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尽头,数十名工匠和木匠依次趴伏在地面,众人面色不善,显然已经从老于口中得知了此事。
“要我说,俺们已经勒死了车夫,耿老四又弄死一个,杀两个也是杀,杀四个也是杀,不如.......”有工匠开始没了耐心。
未尽的话语被悉数吞没在夜色里。
耿老四舔了舔唇角,他本就有意进入主人家的宅邸,光是这不起眼的道观都掺了这么多金子。
这主宅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金银宝贝呢。
耿老四看看了相熟的几个面孔,脸上浮起一抹厉笑。
“老葛头说的有理,这主家人把这荒山野岭的地界当宝贝守着,哥几个既然路过了,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既然大家伙都想分一杯羹,那就都别偷懒了。主宅里头的人,必然不会少于外头。我们动作要快。” 老于拿起刮刀,在地面上画了个图。
田埂四个方位,如果要确保无声无息的干掉守田人,他们这边至少要摸过去俩人。
与此同时,他们还需要人手直奔主宅方向。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分不出人手回道观。”一个工匠指了指老于的泥画,在边缘处圈出一小块。
“不着急,道观的金子,我们要拿,主宅里头的宝贝,我们也要拿。”耿老四在地上划拉了两道口子。
“实不相瞒,自打头一回来这儿,我就动了这心思。据我耿老四这段日子的观察,主宅里头的人,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多。”
“为何?”老于替大家伙问出了心声。
耿老死指了指远处静如死水的主宅道:
“打我耿老四第一回来这儿做工,我就留了个心眼儿。咱们也不是头一回上大户人家家里头干活,凡是这类豪绅门阀,每月都少不了外出采买。更何况这主人家家大业大,这么大的宅邸建在这偏山野地,需要采买的东西必然不少。但你们猜怎么着,我去我们镇上打听了一圈,愣是没听说这家主人有外出采买的事儿。一开始我还琢磨着这主人家或许是去了别的市集,还托我那杀猪的妹夫去了隔壁镇打听,结果我那妹夫连去了好几次,都没这主人家的信儿。
这么大户的人家,连一次外出采买的情况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耿老四的这番话,让众人皱起了眉头。这耿老四确实心细,竟能想到这一层。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分开出去采买?”这么大的宅邸,要说没有仆人出去采买,难不成,主宅里头都没人吗?
“老于你说的这个情况,我耿老四不是没想过。你们也知道我妹夫是杀猪的,逢年过节,这些大户人家少不了宰杀,这种活计,除了过年过节人手不够,其余时间他们自个儿的家生婆子都够用。前些日子过祭月礼,镇上那些个大户人家,都在外头贴告示找帮工,我妹夫手脚快,连着好几家轮转。你们是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就想着在祭月礼上压过别家,以至于这些采买的活计,全是早早就去货行铺子那儿排队。但根据我那妹夫的说法,那些铺子里头的采买仆人里头,就没听说过这琅琊王氏的名号。”
“要真如你所说,那这主宅里头没人住,便不会有值当的金银细软,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忙活?”
