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宋温言与宋时锦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宋温言双目微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腿面,举止间极为惬意。
见状,宋时锦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宫里不是说已经找回北昭皇帝了么?那为何还要带我入宫?”
闻言,宋温言缓缓睁开双眼,不紧不慢说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前几日他接到了穆清澜的传信,说是已经找到了宋时锦的踪迹。
可他顺着那条踪迹找时,却没有再发现任何相关线索。
见状,穆清澜与穆清蕴刚升起的喜悦之情又被冷冷浇灭,穆清澜还能冷静下来与他分析当下的情况,可穆清蕴却早已慌了神,无助般地看着他,仿佛他成了他们最大的依靠。
宋温言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他们会将得到的所有关于宋时锦的线索分享与他,完完全全已经将他当成了主心骨。
可他们却不知道,没有人比他更不想让宋时锦活着。
先前那次刺杀,终究还是他心软了,因为念及旧情并没有下死手,所以才导致后面的一系列麻烦事。
可若再有一次,他定会在第一时间直接杀了宋时锦,绝不会留下后患。
宋温言看向对面的宋时锦,目光逐渐狠戾,可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变化微小,可宋时锦还是察觉到了,她稍稍掩眸,当作无事发生。
这“过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倒是叫她有些期待,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忽地,马车急停下来,马儿也在不安地嘶吼着,仿佛在传达着某种恐惧,连带着车厢内也剧烈摇晃起来。
果然还是来了,宋时锦敛眸。
车辕上的车夫奋力地拉住缰绳,可并无多大成效。
宋时锦扶着车厢内部,稳住身形,脸上挂着的焦急与茫然恰到好处,她看向宋温言,张开有些颤抖的嘴唇:“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道利刃的破空声响起,马儿的嘶鸣声戛然而止,随着马儿重重侧倒在地,宋时锦也不受控制般向宋温言扑去。
宋温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手掌向上一挥,内力瞬间将车顶冲破,随即拽住她的胳膊飞了出去。
由于被人抓着,落地后宋时锦身形晃了晃,下意识抓住宋温言后才让她稳稳站住。
抬头看他恰好看过来的视线,宋时锦微微一笑,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勉强,宛若一个受到惊吓的柔弱女子模样。
宋温言移开视线,看向围过来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没有过多废话,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冲了过来,丝毫不给两人喘息的机会。
宋温言抽出腰间的软剑起身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中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眼看黑衣人就要落败,瞬时间,旁边的黑衣人同样加入了战局。
宋时锦默默向后退了两步,并不想引人注目,可那些人还是发现了她,提着剑就追了过来。
见状,宋时锦惊叫一声转身就跑,而黑衣人则在身后穷追不舍。
可两条腿哪有人家施展轻功来得快?
其中一个黑衣人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了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
宋时锦急忙停住脚步往后退着,耳边一道剑气袭来,她的脸颊瞬间被划出一道细痕,渗出了鲜血。
就在她捂着脸回头看时,另一剑直直的刺了过来。
她并没有闪躲,像是被惊吓到般,完全愣在原地,瞪大眼睛,身后的黑衣人也渐渐逼近。
眼瞧着无路可退,宋时锦像是失了分寸般,竟向前扑去,她晃了晃,长剑瞬间没入胸口。
剧烈的痛感席卷全身,宋时锦捂住伤口目光开始涣散。
随着长剑被抽出,她在黑衣人的眼神中读到了震惊,可下一瞬意识也逐渐模糊,在宋温言赶来的时候,跌倒在地。
黑衣人呆立在原地,宋温言从他身旁掠过直接来到宋时锦身边蹲下,手指落到她颈部的脉搏上。
良久,宋温言眉头紧皱。
完全没有......心跳了。
“怎么回事?”宋温言神情冷的吓人,脸色像是要滴出浓墨般。
此话一出,面前的黑衣人连忙跪倒在地,刺向宋时锦的黑衣人举着滴血的剑,头都快要垂到地上。
他声音颤抖着:“求主子饶命,属下、属下本来把握好了分寸,可她在慌乱中朝着属下扑了过来,等属下察觉......已然、已然没了收剑的时间......”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剑刺穿她的心口。
宋温言愤怒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所有黑衣人同时将头埋得更低。
“一群废物、废物!”宋温言少有的发了怒,连平日里端着的修养也顾不得了。
