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晚晚闻声望去,却见一名眼波温柔,仿若带水桃花般的女子,正冲着她盈盈一笑,道:“今儿真巧,晚晚啊,可算让我遇见你了!”
说话间,这女子欢快地走上前来,一把握住项晚晚的手,她脸上漾开的梨涡,有些甜甜的暖意,温柔道:“我昨天才去了趟水西门那边的成衣店,想找你来着,谁曾想,那成衣店竟是关门了。”
项晚晚认出她了,这女子正是买了那件乌墨色苏绸的富家小姐,雪竹。
雪竹开心道:“明儿就是中秋了,可能是我昨儿晚上对着快圆的满月许愿,希望早早见到你,月亮大仙看我心意虔诚,就直接帮我实现了呢!”
再次见到雪竹,项晚晚也非常高兴。倒不是因为那件乌墨色苏绸,而是雪竹的衣着配饰,出行装束,跟她当年在卫国做帝姬时,非常接近。尤其是两人都爱在自己出行的马车上花了小巧心思做装饰,更是如出一辙。
见着雪竹,就像是见了当时的自己。
甚是怀念。
项晚晚笑道:“最近比较忙,就不大去外面接活儿了。雪竹姑娘是想要绣个什么吗?”
“哦,那倒是没有。”雪竹却神神秘秘地笑道:“本来是想着,明儿中秋喊你来府上吃晚宴的。后来,哥哥说,现如今时局紧张,城内城外皆是一片苍凉,更别提宫里头了,他和皇上他们最近商议战事已是忙得日夜颠倒,到时候,若是中秋设宴,恐怕他们聚在一起,又在商议战事,反倒失了兴致,便取消了。”
这么一说,项晚晚着实好奇了起来。雪竹看起来像是富家千金,她还有个待在皇上身边的哥哥……
许是一旁的胡大夫看出了项晚晚心底的疑问,便在一旁抓药的时候,幽幽道了声:“雪竹姑娘是葛大人的亲妹妹哦!”
葛大人?!
项晚晚怔住了。
雪竹笑着冲她也愣了一会儿,方道:“我哥哥正是葛成舟,晚晚,他没跟你提起我?”
葛成舟。
雪竹。
乌墨色苏绸。
这么一联系起来,项晚晚顿时明白了。
确实,那件乌墨色苏绸做出来虽然是为上品,可若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节,竟然这么快速地,想也不想就拿了银两买来的,那可不就是熟人么?
恐怕,也正是葛成舟为了侧面帮衬自己,又不好当面出手的缘故吧?
想到这儿,一股子莫大的感动涌上心头。
耳边,雪竹又道:“我哥哥说啦,府中这两天做了中秋糕点,到时候多做一份送到晚晚你那儿。”
项晚晚赶忙道:“这几天,葛大人一直派人送饭菜过来,都是好酒好肉的,我这已经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听哥哥说,你现在在帮官坊绣战旗。”雪竹将荷包里的一个方子递给胡大夫,转而又对项晚晚说:“战旗的绣制是非常劳心伤神的,可不得拿一些好酒好菜来补补么?再说了,给你的那些饭菜也不是我哥哥安排的,那都是御膳房的。”
“御膳房”这三个字刚从她口中说出,项晚晚顿时心头一惊,隐隐觉得,这应该不是新开的某家酒楼,应该是……
“呐,这是给你配置的药膏,回去熬煎了,然后敷在眼睛上。”却在此时,胡大夫将药包递给了项晚晚。
刚刚好打断了项晚晚脑海里呼之欲出的思绪。
她接过药包,道了个谢,正准备拿了荷包去付钱,雪竹却凑了过来,好奇道:“晚晚你这是哪儿不舒服?”
“眼睛。”项晚晚无奈道:“可能是最近做的绣工比较多,眼睛有点儿不大舒服。”
胡大夫将准备好的药包递给雪竹,又对项晚晚说:“你最近就该歇一歇了,别到时候熬得自个儿眼睛看不见了,就麻烦了。”
雪竹连声赞同,将手中的药包递给身后的小丫头,她转而又对项晚晚道:“我就对我哥哥说,他们这些大男人,都是公子哥儿出身,谁曾想过咱们女儿家的心思?这个节骨眼上干嘛还要让你绣战旗?就应该直接把你接到宫……”
雪竹自知说漏了嘴,顿时反应极快地改口道:“接到公家绣坊里,也好让你少做些,少跑些冤枉路!”
项晚晚眨了眨眼睛,笑了,打开荷包数了些碎银子递给掌柜的去算银钱,转而对雪竹道:“官坊我去过了,太过冷清,其他人也不认识。反倒是让我自个儿在家绣,更自在些。”
雪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了,否则,聊得越多,错得越多。
于是,她敷衍地点了点头,笑了笑,说:“晚晚,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儿我去你那儿看你。”
项晚晚与她互道了辞礼,方才目送着她上了马车离开了。
却想起雪竹身边的小丫头拎了大大小小的药包,前后约莫十来个,项晚晚顿时好奇了起来,忙问胡大夫:“雪竹姑娘是哪儿不舒服吗?怎么拿了这么多的药?”
