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贪婪,欲壑难填。
寂远大师看着自相残害的武林同道,心中好生失望。这一瞬间,他好似能体会到当日南明高僧劝说他们不要屠山的心情。
不过亡命之徒虽然很多,惜命之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虽然也想要血玉,可看到那些人连同伴都杀,几近癫狂的样子,他们也不想就此白白送了性命,故陆峰一开口,便马上同意。
陆峰带着他们,一块来找寂远大师。
只不过看到他的伤势后,陆峰不由地一惊:“大师你受伤了?是何人所为?”
要知道寂远大师的武功修为还在陆峰之上,能伤他之人可不多,如今这种形势,这样的人,陆峰自然要防着点。
寂远大师叹息一声,说道:“是老衲识人不清,不提也罢。”
陆峰看了眼不远处了澄的尸首,以及他匕首上的血,霎时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寂远大师说道:“火势已经快控制不住了,我们必须现在离开,再不走很可能连那条小路也会被大火封死。”
寂远大师:“事不宜迟,我们立即下山。”
说完,他又用狮吼功再通知群豪最后一遍:“各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别惦记着万年蛊钰,随老衲下山吧。”
可惜那些人早就被欲\望蒙蔽了双眼,谁还会听他的。
寂远大师无奈,只能带其他人先下山。
陆峰在前面带路,各派弟子随后跟上,至于各派掌门则负责断后。
巨蟒实在是太难缠了,大伙一块儿撤力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一部分人先走。
当然其中也有部分人藏了心思,他们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完全不把这场大火当一回事,“断后”不过是借口,他们留在山上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施机抢夺万年蛊钰,把血罗刹的武功占为己有。
连宵身上有伤,并且不轻,他原本不想走的,却被虹炎硬拖着离开。
虹炎对万年蛊钰不感兴趣,会搅入其中,全因在少林寺中了蚀魂蛊之毒,为了解药而来。什么驭兽术、瞳术,在他看来,完全不能跟玄天教的武功相提并论。
不管是连宵的“赤练十杀”,还是他的“天殊十式”,其威力都要比血罗教的武功强上许多。虹炎实在搞不懂连宵为何要来搅这趟浑水。
不想走的还有赵義。
“大哥——”
赵桓刚一开口就被赵義打断:“不必多言,今日不将这畜生碎尸万段,我赵義绝不下山。”
当年赵義在巨蟒手上吃过大亏,又深受蛇毒之苦多年,今日终于可以手刃仇人,赵義说什么都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赵桓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干脆不劝,直接带着门下弟子就列起剑阵。说起这个阵法,还是赵義特地为巨蟒准备的。
赵桓唯一担心的是,兄长还能再撑多久。
这二十多年来,赵義蛇毒缠身,身体的底子早就已经败了,撑到现在,估计已经差不多。赵桓看着兄长额间的冷汗,还有难看至极的面色,心里担心对方不知还能再坚持多久。
倒是苗正儒一听说可以下山,马上就让苗承阳召集弟子下山。
苗承阳看着不远处正在激战的苗志远,却不愿意走:“不行,我要趁这个机会把苗志远铲除掉,不能让他回去。”
苗正儒知他心思,劝道:“京卫司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这种情况下就算不用你出手,他估计也活不成了。走吧。再说我方才已经当着江湖群豪的面,将他逐出苗家,就算他侥胜还能活着回去又能怎么样?苗家再无他的容身之地,更何况是家主之位。”
苗承阳说出心中顾虑:“就因为他是京卫司的人,我才不放心。他有上面那人撑腰,万一真的侥幸回去,苗家家主之位到时是谁坐就不一定了。”
说完,他忍不住又道:“只怕到了那一日,苗家容不下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们了。”
苗正儒心中一惊:“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他下山。”
见他同意,苗承阳立马仗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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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志远刚将一波敌人击退,两柄长剑便迎面而来,其凶险万分,若非他反应快,这会儿头颅估计已经被削去一半。
定睛一看,来人让他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太意外。
“是你。”
苗志远看了眼苗承阳,随即将目光滑向他身后的苗正儒:“你们想杀我?”
苗承阳维护自个儿的父亲,杀气腾腾道:“要杀你的人是我。如今你已成为朝廷的爪牙,武林的公敌,我们苗家世代门风清正,不能因你而遭人笑话。”
再怎么说,苗正儒与苗志远都有血缘上和名义上的父子关系。父杀子,于天下所不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被人瞧见,总归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因而这事,苗承阳打算一力承担。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个家主之位,又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苗志远一脸嗤笑,但回头看向苗正儒时,眼中已逐渐变成一片冷意。“不管是你想杀我,还是他想杀我,都一块来吧!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把所有恩怨都解决了!”
