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和一马当先,她一身红衣,在球场当中无比耀眼。她的球杆高高扬起,顷刻之间已经进了一球。
她回过头来,冲沈以宁粲然一笑,极其得意。
沈以宁骑在马上,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她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她小的时候,沈吉昌是教过她骑马的。沈子安也喜欢打马球,他们兄妹二人以前还经常组队打球。
只不过,后来沈子安便去了冀州,二人聚少离多,加上她后来咳症愈发严重,宋氏当家,她便很少再去骑马了。
今日若是沈吉昌在,必然也是会拦着她打马球的。但她确实想念过去的日子了。
她很快就可以去冀州了。去冀州,找到那个叫李韩的将军,搞清楚十年前的离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批军饷究竟去了哪里?
“又进了又进了!”昭阳公主举起球杆,眉飞色舞地大叫道。此时,两队不分上下。
场上分工明确。一边是由华清和截断,沈以宁负责传球,卫临殊将球击入。另一边则是由陆淮之和傅行舟主攻,昭阳公主专门负责挥舞球杆张牙舞爪地到处捣乱。
“我是公主!我是公主!怎么不把球传给我!”
“我还是你哥呢!”卫临殊毫不客气地将球从昭阳公主的马腿底下截过来,球杆一扬,那球划过一个弧线便飞了出去,却刚好被陆淮之击了回去。
“陆淮之!”卫临殊大怒。陆淮之理都没理他,与傅行舟两人拍马便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风水轮流转,卫临殊你也有今天!”昭阳公主这时候也不管他是自己表哥,拍手大笑道:“好好好!陆淮之给你记一功!”
反正能帮她赢的就是好人。
香快要燃尽了。
沈以宁这一队进球的总数比对面多了两个,但究竟是谁单独进的最多,却还没有揭晓。
傅行舟和华清和此时的进球数一样多。
昭阳公主手中的球杆挥舞得更加虎虎生风,俨然是击人利器。
沈以宁努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她现在果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激烈的运动。
脑袋昏昏沉沉的,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
她紧紧拉住缰绳,却觉得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
还是那间烛火摇曳的屋子。
长条木桌上散落着书页和奏折。其中一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蹲下身子,冰凉的手指拂过纸张。
她的指尖在颤抖。
“冀州陆淮之贪污军饷二十万两白银,意图谋反。”
陆淮之贪污?怎么可能。
她想起之前曾经梦见陆淮之被赐死的场景。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一场烟花。烟花下的面容看不清,只听到一个自己的声音说:“好啊。”
对面的人便笑了起来。
她心里也高兴。
这也是前世的事情吗?
云雾慢慢散去,对面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陆淮之的脸。
下坠。
一个白色的小点出现在他的眼前,放大、放大。
一袭红衣从她面前掠过。沈以宁听见华清和焦急的喊声。她的马被华清和猛地拉转了方向。
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她的手终于还是没有拉住缰绳。她要摔下去了。
但她没有,她好像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
“你疯了!”
“华清和,你竟然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沈以宁是被吵醒的。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马球场旁边的帷帐之中。昭阳公主像只斗鸡一样正在愤怒地跳脚。华清和站在她对面,显然心情没有比昭阳公主好到哪里去。
“你居然把球往阿宁那里打,”华清和上前一步,揪住昭阳公主的衣领,昭阳公主瞪大眼睛,却又不自觉地踮起脚,表情又惊又怒,华清和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冷冷道,“差点出人命你知不知道。”
“你敢跟本宫叫板?给本宫放尊重点!”昭阳公主怒道,“本宫就是想赢,怎么了?”
华清和冷笑一声,把昭阳公主的衣领放开,却没有看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见状,却更加不依不饶起来:“什么意思?本宫是公主,最尊贵的血脉,捏死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怎么,你要让本宫忏悔吗?”她斜着眼睛看华清和,语气越来越放肆。
“三妹妹醒了。”傅行舟走上前,把两人拉开,但他明显是挡在昭阳公主前面的。
华清和对着昭阳公主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急急忙忙蹲下身子拉住沈以宁的手,焦急道:“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只是突然头晕,”沈以宁抓住华清和的袖子,咳了一声,道,“陆指挥呢?”
她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极为不妥,于是匆匆忙忙改口道:“我是说,都是一起打的球,怎么没见陆指挥?”