“胫骨断裂,最是伤害。若非这么多药保着,恐怕也很难恢复万全。”胡大夫从药柜里摸出一罐子小药丸,递给她,道:“这个你再拿回去吃,每天一粒,可保耳清目明。”
项晚晚谢过胡大夫,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碎银子,让掌柜的一并算了价格。她的目光一低,却再度见到荷包里那个政小王爷的小像。
指尖轻轻碰触,那小像的触感刚席上心头,却听见胡大夫又说了句:“哎,就算是胫骨全身断裂又如何?就算难以恢复万全又如何?终究还有一方性命在。可若是中了剧毒,那就是在阎王殿那儿报了个名儿了啊!”
项晚晚指腹一顿,忙问胡大夫:“他……体内的毒怎样了?”
恰逢此时,掌柜的算好了银钱,将剩余的找钱递给了她。胡大夫见柜台旁还有其他客官,便引着项晚晚到了一边儿,说:“哎,还能怎样?战局这样紧,情绪不免有些许波动,最是损伤身子。不过……”
“不过怎样?”项晚晚着急道。
胡大夫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说:“不过,他已经叮嘱了老夫,若是你问起,一定要告诉你,他身子很好,已然康健,让你不必担忧。”
项晚晚怔了怔,心头仿若有一股子酸酸的滋味拂过。
“但真实情况不是如此,”胡大夫摇了摇头,说:“他要是再这么不知疲倦地忙下去,恐怕,身子被山月引的毒气给熬透了,那是早晚的事儿。晚晚姑娘,你的话最是疗效,你可得劝劝他。”
项晚晚沿着大街缓步走了回去,她满脑子都是胡大夫所言的这番。
可她在心底哀叹,她也想劝劝易长行,可她已经很久都不曾见到他了。
怎么劝?
更何况,易长行若是真对自己无情,那她倒是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
可若是他对自己有情呢?
她依然很想和他做一对短命鸳鸯。
一起奔赴黄泉,一起过了奈何桥,一起去见她的爹娘。
想到这儿,项晚晚苦笑了一下。
他若真对自己有情,又怎能离开了这样久都不出现呢?
若是腿痛得无法行走,最起码,也该找个什么人来捎句话吧?
他能忙个什么呢?
皇上都跑了,百姓也都逃了,他还能忙个啥呢?
总不能是亲自出城找皇上去了吧?
……
项晚晚的脑子就这么一路东想西想的,没多久便回到了翠微巷。
可刚踏上翠微巷的青石板路,她忽而觉得,今儿翠微巷的内外,着实不大一样。
往常守护翠微巷前后的那些熟悉的官兵们,今儿见了她后,竟然纷纷下跪行礼,齐刷刷地躬身跪拜。
这么一番严肃齐整的动作,顿时吓得项晚晚还以为自己身后跟了什么大官儿,可转身望去,什么人也没有。
可这些官兵们行礼之后,无论项晚晚怎么拉他们起来,他们都仿若石雕了一般,动也不动。
为首的那个官兵小声地提醒了句:“姑娘,依咱们大邺的宫礼,你走过百步远,或者转了弯儿,去了其他巷子,亦或是进了屋子,咱们才能站起来。”
“为何呀?”项晚晚着急了:“寻常也不见你们这样呀!怎么我出去了一趟,你们都换了规矩呢?”
那些跪拜了一地的官兵们,他们虽然一个个都低着头,可项晚晚从他们的语气里,似是能听出一股子隐藏着的喜气洋洋。
因为,他们齐刷刷地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项晚晚见拉不起他们,便只能作罢。依着他们口中的言辞,只有自己回了巷尾的小屋,这些人恐怕才能都站起来吧?
哎,大邺的宫规就是多。
不像他们卫国,对官兵,侍婢们,都无需这样大规矩的。
正这么想着,项晚晚的步履踏进了巷内。
一股子莫名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四处望去,总觉得,今儿的翠微巷,似乎……似乎就是不大一样了。
怎么自己仅仅是出门一趟,就仿若变化了万千一般?
难不成,房东秦叔要将这儿做整修吗?
否则……
项晚晚的目光向着巷内的其他小屋望去,却见这些小屋的门扉周围似是打扫了一番,就连青石板路中间的青苔,都消失无踪了。走在上面,全然没有半分滑腻的触感。对了,还有……
念头刚溜到这儿,项晚晚顿时头皮发麻了起来!
因为,她看见自家小屋的门是开着的!
糟糕,屋里遭贼了!
想到这儿,项晚晚向着小屋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