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骐大吼一声,神色惊惧地将泰烟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他快速捏了一个法印,两颗铃铛瞬间脱离了红绳,飞至天骐的左右两侧不断盘旋着,随时准备发动攻击或是支起屏障,黑娃儿快速地跳起身跟他站在一起,作人墙护着泰烟。
泰烟躲在二人身后,翠绿的藤蔓从皮下生出,她握紧藤蔓,抬头看向面前的东西,那是一条蛇身怪面的蛇状怪物,浑身的皮鳞都是跟树叶相同的绿色,上面不规则的生着深绿色的斑纹,身宽一尺,身长无法估量,它从树上盘旋着倒掉下来,那双不存在眼瞳的森白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和天骐以及黑娃儿三人,猩红的信子不断吞吐着,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蛇信子上的毒液滴到地上一丛草里,草瞬间变得枯萎腐烂。
看着怪蛇庞大的身体,泰烟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惊汗,心里也是诧异万分,这怪物爬行的时候响动极轻,如普通蛇一般,怪不得她方才虽只听见了窸窸簌簌的动静,后脑却一下子僵麻了,原来是身体在警示自己。
呲——
怪面蛇率先吐了一注毒液过来,天骐的一颗铃铛化出屏障,将毒液全部挡在外面,见毒液不起效果,不待众人反应,它快速地朝几个人飞窜了过来,黑娃儿后腿蓄力,不甘示弱地跳起来用利爪跟怪面蛇搏斗,天骐在一旁趁势帮忙。泰烟不会武功,目前微薄的妖力也仅仅只能化一些藤蔓和花草出来,为了不添乱,她赶忙躲去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几个回合缠斗下来,怪面蛇实在太过厉害,外面的两个人都已经被耗得有些体力不支,黑娃儿再次借着天骐的背跳起来欲攻击,却被它一尾巴扫开,眼看小少年就要撞上附近那颗三尺粗的树,泰烟急忙站起身,她用力一挥手,藤蔓随着动作从手中甩出,接着缠住黑娃儿的脚踝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且不带一丝犹豫,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才成妖的柔弱人类。
只是她这一下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怪面蛇此番本来就冲她而来,馋她细嫩的肉,这下便直接张着嘴飞扑了过来,也不管天骐的金铃铛化出的绳子还束缚着前半个身子,他嘴里四颗又大又尖利的獠牙看得泰烟心里发寒,泰烟见自己躲不开了,干脆咬牙挡在了已经累脱力的黑娃儿身前。她尽力在双手中生出更多的绿藤,绿藤不断挥舞着,试图缠住怪蛇,身后的天骐也吃力地拉着捆着怪面蛇的绳索另一头,谁料它却根本不受影响。泰烟眼看着怪面蛇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心里一横踹开身后的黑娃儿,让那个小家伙沿着灌木丛的坡翻滚下去,远离了怪面蛇。
待泰烟回头,已经飞得极近的怪面蛇嘴里蓦地吐出一团绿雾,恶臭的绿雾扑向她的面腔,泰烟脑子一麻,身子瞬间没了力气,她软绵绵地往地下倒去,舞动的藤蔓也虚弱地垂下去。
怪面蛇朝泰烟张开了大嘴,“小妞儿!!!”天骐着急地大叫,那条大蛇飞扑过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的他只来得及尽浑身最大的力气拉住绳子,快的那边累虚脱的黑娃儿体力来不及恢复一丁点……
“畜生,住口!”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一声怒喝伴随着锦袍翻飞的声音在几人头顶响起,天骐欣喜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个他们一直在找的人拉着树上倒吊的一根藤蔓从天而降,他握着手中的剑,几道亮眼的刀光乍现,冲泰烟张开大嘴的怪面蛇便被切成了碎段,祁司辰同一时间接住泰烟,抬手遮住了她的面容。
“苍翼哥!姐姐她……”
天骐收回铃铛,焦急地上前来查看泰烟的情况,祁司辰抬手止住他的话,他拿开袖子,女孩白皙美艳的面容依旧洁净,只在裙摆上沾了些许,肮脏的血污大部分都被他的大袖子挡下了。祁司辰来不及顾虑别的,他从腰间摸出一个布袋,打开来里面是几颗散发着清白色仙气的小果子,芳香扑鼻,祁司辰喂泰烟吃下一颗,绿色的毒雾便从她的鼻腔中蒸腾出来,泰烟慢慢睁开了眼睛。
“烟儿!!”
