸云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我该叫你龙啸云?还是云啸南呢?”
“你——!”龙啸云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眼周神经微抽。
李寻欢道:“十年前,我已与你割袍断义,日后再见,便是陌路。”
管家李忠一早接到消息,便将一切都打理妥当,他上上下下关切的打量着许念,笑容慈爱,高兴道:“表小姐,你可回家了!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呀!”
“李伯一向身体可好?”
“好好好,老夫身体康健,腿脚灵便,还能为表小姐和少爷照顾小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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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两人来到幼时常常一起玩耍的桃花林,桃花开的正艳,一阵清风拂过,漫天桃花花瓣,犹如一场粉色微雨,扬扬洒落。
穿过桃花林,转过一处假山,假山后有三间明轩,两人本想在明轩稍作休息。岂料,这时轩前的空地上正有两人在缠斗,一人正是阿飞,一人则是江湖人称“铁胆震八方”的张孝仪,两人俱是剑风刚猛,震得四下花瓣漫天飞起。
两剑相撞,张孝仪手中的长剑直接被震断,他也跟着连连退后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阿飞,这是怎么回事?”许念疑惑道。
“阿音姐姐!这个人简直有毛病,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污蔑说我是梅花盗!晚上我刚从酒楼出来,在街巷遇到一个黑衣蒙面之人,他肩上扛着位昏迷不醒的姑娘,我问那贼人可是梅花盗?他二话没说,直接朝我吐出梅花镖,幸好我穿了金丝软甲。”说着,他笑嘻嘻就拔开外衫让许念看,像个跟家长炫耀宝贝的孩子。
“我刚要去追黑衣人,这人突然跳出来,看着到地昏迷的姑娘,硬说是我掳掠姑娘,定是那梅花盗!”阿飞简直就是无语,“就是这样,他一直追着我不放。”
“张大侠,十年前,梅花盗便已名震江湖,那时候,阿飞才是个六岁的孩子,再者,梅花盗重出江湖,滥杀无辜已有四月有余,而阿飞才入关不到两月,你觉得他会是梅花盗吗?”李寻欢神色冷淡道:“我不计较你夜闯李园,还望速速离去!”
“哼,你们几个是一伙的,你当然帮着他说话!”张孝仪冷笑道:“他不可能,那你呢?你一回来,梅花盗就出现了,似你这般忘恩负义,与结义大哥割袍断义的小人,老夫不屑与你多言。”
张孝仪说话便要离开,却在经过阿飞身边时,突然暴起,断剑朝他后心扎去,面目狰狞,神情狠厉。
但是,比他更快的,是一柄飞刀,断剑还未碰到阿飞衣衫,飞到已扎入张孝仪的咽喉,当啷一声,断剑落地,他双手捂着脖子,鲜血自指缝中溢出,死死的瞪着李寻欢,倒地身亡。
“张兄!”
“是你杀了张大侠!”
……
张孝仪刚死,以龙啸云为首的一群人便突然闯入园中,矛头直指李寻欢。
“寻欢,你为何要杀张先生?他乃武林豪侠,说话直爽,纵有几分不是,你也不能随意杀了他呀?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龙啸云总是这样,上来就先给李寻欢扣个滥杀无辜的大帽子。
阿飞指着龙啸云骂道:“你谁呀?什么都没看到,上来就对我姐夫一通指责!我呸!什么狗屁江湖大侠,背后偷袭,小人一个!简直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阿飞少爷,谢谢你刚才救了仙儿,仙儿感激不尽。”林仙儿自几个男人身后走出,声音婉转,看到张孝仪的尸体,眉头轻蹙,“张大侠纵容有过,也罪不至死呀!”
阿飞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林仙儿,“姑娘,你没事吧?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是他背后偷袭要杀我,我姐夫才会出手杀他的,这很公平啊!”