耿老四瞥了眼老葛头,鄙夷道:
“恰恰相反,这琅琊王氏把宅子建在此处,又在外头把守的这么严实,里头必然少不了宝贝。且不说这些守田的仆役,光是那道观,就比镇上的豪绅值当数倍。我看他们不过是以修缮的名义,偷偷把珍宝都藏在这大山深处。”
“我听说,这里的主户是从北方迁过来的,平时不喜与外界打交道,这处的田地肥沃,养活一族人也绰绰有余,兴许人家主人家自己在主宅子里头解决了大部分吃穿用度,更何况耿老四你也不可能天天指望你妹夫守着那些铺行打探消息,若是这主人家有意避开镇上的耳目,你一个小小做活的工匠,发现不了端倪也正常。”说话是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汉子,耿老四平时少于他打交道,只知道对方姓褚,三年前死了老婆,如今是鳏夫一个。没想到平时不开口,一开口话便如此难听。
耿老四本想显摆自己的计谋,如今被当众驳了脸面,顿时挂不住脸。心里不由的骂道,活该死了老婆没人要。
老于眼看要起冲突,拿起刮刀顿了顿:
“耿老四打探的消息对我们今晚的谋策很有帮助,但老褚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如今我们对主宅一无所知,但道观的情况你我都早已熟知,富贵险中求,想跟着耿老四去主宅的,现在表个态,我们好分人手。”
耿老四意外的瞥了眼老于,他原本以为老于会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眼下也不是别话头的时候,趴在地上的众人很快有了决断。
想跟着耿老四进主宅的,算上他自己,共有八位工匠。
剩下的,都选择去道观。
让耿老四意外的,老于选择去了道观,倒是那个老褚,虽然先前驳了他的面子,身体倒是实诚,这不等于还是认同自己的看法嘛,说得头头是道,临了还是想分一杯肥羹。
众人给老木匠在地面留下记号,很快分作两头,往东西南北四个角四掠而去。
月色被飘过的乌云遮挡,稻田四角微微晃动,蛙鸣声间或响起。
这是众人的沟通讯号。
沉沉夜色下,数道黑影很快翻过高深的院墙。
老于收回视线,无声敛笑,领着身后的众人猫腰进了道观。
工匠们的手底下,就没有不通的门路。
***
道观里头伸手不见五指,老于领着众人立在墙檐下。
抬头是被黑云遮了影儿的模糊月牙儿,白日里雕栏画栋的五彩道观,现下入了夜,没了月色的勾染,这沉甸甸的轮廓,没得看了叫人心里发毛。
“老于,邱行那小子说的话,当真吗?”
一个工匠盯着黑漆漆的道观木门,压低喉咙问出了声。
“那小王八就是胆小蛋怂,十有八九都是瞎说的。”有木匠忿忿说道。
“我倒不见得,没准儿那老孙头,就存了跟耿老四一样的心思,他偷偷溜回了主宅,想进道观偷金子,但他独自一人,遇上了守田的仆役,被这主人家给擒拿以后......” 说话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想到大家伙看不见,便又补了句,“没准儿就给就地正法了......”
“那老孙头的婆娘说的后山又是个什么情况?”
“要我说,哥几个也不是来聊天的,后山既然古怪,咱们便不去那一头。老孙头也许死在主人家手里,也许得手以后偷偷溜了回去,他那婆娘的话,咱们也不可尽信。老孙头既然避开咱们独享一杯羹,死了也跟我们没关系。他要是冤魂不散,去的也该是主宅报仇,既然邱娃子能看见他,没准儿,老东西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替死鬼。”
工匠里头早就又看不惯老孙头的人,虽然大家伙都是凭手艺吃饭,但老孙头资历仅次于老木匠,做活的讲究经验,工钱大多分给了领头的。其余人只能喝点汤水,没了老孙头,他们手上的工钱自是涨了不少。
“闲话就不必多说了,都把火折子拿好,别等进了门,摸不着出来的道儿。”老于出声打断了众人的闲聊,率先从兜里掏出了家伙什。
“老于,哥几个看得出来,你跟耿老四的关系不错,你俩现在分头行事,是有什么秘密瞒着咱们几个吗?” 说话的是先前问话的工匠,他早就看不惯那个矮矬瓜,先前他给他介绍他家里合离的妹子,这矮种竟然还看不上,还扬言若要他娶二手的女人,没个两担嫁妆,聘礼就甭想了。最好这耿老四两手空空,啥也捞不到。
老于垂了垂眼,抹平上扬的嘴角,语气平平道:
“你们就没发现,主宅外头,一直没有点灯吗?”
其余工匠一听,不由得咂舌起来,这么一说,他们的确没留意到外头的光源。
先前月光被遮挡,他们也只当是天时地利,方便他们几人行事。
竟是漏了这茬。
“老于,你既然早已察觉到,为什么不提醒耿老四,你俩关系不是不错吗?”