少年担心地抱紧了泰烟,泰烟怔愣了一瞬息,随即,她推开他,不敢置信的抚上他的脸,看了半晌,见他一切如旧,只是衣袍有些许破损,眸子的色泽也黯淡了一些,猜他或许是累的,女郎担忧的心稍微放下一些,她眼里渐渐冒出泪花来:“你没消息的这段日子,过的可还好?”
祁司辰眷恋地附住脸庞上泰烟的手掌,自觉有愧,让她为自己等了这许久,还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他看着泰烟如今大变的模样,捻起她一绺雪色的发,指尖轻抚过她雪色的双眉,雪色的密睫,他看着那双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玫色杏眼,眼中亦冒出泪花来,“我还好,倒是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哼……”
泰烟没回答他的话,她夹住眼里的泪,不满地推开他,又没发泄够似的再轻推了他一下道:“你倒好,大婚前夕一走了之,快说是去干嘛了?是不是去勾搭哪个小妖精了?”
话问毕,泰烟蹙起秀眉,伸手攥住祁司辰的衣襟将他一把扯回自己脸上,祁司辰好大一只却配合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挪动着身子。他看着她鼓起两个面颊如圆圆的包子般,煞是可爱,心里又喜又疼地对她解释:“我是算好了时间,才在我们大婚前一日回来这蓬莱仙山的,当时想着去的时候身上有妖力在,路上要一个时辰,回去的时候劳烦山麑相送,也不过花费一炷香,这样算下来中间哪怕耽搁了两三个时辰,也定能在吉时前赶回去给你一个惊喜,没成想,还是错过了吉时……”
“我并非故意不赴婚约的,真的……”
祁司辰自责地垂下眼睑,泰烟叹了一口气,捧起他的脸认真问道:“是何事耽搁了你?”
祁司辰翻起自己的手掌,他如往常般闭眼凝聚妖力,黑色的妖力气团却没有出现,泰烟看着他没有动静的掌心心弦一紧,她紧张地握住他的手,问:“你是不是用自己的修为换了一些什么?”
“哥哥,你不是早就用自己的妖力换过一次……”
在一旁照顾黑娃儿的天骐疑惑地挤进来半句话,却被祁司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好嘛……我不说就是嘛……”天骐不满意地小声嘀咕着。祁司辰冲泰烟微微一笑,对她解释道:“烟儿,你曾经问我,我是妖,你是人,待你容颜老去,待你百年之后……我们又该如何?”
他攥住泰烟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胸口,又倾下身用自己的额抵着她的额轻声却认真地道:“我与仙人作了交换,现在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凡人,我一直是以妖的身份在这仙山内生活的,不知道原来没有了妖身,以凡人的身体要花费好多时间才能走出内层结界。有几个好心的仙和妖帮我指明了路,我才得以出来,它们告诉我,运气差些的,一辈子迷失在里面都有可能。先前进内山时有山麑领路,出来时靠自己,便慢了一些,走走停停好几日,方才听见这边有声音我便想着来看看,幸好!真是幸好我来了,幸好事先采了内山的果子,不过这些果子本来也是打算打回皇宫给你尝鲜的~烟儿,这回我可以执着你的手,一起等待春日里的青丝化作冬日里的白银了!”
祁司辰说着一只手抓下腰上的布袋,给泰烟看静静躺在里面的肥果子,他双眸含着星辰和期冀,却见泰烟失神地跌后了几步,她捧起自己不再乌黑的白发,眼里含着泪失望地对他说道:“可是我……为了寻到你,我已经将自己变成了妖怪,我恢复了记忆,记起我就是桔梗花,但是祁司辰,哦,我应该叫你苍翼,我们两个之间……这难道是天意吗?”