“臭小子,你怎么跟仙儿姑娘说话的?”游龙生像只被激怒的雄狮般,对着阿飞狂喷。游龙生是神剑山庄的少庄主,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更是林仙儿的终极添狗。
许念冷笑一声,“你们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口口声声江湖道义,满嘴仁义道德,哪个手上没有几条无辜人命?”
百晓生站在龙啸云身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许念,他一手握着一根判官铁笔,“在下等人杀的人,只怕还不及李探花一半吧。”
自百晓生一出现,她便认出来人,正是那诸葛神君的徒弟,当日扬刀大会,他一直跟在诸葛神君身后,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双似毒蛇般森冷的眼睛,她永远也不会忘。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倒也不必太谦,只不过,若我表哥杀了人,便是冷酷毒辣,若阁下杀了人,便是替天行道了!”
“你!”百晓生纵使心机深沉,此刻脸上也不觉有些发红。
李寻欢上前半步,将许念挡在身后,“诗音说的对。若今日张孝仪杀了阿飞,日后传扬出去,必然不会说他是羞愤不敌,恼羞之下偷袭杀人。必然要说他与诸位又为江湖除了一害,不是吗?”
李寻欢,你是懂补刀的。许念笑着偷偷捏了捏他的指尖,被他反手牢牢握住。
“寻欢,诗……林姑娘,两位误会了,我们绝无此意,只是事发突然,大家又与张大侠相处多日,难免生出情义。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眼见今夜是占不到便宜了,龙啸云的眼神不住的瞟向许念,十年过去了,她一如初见,还是让他无比动心。最后,他不舍的收回目光,笑看着李寻欢,拱手告辞。
“慢着!你们可以走,百晓生留下!”许念的声音寒凉,在这春日的夜里,犹如一场抚过冰湖的一道风。
“林姑娘这是何意?”百晓生转身拱手,一举一动皆有文士之风,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疑惑。
“百晓生,十年了,你连你师傅诸葛神君也忘了吗?”许念神色冰冷的凝视着他,“诸葛神君自己文武不济,又心胸狭隘,就是个输不起的阴险小人!他嫉恨败于我父之手,故意挑起江湖纷争,带领那群所为的名门正派,高举正义大旗,屠尽我武夷魔刀门上下九百余口,只余我一人,被表哥所救。”
“今夜,此时,此刻,便是你的死期!”
“崆峒和峨眉的掌门,是被所杀?”百晓生惊呼出声。
“那是他们该死!”
“妖女!当日就该立时杀了你!”
“可惜呀,这世间没有后悔药!”许念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喊我妖女,我若不顺你们的意思行事,岂不是害你们这些武林正道,口出妄言。”
话落,许念手腕翻转,食指擦过大拇指腹,一股强劲的气流弹出,直冲百晓生眉心,他心中大骇,自口中喷出五枚梅花针。李寻欢反应极快,揽过许念的腰,滑步侧身避开。
叮叮叮——
银针扎入不远处的红漆立柱上。
“梅花镖!”阿飞一个箭步冲过去查看,回身指着死去的百晓生,又看向龙啸云等人,“原来,你们一直在贼喊追贼!什么龙四爷,我看你就像个伪君子,你莫不是贪图那江湖悬红的一百万辆黄金?还是,你想娶这林仙儿为妻。”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阿飞少爷,我敬你是林姑娘的弟弟,让你三分,你莫口出狂言,欺人太甚!”事情一波接一波,给龙啸云也干懵了。他看着地上两人的尸体,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开。
林仙儿见众人纷纷离开,忙几步上前,盈盈一拜,身为青楼花魁,她从来都清楚如何放大自身的魅力,纤腰款款,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李公子,仙儿仰慕公子已久,望能常伴公子左右,哪怕做个捧茶端碗,铺纸磨墨的婢女也好,只要能留在公子身边,仙儿便心满意足。”
“不必!”
唰——
一柄寒光浸浸的长剑划破林诗音的脖颈,鲜血顺着剑尖低落,剑身并未沾染丝毫血色,“记住,李寻欢是我的男人,你若再敢自荐枕席,我就摘了你这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