“耿老四自己选的路,兴许主宅里头恰好没人,他进了主宅,拿了自己想要的,这不是好事吗?老于吹亮火折子,扭头看向话的工匠。
那工匠见老于言词挑不出错,只得悻悻歇了心思。
“嘘!都别说话,外头有声音!”
果不其然,数道“簇簇”的声响从墙外奔涌而来。
“糟了,我们被发现了!”
“快!进道观!”
一众工匠迅速疾步奔入观内。
“簇簇”的响声绕着道观外墙来回游窜,声浪一层叠过一层。
躲进道观的众人死死抵住木门,琅琊王氏的道观不算大,工匠们在慌乱之中进的又是主殿,身前是木门,身后便是供奉的金身。
月光从漆黑的夜幕里缓缓隐现,将道观前的台阶照的银白一片。
观内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外墙,那些声音还在聚集。
“不...不对劲。”有工匠开始惶恐。
“如果外头来的是捉拿我们的人,怎么会连一点喊叫声都没有。”
“难不成...这琅琊王氏豢养了死士,这是要冲进来把我们都杀了?!”
“老于...老......” 众人环视一圈,这才意识到老于没跟着他们一同进来。
“在外面!他...他想干嘛!”一个眼尖的工匠冲着外头惊呼。
月光倾洒庭院,好似一道银色薄纱,将五彩的道观收拢进自己的怀中。
一道人影立在墙根处,小心避开地面月光所过之处。
***
耿老四领着其余七人,猫腰贴在屋檐下方。
摆在众人眼前的,是八面屏风。
这屏风似乎是被人有意摆在回廊的过道之中,且每一架屏风边上,还摆了一小方圆凳。
这圆凳上头,搁置着一个一个色泽诱人的玉碗。
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邸,少不了假山亭湖。
琅琊王氏也不例外。
但让耿老四没想到的是,这主宅,竟是直接建造在亭湖上方。
也就是说,他们想绕开眼前回廊里的屏风,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泅水而过,要么挪开屏风。
选择进主宅的工匠里头,只有耿老四身形矮小。
眼前的屏风倒也不是完全堵死上面的空间,众人只需搭起人梯,便可让耿老四翻过屏风。
但麻烦在于,偏偏是这屏风的边缘,竟没有任何梁柱支撑。
也不知道这琅琊王氏是如何做到,他们可以助耿老四翻过一面屏风,但是众人过不去,后面的屏风,耿老四便无法依附外力。
若是泅水而过,耿老四本能排斥这个选择。
且不说他身材矮小,若是这水底下有个什么东西,他必然是凶险加倍。
“老褚,你怎么看?”耿老四没有贸然上前。
“怎么,你以前没参加过祭月礼?也是,你妹夫或许能被招进去做帮工,你这个外形,连做...都没人看得上,的确不讨喜呀。”褚正寅截去话头,笑着讥讽道。
耿老四一口气憋在喉头不上不下,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没等耿老四呼出这口闷气,老褚淡然上前,将圆凳上的玉碗拿起,原本堵在众人眼前的屏风,竟是缓慢向上收起。
“都愣着干嘛,还是你们觉得我有八只手,可以挨个替你们撩帘子。”
众人反应过来,连忙跨步上前,他们正好八人,一人拿起一个碗,挡在工匠面前的屏风,悉数消失不见。
确切的说,这些屏风,都被上方的丝线牵扯着,收拢进了屋檐。
耿老四再不服气,也不得不低头。
他原以为,这是琅琊王氏是设了全套在候着他们。
“老褚,你怎么知道这样能行?” 一工匠忍不住问出声,耿老四竖起耳朵,他也同样好奇。
“你们现在走,或许还来得及。”没有等来解释的众人心中一惊,这是何意?
都是群要钱不要命的,也好,正好替他挡挡煞。
褚正寅掸掸指尖的玉碗,将里头的溶液倒置亭湖,众人内心虽有疑虑,却也照着做了。
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正厅。
“真是邪了门了,这琅琊王氏到底搁着儿摆什么迷魂阵,居然连个瓷器都没有。”有工匠开始骂骂咧咧。
他们跟着耿老四选择来主宅,为的就是拿更多之前的金银。
可如今这主厅,居然连把椅子都没瞧见,莫非他们真的选错了方向,值钱的都在那道观里头?