他可不要她死,只是为了最后再进行试探一番,没想到这帮废物竟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这戏剧性的一幕,可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好好好,果真是养了一帮废物。
宋温言表情扭曲了起来,一掌劈到刺死宋时锦的黑衣人头顶,霎那间,血迹顺着黑衣人的头顶流了下来,污浊了整张脸,连双眼都来不及瞪大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了无生息。
见状,其他黑衣人都伏在地上,生怕再触了霉头。
宋温言大口呼吸了几下,闭着眼睛,许久之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你们全部都回去领罚。”死一个就好,留着他们还有用。
“是。”黑衣人从地上起来,暗地里相互望了一眼后,正准备离开,便又被叫住了。
“慢着。”宋温言冷声道,他指着宋时锦的尸体摆手,“将她烧了。”
他死死盯着宋时锦的尸体,不放过一点细节,可那伤口确实在心脏之上,已然致命,况且他从把脉的接过来看,她再也无生还的可能。
他的医术不可能出错。
事已至此,虽已成定局,但他却依然要谨慎行事。
就在黑衣人要拖走宋时锦时,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
“放开她。”
“您怎么来了?”宋温言见是苏念云,眼里划过一瞬的惊讶。
苏念云没有答复,只是上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这个畜生。”
她垂下的手还有些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对宋温言动手。
他怎么能这么狠?
杀了莺儿不够,还要对莺儿的女儿动手?
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苏念云这一巴掌下去,她带来的侍卫全都拔出了随身佩剑,与宋温言一方对峙着。
“您这是干什么?”被打了的宋温言反而冷静了下来。
苏念云与宋温言擦肩,快速走到宋时锦面前蹲下,看着她胸口晕开的血迹,不由得心底一沉,布着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落在她脖颈间。
结果显而易见,她还是来晚了。
宋温言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宋时锦,目光落回苏念云身上。
太巧了些。
苏念云收回手猛然回过头与他对视,目光里的失望、恐惧、愤恨全都糅杂在一起。
她一把夺来身后侍卫手中的剑横在宋温言脖颈上,手稍稍用力,宋温言颈间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你怎么敢?”苏念云咬牙切齿,握着剑的手险些都要拿不住了。
见此情景,黑衣人也连忙拔出剑,守着自家主子,生怕又出现什么岔子。
就算脖颈间悬着剑,但宋温言却是十分冷静,他的一声冷笑像是从鼻息间发出,随即伸手捏住那把划伤自己的剑。
一用力,剑身就已然四分五裂。
“您大可不必这般动怒,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宋温言的话轻描淡写。
苏念云脸色十分难看,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冷意。
只不过是死了一个人?
那可是她的孙女啊,也是他们计划中关键的一环,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苏念云后退两步,若不是有人扶着,险些站不稳。
对啊。
她怎么能忘了,面前这个人冷血无情,连与他一同长大的莺儿都能下得了狠手,又何况是别人呢?
况且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下一个受害的人会不会就到她了呢?
苏念云越想越觉得可能,狠意也渐渐从眼底涌出。
若真的是这样,那她......
“您要是没其他的事,那我就要忙了。”宋温言无所谓地摆摆手,指着地上的宋时锦吩咐着黑衣人,“烧了她。”
“住手!”回过神来的苏念云大声阻止道。
她看向宋温言,快速掩掉双眼中的愤恨,一字一句道:“她已经死了,将她的尸首交予我,我来处置。”
“烧了。”
“宋温言!”苏念云大声喊出他的名字,怒目而视,可有些佝偻的背还是与淡然的宋温言从气场上有较大的差距。
苏念云大口喘着气,与他对视竟让她倍感压力,甚至想要露怯。
他太可怕了,可她却不能怕。
就当她以为事情再无转机后,岂料宋温言又是温柔一笑,竟与她道了歉。
“方才是我在说笑,害死阿时的罪魁祸首已经处理掉了,您是她的祖母,自然可以将她带回去。”
苏念云闻言,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要说的话。
虽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可现下的情况却容不得苏念云多想,命人抱起宋时锦后便不愿再多留一分,生怕他又改变想法。
而宋温言只是背着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挂有意味不明的笑意。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喟叹。
“她还是不能留啊......得加快进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