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没有得到回答。

    倾奇者不会骗人，他只是沉默着拒绝回答。

    不过你也不是非要一个答复，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那些未来要去的地方对你来说只可能是做白日梦。或者要多托雷陪你一起去？那还不如永远不出门，你宁愿用自由来换永远不再和多托雷接触。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但你的教学还在继续，纸张在你们两人之间传递，每一字每一句都有提瓦特文字作为模板，你解释起来快很多。

    “你这两天用了很多纸。”多托雷从御影炉心回来后问你近况，他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又喜欢上了学习。

    你没理会他。

    多托雷也不介意，只是一些小动作，他可以纵容。

    现在你已经可以和倾奇者用一些简短的汉语语句进行交流了，很像偷偷用密文传讯，反正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们两个知道汉字，守着两人的秘密自娱自乐。

    你看着倾奇者写的信，就算是方块字他写得也很好看，哪怕有你这么个不规范的老师，他仍然可以学得很好。

    突然很自豪，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作为老师真的会很骄傲。

    你也给倾奇者回信。

    很奇怪，明明两个人天天见面，却还是要通过写信来交流。你没什么文化，使用的词藻并不华丽，虽然经历过高考语文训练，但最后过了那么久你会写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别想那些高级句子了。

    只是日常的记录，和倾奇者一起看见的花很漂亮，中午的午餐很好吃，夜晚的星星很美丽，之类的描述。你写得入神，他也学得快乐。

    除开日常的学习，你也会拉着他往其他地方跑。你还是没有忘记御影炉心的事，与倾奇者相处越久你就越不希望之后的悲剧发生。虽然你承认一开始喜欢上他是因为散兵毒舌以及他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但后来认识了他未被染黑的纯白后，你觉得就这样让一个纯洁无瑕的人偶丢进墨缸里也太残酷了。

    甚至你现在的想法有可能会被以前的你嘲笑圣母，你也说不上来假如倾奇者永远都是倾奇者，你是否也算扼杀了散兵的诞生。但想那么多并没有意义，你已经认识了倾奇者，你想你也不应该为了以后在苦痛中挣扎的散兵而担忧。

    你们所去的地方都很安全，你想做的一切也都在多托雷的掌控中，倾奇者也理解不了你总是对危险的地方跃跃欲试，他很在乎你的安危。

    只是随着你们的交流越来越深入，你发现有些事其实很难被隐瞒。

    倾奇者就算通过学习学着如何更像人类，在一些日常生活中也会表现出一些不自然。也就你的反应真的慢，加上本就清楚他非人的身份，所以对一些不自然的举动也没有反应——长时间不眨眼，从没有在你面前吃东西，呼吸太轻等等，你都没意识到其实有问题。你注意到了这些破绽，但那些破绽被你下意识无视掉了。

    你没有在意你的下意识忽略，倾奇者却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他似乎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在和你相处得太快乐时会忘记伪装。

    人偶不需要呼吸，但人类需要；人偶不需要吃饭，但人类需要。呼吸可以学习伪装，食物他也试过，他可以吃，但只要自己独自呆着也没必要装着吃东西。所以倾奇者会在你吃东西的时候回避，在你询问想不想吃的时候表示拒绝，但是呼吸这件事要时时刻刻地注意实在是太困难了。

    倾奇者意识到刚刚他并没有维持住正常的人类呼吸。他立刻抬手捂住口鼻，并没有气流出现在手心。他开始回想与你相处时他是不是也出现了刚刚那样的状态，但是那么多回忆，越放松越快乐的时光中他从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呼吸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活着的人类，他的皮肤是软的是温热的，你才不会想到陪在你身边的好友在某时某刻早就忘记了伪装，停止了不必要的呼吸。

    倾奇者只觉得自己一瞬间掉入冰窖，冰元素与水元素相结合把他冻在了冰块里无法动弹。

    你们并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在踏鞴砂靠近码头的小树林里。并不是说小树林里好办事，你和倾奇者都是心思纯净的好宝宝。只是刚好散步走到了这附近，你和他正说着关于之前发生的一些糗事。

    只是走着走着，倾奇者突然捂住嘴停住了脚步。

    你疑惑地看向倾奇者，刚刚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安静下来了，“怎么了？”