见他到了彼时还如此气焰嚣张,苗承阳登时被激得更怒:“正合我意!”
“意”字一出,他已运足十成功力,急速朝苗志远的胸膛刺去。
苗正儒却习惯性戴上伪善的面孔,在一边故作沉痛地劝道:“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都是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打什么打!——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住手!……我说住手,你们没听是不是?”
苗正儒执捡冲过去,表面劝架,实际暗助自己的宝贝儿子。本来占上方的苗志远,一下子处于劣势,一不小心腹部就被苗承阳捅了一刀。
苗志远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腹部,很是平静,脸上只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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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想走,司缨转身施展轻功就追了上去。
“今天你们一个都休想走!”
寂难大师见状,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则连忙纵身而出,将司缨拦下。
与他一同留下的,还有几个高手。
司缨一出手就解决了两个,施展追影步就想从寂难大师的身旁绕过去。谁知道这老和尚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司缨不放。
这换在平时,司缨哪里会怕他,但方才控虫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和内力,这会儿身体已经十分疲倦,体力更是渐渐有些透支。司缨一咬牙,手腕翻转,刹那间十几招刺出,寂难大师虽受了伤,却仍是不肯往旁挪步。
看着渐远的人群,司缨没时间在这里跟他们耗,便朝巨蟒的方向喊了一声:“小墨,把他们给我杀了!”
巨蟒听到司缨的命令,嘶吼着就要冲过赵家特地为它准备的剑阵,奔腾过来。
在诸位掌门的轮番重创之下,巨蟒身上多处受伤,扑腾的力道也没之前强劲,谁知司缨这一喊,巨蟒精神一震,本就已经有些虚脱的身子再次爆出了惊人的破坏力,硬生生被它冲破了一个口子,朝陆峰等人的方向游荡而去。
被撞飞出去的两位道长,重重摔落在地,张口便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木清道长一面咳血,一面艰难地说道:“……不能让它过去,否则前面的人会有危险……”
不用他说,大家都知道不能让巨蟒过去。
赵義连忙飞掠而过,挡在巨蟒的前头。
紧跟着,大伙又看到当初赵義在达摩殿外使出的那一招。只是这一次被赵義浑厚内力震飞出去的不是那只黑熊,而是不停抽动的大长条。
这二十三年来,赵義日夜勤修,武功已不是当年可比。
赵義乘胜追击,在他拼死一击之后,总算将巨蟒重创,甚至还伤了它一只眼睛。蛇鳞坚硬,可眼部却是它们全身最薄弱的地方。巨蟒登时发狂,失去控制。
“小墨!”
司缨神色大变,再不管往悬崖陡坡走去的一行人,身形一展,就想施展轻功过去。
看穿她意图的寂难大师,接连使出绝技,说什么也不让她过去。
司缨气急攻心,知道如果不将这老和尚收拾掉,她就没办法赶过去救小墨。心念一转,她挥刀急攻,出手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
巨蟒嘶吼着,巨首对准伤它之人就撞过去。赵義虽然早有准备,运足真气护住全身,但还是被撞得整个人往后跃退十几丈,身形不住颤动。
未待他站稳,巨蟒冲过去,长尾一摆,就将赵義整个人卷住,连带着拖了出去,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后山横穿直撞,准备用撞击之力将赵義弄死。
后山倏时变得更加混乱,巨蟒所到之处,必然树倒地裂,粉石坍垮。
全神贯注抢夺血玉的群雄,猝不及防,有的被巨蟒撞飞出去,有的被倒下来的大树干或石头砸到,慌惶声连连。
山体破裂,苗正儒闪躲之余,余光瞥及一块从山体掉落的巨石正当头朝缠斗在一起的苗承阳和苗志远砸过去。
“儿子,小心!”
闻声,两人刺向对方的剑,霎时就在半空转了方向,将已逼近眼前的巨石击了个粉碎。
苗志远刚想喘息一下,谁知一落地,一招“玄元十八式”就从旁刺出,直接切开他的喉咙。
苗志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任由鲜血如泉水般从伤口处喷洒而出。
与之相比的,是苗承阳的一脸喜色。
他得意地冲着苗志远说道:“苗志远,你终于死在我手——”话还没有说完,一棵古树陡然轰然倒下,正好将他砸中。
地上尘土飞扬,苗志远看着被大树砸成重伤的苗承阳,大笑道:“我死,你也……活、活不成……”
余音未落,苗志远已垂下头颅,彻底闭上了眼。
他全身血淋淋的,混合着泥沙和碎肉,无力合上的嘴角慢慢留下一根血线,随风轻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