一直在旁侧看着的天骐叹息一声,他摇摇头扶起身体尚还虚弱的黑娃儿退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留出地方来方便这两个人讲话。他情窦还未开全,并不明白人间这些情爱之事,他不明白人为什么大都要找另一个人绊住自己,潇洒的过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他亦不明白守着自己想要的那个人,过好两个人可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不是也足够好了么?
他为原始的欲望而生,天性纯粹又邪恶,他如一张白纸也如一汪黑墨,只为自己的意念而动,永远都不愿被世俗所牵绊。他是神纯粹又繁杂的心绪遗珠,是老天的珍宝,是诸神的宠物,所以带他来人间的仙侍为他取名天骐,蓬莱仙山虽连接天人二界,但在傲视凡土的上神眼中,这里仍然属于人间,亦或者说在那些上神看来,这里不过是那些上不了天庭的仙和妖不堪入眼的流放之地。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如此贪心?比为欲望而生的自己更甚,情还真是个可安排的东西,竟然活生生的改变了一个原本冷血冷心的妖……
祁司辰怔了一瞬息,随即便再次将泰烟拉入怀中,他低下头,难得一见的如稚童般与她一根根对着手指,释怀地笑道:“无妨,我还担心我总是如此,你会承受不住我的情义,这样看来我们两个之间倒是有天定的缘分在了,泰烟,你注定是我的妻子,你推拒不了了!”
他捧起泰烟的脸颊,幼稚的把它往一处挤,弄得泰烟脸鼓鼓的,眼睛却因为生气瞪得溜圆了,憨憨的模样煞是让他满意,“你做甚么,泥放叟……”泰烟愤怒地拍打着祁司辰的手,说话都口齿不清了。一旁看着两人的天骐感觉心里酸溜溜的,他翻起手里那块没来及还回去的玄玉玉佩,想起在万妖洞里时他留在这其中的法力拼死护着她,她却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竭尽全力压制住了玄玉,天骐无奈又叹息了一声,叹道:“唉……这两个笨驴……”
“烟儿,从今往后我没有了妖力,无法保证每一次你遇到危险都能及时知道,介于太子这重身份的关系,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这些我无法给你承诺,但我可以许诺的是,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哪怕豁出性命,都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我爱你,此生只想要与你在一起,护着你直到我彻底化为白骨和黄土,你是陪伴我的那朵小小桔梗花,是我记在心尖上的公主嬴泰烟,是我永远刻在灵魂中的爱人和妻子!”
少年手腕上那条墨色的发辫绳随着底部系发辫的墨绿色丝带一道随着风飘扬,因为抽走丝带的关系,泰烟的发辫已经微微散开了一些,祁司辰抚摸着她脸颊一侧那绺长了一些的发,眼神中的惊鸿缱绻温柔地盘踞下来。泰烟眷恋地闭上眼睛,偏头安心地将自己交给他的手掌,“懂了,终究是我执迷了,苍翼也好,祁司辰也好,我这辈子都认准你了,往后莫再辜负彼此了,余生慢慢,来日方长,虽然妖的寿命注定比凡人要长一些,但只享受当下也是一种幸福吧!这回,换我守着你变老,将你记在心里,下一世再去人间寻你~”
雪白的发和乌黑的发被风顽皮的缠绕在一起,两个人已经彻底明白了对方的心意,而身后不远处的天骐和黑娃儿也从此刻开始知道了自己跟泰烟之间永远都不再有可能了。
天骐还不明白情爱,他并非真的喜爱泰烟,虽然心确实因为她而动了,但他所自认为的喜爱,不过是循着男儿的本性,一时迷上了她那副貌美的皮囊罢了。
而黑娃儿对泰烟的感情,则更加复杂一些……
林子里一时间气氛染上了氤氲的气氛,因此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地上被砍断的怪面蛇脑袋又重新翻正了,估计是余念作祟,它飞起直扑,一口咬在正对着自己的祁司辰肩膀上,噗嗤——手腕上一直被他细心养护的干净发辫绳被溅上了血,少年的肩头瞬间变得殷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