傅行舟听到这句话,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沈以宁身上停留了一下。
“他受伤了,”华清和简短地说,“刚刚那场马球,你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我拉住了你的马,是陆指挥赶过来救了你。”
“难怪……”沈以宁喃喃道。难怪她摔下来的时候,碰到的并不是坚实的地面,原来是陆淮之……
“你说什么?”华清和好奇道。
“没……没什么。”沈以宁的脸微微发烫。
“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傅行舟道。
昭阳公主不满地在旁边翻了一个白眼。
“公主,差不多得了。”卫临殊把后面五个字咬的极重。这表妹在他的场子上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好了好了,”这时,刘焉走了过来。苏兆言端着盒子,紧紧跟在刘焉身后。
“刚刚那场马球,既然有了赌注,那就要说到做到,”刘焉拍了拍卫临殊的背表示安抚,接着道,“既然是表弟这边赢了,那自然是表弟这边的人来说想要实现的事情。”
这事情当然不能由卫临殊来提,华清和也用眼神示意沈以宁。
“我想要的东西这地方可没有,”华清和小声说,“你看看你想要什么?让卫家人把昭阳公主输球这件事满场子宣传一遍?”华清和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那就请帮忙收割东山脚下的蒲地草。”沈以宁拍了华清和一下,示意她收敛一点,然后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是什么东西?”昭阳公主大声嚷嚷起来。卫临殊看向太子刘焉,刘焉也露出茫然的表情。
“那是一种疗伤的草药,”华清和冷冷道,“只是冀州不长这种草,每年都要从中原运过去。卫都督可圈了一块好地方建马球场,收蒲地草的事情居然还要用这种方式提出来。”
卫临殊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他一直在京城长大,冀州的事情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真麻烦,冀州那些人每年要花这么多钱,居然还买不来太平,”昭阳公主撇了撇嘴,“都是吃干饭的,养几十万的兵一点用都没有。”
“不就是蒲地草么,让下人们收好了送到将军府上去就是,”刘焉笑道,“原来就是这么一点小事。”
沈以宁和华清和对视了一眼。刘焉可不知道这蒲地草根系发达而坚硬,收割起来极为麻烦,可不是他口中的一点小事。
“至于母后的赏赐,那么,按照数目,自然是归傅行舟了。”
华清和对沈以宁解释道:“你摔下来之后,场上一片混乱,没人顾球了,只有傅行舟最后进了那一球,一个防他的人都没有。于是,他就刚刚好因为那一球成了场上进球数最多的人。”
场上都快死人了居然还有一个在认真打球的,着实令人欣慰。
刘焉向后招了招手,苏兆言便将那只木盒捧到傅行舟的眼前。
沈以宁对于卫皇后的赏赐实在没什么兴趣,便对刘焉行礼道:“殿下,臣女去看看陆指挥吧,他毕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刘焉似乎也觉得此话甚是有道理,点了点头,沈以宁便退了下去。
*
卫家在修马球场的时候,在远离球场的地方建了一间小屋,便当做是临时的医馆。卫家的球场修的气派,显得医馆就有些寒酸了。
沈以宁站在屋外:“陆指挥,我是沈以宁,您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应答。
沈以宁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有人吗?”
还有没有回音。
沈以宁直接推开了殿门。
殿内是一张屏风。屏风上绣着牡丹图。
沈以宁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却是陆淮之精壮的上半身。
他精壮有力的胸膛露在空气中,轮廓分明,肌肉纹理流畅而紧实,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线条。再往下……
沈以宁咽了一下口水,她的目光不敢再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
陆淮之的眼睛微微发红,目光好像一只充满警惕性的野兽。
沈以宁这时候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大家闺秀,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她的手指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多烫。
陆淮之应该也看到了。
沈以宁刚一进来的时候,陆淮之正忍着痛,咬着牙想去端榻边的茶水。在卫临殊的地盘上果然没什么甜果子吃,医官说要去抓药,半个时辰还没回来,把他晾在这里。就是故意的。
沈以宁涨得通红的脸落在他眼里。
她可不知道,自己这副娇羞的样子有多诱人。
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兽。
“大小姐,”陆淮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有了些活人气息,他丝毫不慌张,慢条斯理地说,“没办法,我正受着伤啊。”
“要不,你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