道观的金身不好搬运,若是砸碎了,引来动静,很容易出事。
两方人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心里便存了替罪羊的心思。
主宅里头的东西,想必都是贴身之物,若是还有寻着些女子的金器饰物,便是大有着落。
比起金身佛像,后者更好出手。
自打他们过了回廊,便顺利来到了正厅,可离奇的是,这正厅居然长窄自成一体,再没有衔接别处的门廊。
这种建造格局,显然不符合常理。
“诶!诶!你们快来看。”一工匠有了发现,他举起火折子缩在正厅的角落。
那里有一处活动的门板。
众人围上前查看,可惜这处活动的门板太窄,成人的身量显然无法顺利通过。
“都让开,没我你们行吗?”耿老四气势嚣张的扒开众人,进去前,耿老四还回头看了眼老褚,不过人家正抬着头看屋檐,压根儿没给耿老四眼神。
耿老四弓着身子膝行,这个活动门板,按照打造的格局,应该是给小孩进出的。
想到之前在田埂,那个守田的仆役似乎就是把他当成了主家的小孩。
通道不算短,耿老四虽说身形偏小,但常年做力气活,关节肌肉粗壮,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活动,总归有些不适。
“耿老四,你看到什么了?”屁股后头有工匠们的问话声远远传来。
耿老四憋着气,没有理会。
他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摸着眼前的门板。
按理这处不应该是堵死的。
耿老四将火折子横在口中,双手开始四处摸索。
果不其然,被他找到一个手感不同的位面。
耿老四轻轻一摁,只听得通道后头传来机关齿轮的动静。
身处正厅的众人被机关的响动吓了一跳,很快发现地面开了个口子,露出是一节节幽深的石阶,竟是个向下的通道。
褚正寅眼前一亮,迅速踏步往下。
其余人对视一眼,眼神顿时火热,指不定宝贝都在下面藏着。
耿老四从门板里露头时,正厅早已空无一人。
好在地面豁开的口子还在。
不用说,肯定都下去了,自己在前头给他们开路,居然连个记号都留给自己。
正当耿老四想从门板里下来,忽得听见一声“啪嗒”声。
下雨了?
不,不对,这分明是人的脚掌声。
耿老四倒吸一口气,将自己缩回门板的通道。
有人过来了?
这不可能啊,耿老四摸着藏在身上的刮刀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进来的时候分明没看见任何仆人的影子,这里的格局看着也不像是有人常住。
这动静,来的数量可不少啊......
“啪嗒”的声响愈发密集,耿老四苟缩在里侧,他如今藏身的这个位置,如果对方不仔细查看,很难在第一时间发现耿老四的存在。
随着声响的靠近,一股子的水腥味儿直冲耿老四的天灵盖。
电光火石间,耿老四迅速反应过来。
亭湖!
数十道摇晃的人影沉默着进入地面那道口子。
等到响动彻底没了,耿老四才从门板里钻出。
地面满是蜿蜒的水迹,空气里仍旧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儿。
耿老四面色有些难看。
看来,他压错了宝。
这琅琊王氏,果然派人守在这里!
但这也证明了,这里头,定然藏着宝贝!
***
从地面这密集的脚印来看,对方的守卫力量不容小觑。
或许,他可以先退出去,跟老于汇合后,再做打算。
又或者,他可以继续等在门板那儿,等着下面的人打起来,两败俱伤。
趁混乱之际,他再伺机行动。
耿老四转念一想,这守卫如果真这么厉害,何不在一开始就出来阻止他们。
莫非是自己摁动了机关的缘故?
不好!
这个机关的设计,本就是给身形小巧的孩童使用。
一道阴风从斜角射出,险之又险的擦着耿老四的脖子窜过。
耿老四只来得及瞥一眼,便心头一骇!
一个身量纤弱的孩童正从门板里头钻出,那孩童一抬脸,耿老四就头皮发麻。
那面上两团胭脂红,这哪里是活人的装扮,这分明就是祭月的阴童!
