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和庄蝶家是邻居,庄蝶的爹是村里的木匠,两个姐姐早已嫁人,庄蝶绣了一手好刺绣,常拿到城里卖,贴补家用。
老潘家的花,周家的酒,庄家的刺绣也算是这个小山村的特色,爹常说,靠力气吃饭能糊口,靠本事吃饭才有好日子过。
玲儿和弟弟最大的乐趣就是和邻居村里的伙伴们一起去采山,老辈人常说这是老天赐的宝山,春天的野果、野菜、野兔、野味,秋天的蘑菇、浆果、各种药材都是大自然的恩赐。
马上进入雨季了,爹一大早就到邻居家帮着苫屋顶,爹的手巧,家里屋外修修补补都在行。
娘常说:“种牡丹得花,种蒺藜得刺,人这辈子谁也逃不过因果。”
早饭后姐弟俩背着竹篓和几个伙伴进山了,翻山越岭间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背篓里红彤彤的野荔枝,果肉金黄,清甜多汁,一家人都爱吃。还有天南星、钩藤、马桑、淡竹叶,回家后把这些药材摘净晾干拿到城里的药材铺都能收个好价钱。
这两年,玲儿的容貌如沉睡多年的睡莲长开了,舒展的眉毛下双眸如水,瑶鼻樱唇,肌肤水润嫩白,个子也长高了些,纤巧婀娜。
八月十五,入秋后是湖鱼最肥美的时节,爹带着姐弟去钓鱼,蜀地山高水秀,碧绿的湖水如一块翡翠镶嵌在群山中央,爹挂上鱼饵耐心等待,弟弟在湖边的沙土中捉小螃蟹,“螃呀嘛螃蟹哥,八呀嘛八只脚,两只哟大夹夹,一个硬壳壳.....”弟弟哼哼着,把一只只小螃蟹装到鱼篓里,鱼儿也咬钩了。
对姐弟俩来说节不节不重要,有好吃的才重要,爹在院里的炉子上烤鱼,娘在厨房炒菜,空气中弥漫着辣椒和烤鱼的香气,娘的小炒腊肉是全家的最爱,酒已斟满,菜已上桌,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夜空,如水的清辉洒满小院,玲儿夹起一块小炒肉塞进嘴里,肉香在唇齿间蔓延。
秋雨缠绵,近半个月阴雨不断,娘在榻上为家人缝制冬衣,玲儿也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和娘学着。
雨后秋蝉诉风凉,
月下清歌咏夜长,
山川水流天地阔,
心系儿郎添衣忙.....
今天早上雨势见小,邻居庄蝶进院就喊:“玲儿......玲儿今天有马车去城里,我要去送绣品,你和我一起吧?”
“娘,上次采的药材你给我拿着,最近药材又涨价了,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娘看看天有些担忧地说:“看这雨一时停不了,你们别被困半道上。”
“没事娘,我们快去快回。”
弟弟在一旁说:“姐,我陪你去。”
娘用油毡纸包好了药材,拿了一件蓑衣。
爹在一旁说:“志儿在家,今天开耙,那几坛酒到时候了。”
“志儿,你想吃什么?姐给你买。”
“羊肉包子,老陈家的。”弟弟嘟囔着说。
细细的雨雾如一张网笼罩在天地间,层峦叠嶂的山峰高耸入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雨渐渐大了。
山路十八弯,转过这道还有下道,赶车的张老汉小心的驾着马车,连绵的阴雨天最怕山体滑坡道路塌方。
终于到了城里,庄蝶和玲儿商量好分头行动,办好事后在城门口集合。
药材卖的很顺利,玲儿揣好银子出了药材铺,羊肉包子在下个街口,雨停了,她收起蓑衣,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好难受,她加快了脚步,只想着晚上到家烧锅热水好好泡个澡。
前面饭馆里晃晃悠悠出来几个人,一看就是喝多了,玲儿把斗笠往下压了压,低头加快了脚步,突然一个身影窜过来挡住了去路,一个男子醉眼朦胧嬉笑着伸手拉住了玲儿的袖子:“这女娃,走那么快干嘛。”
那几个同伙闻声,也往这边凑了过来,玲儿迅速权衡,这么多人,打肯定是打不过,那就跑吧,没有丝毫迟疑,她用力挣脱,拔腿就跑。
青石板路刚刚下过雨又湿又滑,玲儿在前面飞奔,几个小瘪三呼喝着在后面追,玲儿的脚底功夫可是常年跋山涉水中炼出来的,一般人还真跑不过她,穿街绕巷,不知跑了多久,渐渐的后面脚步声小了,她回头一看,不远处还有两个还在穷追不舍,接着跑吧,她一拐弯跑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没有出口,是一堵墙,后面的脚步声渐近,玲儿稍一迟疑,纵身一跃,跳入墙内。
院中一个男子正在凉亭喝茶,一袭锦袍,俊秀清雅,眉目修长,眼神清澈深幽,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对这个天外来客,他似乎没有过多的意外和惊诧,好像她只是他邀请的一位客人。
玲儿的脸蓦地红了,她喘息着说:“外面有坏人追......我一急就......”
他淡淡地说:“姑娘,过来喝杯茶吧。”
他打量她,一身浅绿色罗群,身姿纤巧削肩蜂腰,白皙的面颊泛着红晕,一双杏眼又圆又亮带着几分惊惶,宛如林间小鹿,蓦地闯进他的世界。
“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她转头找出口,总不能再原路返回,不知道那几个小瘪三儿走没走。
他微微一笑道:“先喝杯茶,一会儿我送你。”院子不大,花园一侧有一道曲廊,旁边有两间精致的房屋。
今天是玲儿的生日,娘一早就给她煮了生日面,她像往年一样闭着眼睛许愿,在心中默念“我要做永远快乐的玲儿。”停顿一下,她面色微红“能再遇见他。”这是她心里的秘密,连娘都不知道的秘密。
自上次一别已有两个多月,他的面容总浮现心底,他是谁?做什么的?只模糊记得他门前的挂了两个红灯笼。
夜色深沉,远处传来了梆子声,浓重的迷雾,无边的黑暗,他拼命跑着,恐惧绝望像一只大网将他兜头罩住,网越收越紧......
陡然间刘峰从梦中惊醒,多少年了,自从儿时那次意外溺水,这梦魇如影相随,每次醒来他都如同坠冰窟浑身冰冷。
那是八岁那年的夏天,祖母去世后,他在那个家也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兄弟姐妹们都不和他玩,他常常到离宅府不远的池塘边去玩,捞小鱼、捉泥鳅。蜀地的夏日闷热潮湿,他脱了鞋袜拿着小背篓站池塘边捞小鱼,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雨渐渐下大了,刘峰胡撸一把脸上的雨水正要收篓,猛地后面有人推了他一下,他一头载进水里,他想开口呼叫,可一开口,水就涌了进来,池塘边的水并不深,可慌乱中,他却扑腾到了池塘深处,水越来越深,呛了几口水后他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旁边有个中年大叔,大叔说:“幸亏我路过,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大叔临走时说:“不会水以后可别离池塘这么近,你爹娘知道得多担心。”
回到家,他和任何人都没有提起,他知道这次落水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