    “没，没事。”倾奇者对上你的视线，又连忙躲开你的注视，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并不迟钝，或者说你也不至于真的发现不了他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破绽。

    你们似乎都在粉饰太平。

    他的破绽，你的无视，上一秒你们还在互相倾诉自己所谓的“秘密”，下一秒你们就在庆幸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被发现。

    妄图海中的怪物不要爬上岸，妄图船舰撞上的冰礁真的不是冰山一角。

    可是这样的太平还能持续多久？倾奇者自认自己不想欺骗任何人，他也不希望所有的一切被捅破后你们的关系也随之破裂。

    他拉住你的手，在你一脸莫名的表情下贸然开口，“其实，其实你已经注意到了我的不同了吧？”只是他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又开始退缩了，不断懊恼自己的冲动。

    “呃，你特别漂亮？”你没搞懂倾奇者为什么会突然问你这个问题，你都没能立刻理解他想要问你什么。

    倾奇者松开拉住你的手，但你及时抓住了，你看着他颓然的表情有些后怕，他真的是问你那件事吗？

    “真的，天呐，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你深吸一口气，视线追上他躲闪的双眼，纯净的紫色倒映着你的影子，“你是想问我，我有没有发现你并不是人类这件事吗？”

    少年的瞳孔迅速收缩，眼中的倒影却依然清晰。

    你握紧他的手，想着以前看的小说里的鸡汤，“你是不是人类很重要吗？我的朋友一直都是你啊。”

    “对不起，我确实有发现过不对劲，但是那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也没记起什么特别震撼人心的话语，说到这里，全都是你自己想要表达的，“你不还是倾奇者吗？”

    “你就是那个会一直陪着我，会带我去看烟火，会照顾我的倾奇者啊。”你总觉得这样说不够，也不敢放手，你真的害怕他会一眨眼就跑不见，害怕你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友情因为互相隐瞒而彻底消失。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你有秘密，我也有。”你低头自嘲，“也许我的秘密比你的秘密更可怕，所以我不敢告诉你，就像你不敢告诉我担心我害怕你一样。”

    这个秘密会为踏鞴砂带来灾祸，你明知道这一切，却仍然隐瞒了下来。你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不让多托雷彻底撕破脸将踏鞴砂毁掉才选择不告诉别人，你也一直在努力找到破局的办法，可是你太无能了，没有力量，没有智慧，守着这个秘密抱着为大家好的想法却毫无作为。

    “我也会担心你会害怕我。”你说着说着也气馁了起来。

    倾奇者叹了口气，“我不会害怕你，只是你的猜测是对的，我担心，我担心你无法接纳我。丹羽大人曾经对我说过，我其实和人类无异。可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人类。”

    “是不是人类很重要吗？”你懂这是倾奇者钻牛角尖了，“就算想要融入人类生活，是不是人类这件事反而不重要了。人类是多样的，人类是多彩的，人类也分善恶，人类中也有魔鬼。你只是生理构造与人类不一样罢了，你会思考，也会交流，和你做朋友真的太好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好的一个朋友。”

    你松开抓住他的手，转而拥抱他，“人类的温度你也有啊，是温暖的。我很喜欢啊，这样的温度。很多时候我冷得都不会有你这样的体温呢。”

    “而且，要认真追究的话，我也不算是人类了吧。”你抛出一个炸弹，将倾奇者的防线炸得粉碎。

    他直接愣住了。

    “嘿嘿嘿，没想到吧，我也不算是人类哦。”你抱紧他，他的体温透过衣料让你感知，而关于自己的身份，你选择了一个能让倾奇者感同身受的说法，“我算是一种容器吧，魔神的容器。”

    “……容器？”

    “对哦，容器。”你停顿了一下，准备措辞，“你知道魔神战争吧？那些无法被消灭的魔神化为了魔神怨念，但仍然有些魔神的碎片是纯净的。如果把碎片凑齐了的话，说不定会召唤出一个完整的魔神哦！”

    “很不幸，我的身体里刚好有一个完整的魔神呢。”你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雷神大人知不知道了，要是被抓到了，说不定马上就会被赶出稻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