耿老四慌不择路,扭头就往正厅外头跑,没成想这一跑,更是将他吓得腿软。
亭湖里头,数十个阴童正露个脑袋,面色瘆人的朝他泅水而来。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耿老四虽说没亲眼参加过祭月礼,但据他那妹夫说,不同人家的祭月礼,规矩也不一样。
有一些邪乎的大户人家,笃信月盈之时的交合,能给家族延续香火。
祭月礼这一日,寻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做药引子,将孩童折磨致残后,让族人分食肢体交合。
这一道菜,往往会和鸡鸭鱼肉摆在一起。
如果侥幸能从祭月礼中活下来,则会被这些人家养着,直到下一年祭月礼的开始。
他妹夫跟他说过。这些阴童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而且,为了限制这些阴童的成长速度,主人家往往会喂食一些别的东西。
据他妹夫所说,这些活下来的阴童,心智早已不正常.
这琅琊王氏,想必就是此类人家。
耿老四拧腰躲过攻击,闪身扑向底下的石阶。
目前外头是出不去了,只能先跟自己人汇合。
耿老四飞快往下摸窜,他之前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在里面发现这些个阴童。
看来,那个通道里的机关,绝不止一个。
耿老四一边顾忌着前面的变数,一边警惕着身后的动静。
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耿老四咬着火折子,不敢让自己的视线完全失明。
偶尔鞋底触碰到冰凉的水渍,耿老四也不敢停留。
水渍越多,说明这里曾经停留的人就越多。
他在上面耽搁的时间不算短,不排除下面已经正面交锋。
可他这一路过来,并没有在地面看见尸体。
耿老四小心摸着通道的墙面前行,这下面比起上头,倒是宽敞许多。
上头那长窄的格局,活似一口棺材,也不知道这主人家盘的个什么念头。
耿老四计算着墙面弯折的次数,他从下来到现在,至少已经拐了八次方向。
火折子的照明有限,耿老四并不能全然看清前方,若是黑暗中有个什么埋伏,他必然会事个活靶子,但若让他吹了火折子,完全置身在黑暗中,耿老四又一万个不情愿。
这迂回绕弯的行进方式,莫非,这琅琊王氏在底下修了个回廊。
如果真是回廊,这琅琊王氏岂非将宅邸建在了底下!
什么人需要住在地底下?
耿老四脑子里冒出来俩字。
死人......
“呼呼...呜呜...”
什么声音?
提心吊胆的耿老四惊的顿时停在原地。
有些像风声?
但是他此刻身处地下,哪来的风呢?
莫非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耿老四循着声音,终于在漆黑的墙面里找到一处缝隙。
这声音似乎就是从墙体里发出来的。
为了验证是不是风声,耿老四取下口中的火折子,将手指头伸进嘴里沾了点儿唾沫星子。
耿老四小心翼翼地将手指头贴近墙缝,等了半天,耿老四没从手指头上感知到凉意。
正当耿老四要将手指头收回来时,一道粘稠的液体擦着耿老四的手指头滑过。
耿老四吓得差点大吼出声,他猛地将手指头缩回。
墙里头有东西!
那感觉,就好像刚刚有什么东西舔舐了他的手指头。
耿老四忍着惧意,小心将手指头凑近鼻子,闻了闻,有股子泥腥味儿。
“啪。”
黑暗的甬道里突然传来的声响格外清晰。
似乎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耿老四条件反射般吹灭火折子。
在黑暗中静默了许久,耿老四咬着舌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这墙壁他是不敢碰了。
为此,耿老四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也得亏他走得慢,数十步后,耿老四的脚后跟才刚落地,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脚底心。
他缓慢蹲下,从脚底下将东西给摸了出来。
摸着像是个长条状,上面还残留着硫磺的味道。
耿老四立即明白过来,他手中的东西,是根火折子。
他身上有,别的工匠身上自然也有。
前面果然出事了。
耿老四的内心摇摆不定,这个地方太古怪了。
或许他该退回去,没准儿那些阴童等不到他,便自个儿退了回去。
就当耿老四犹豫是否要往回走时,前方再次传来窸窣的响动。
那动静,似乎是有人在脱衣服。
耿老四思及此处,莫非?真有人生活在这里?
只要是人就好办!
耿老四定了定神,继续往前摸去。
在拐过几个弯后,耿老四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绿色的荧光。
同时,耿老四在地上踩到了一部分衣物。
似乎真有人将身上的衣服脱在了此处。
眼前的光芒绿油油的,没得叫人看了害怕。
那抹绿光一顿一顿,似乎正处于行进之中。
耿老四顾不得去查看那些衣物,憋着气息跟在后面,这个光源虽然出现的诡异,但是耿老四总觉得,跟着它能发现点什么。
这回,耿老四感觉自己绕过了一个蛇形回廊,
前方的绿色光源已经从最初的一小撮,汇集成了一个圆球状。
没一会儿,那个圆球状又四散开去,好似散做星点,依序在半空中排列。
耿老四猫腰蹲下,难道这些是会发光的虫子?
但很快,耿老四便忍不住开始颤抖。
若非亲眼所见,耿老四绝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绿色荧光不断汇集排序,这些荧光足以让耿老四在黑暗中视物。
耿老四在那些荧光之中,看见了之前跟他一起进来的工匠。
这些工匠身上都未着寸缕,脖子上统一缠着一根黑色枝蔓。
活似一副待宰的鸡鸭,浑噩无知地站在绿色荧光之下。
那些荧光似乎在有意识地挑选,漂浮在半空的绿色星点很快停留到工匠们的脑袋上。
那根缠在工匠们脖子上的黑色枝蔓好似一条灵活的游蛇,支起身子将荧光一一吸收。
随着荧光的亮度的减弱,黑色枝蔓很快分泌出一个鼓涨的囊袋。
耿老四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曾经和自己一起干活的工匠,主动将自己钻入了这些个绿色的囊袋之中。
随着工匠们的钻入,那些绿色囊袋开始闭合抽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里头生长发育。
渐渐的,那东西逐渐变成了一幅人形架子。
随着人形架子的完善,绿色囊袋“咕唧”一声,吐出了一幅白色骸骨。
耿老四死死掐住自己的口鼻,绝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那些人形骨架在纷纷吐出骸骨后,开始再次聚集。
最后,在耿老四惊骇万分的注视下,黏连成了一具摇摇晃晃的绿色巨物。
耿老四认得这个东西,他干活的时候天天都会看见,那是摆在道观里的供奉!
完了,都完了......老于他们......
“噗,噗。”
两道违和的声响将耿老四震悚的心神抽回。
耿老四定睛望去,原来是有处囊袋一直在吞吐一具尸体。
看上去似乎是无法顺利吸收。
那身量看着小小巧巧,居然还是个女娃娃。
也是个倒霉的,不知怎么的竟然被拖到这里了。
耿老四颤着心肝,数了数那些完成吸食后萎缩在地上的囊袋,共有七个。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批进来的工匠里头,除了他以外,竟是全被吞了。
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具供奉,是怎么被搬到那个道观里头去的。
难道这东西还能自己走不成?
“兹啦。”
耿老四颤抖着身子,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供奉,那声音,似乎是从供奉肚子里头发出来的。
随着一滩腥臭的绿水骤然涌出,一个人影撕裂供奉的腹部,踉踉跄跄地从里头跌了出来。
耿老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那竟然是老褚!
那道人影喘了喘气,低声咒骂道:
“差点就被消化了,这凑齐的人数果然不能少。”
耿老四心头一惊,人数?什么人数?难道他口中少的人数,是自己?!
褚正寅站起身子,朝还在做吞吐动作的囊袋走去。
“居然也有你吞食不了的凡人。”
褚正寅讥笑一声,抬手将囊袋捏碎,信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耿老四震惊于老褚的言行,忙不迭跟了上去。
在二人离去后,瘫倒在地的女童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走向了耿老四来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