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晚上。
夜已至深。凉薄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地下黑赛的场地里,回荡着观众兴奋的尖叫。
哪怕在视野极好的二楼包厢,也挡不住他们残忍又癫狂的嘶鸣——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独狼!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在观众的起哄中,被称作是“独狼”的面容带着刀疤的男子,挥起手中的刀,给了面前人最后一击。
刀落入人肉的声音噗噗作响,人头落地,滚烫的血顺着脖颈处猛然迸发,染红了整个格斗场。
岑礼神情倦怠靠在包厢沙发上,压住自己眼下的厌烦之色。这位年轻男人的脸色还带着未痊愈的苍白,目光冷淡,而碎发在他眉眼处打上了一层阴影。显然,他对于光屏的血腥画面没有一点兴趣。
“哈哈!”包厢内满脸堆肉的中年男人一拍大腿,“下注又下对了!”
另一位有着啤酒肚的男性笑道:“诶呀,老板,您这一连串的已经赢了三四次了吧?”
“害,我这不都是听了岑团主的话。”刘老板摆手,“岑团主说哪个会赢,我就下了哪个。都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岑礼听到他提到自己后,眉眼一突,有些倦烦:“现在是中场休息了?”
刘老板一愣:“是,对,二十分钟后继续下一场。您是累了?”
“趁着休息时间,不如来谈谈这笔生意的原材料。”岑礼斜侧着身体,“你们这次能提供多少源晶矿,我需要一个准确的数字。”
“欸,咱不如今天先玩个尽兴再谈——”啤酒肚凑上前劝道。
刘老板搓了搓手,陪笑道:“我们这边还在和人家商量,他们答应过我们,会给我这边公司优先提供开采权——”
压抑不住眉眼的厌腻,岑礼吐口气:“呼。”
被他一打断,刘老板涔涔冷汗,只能讨好道:“岑团主,您也知道,联邦现在对于资源星的管控越来越严格,我这边也在那打点了不少,但还是需要等一段时间。”
“是吗?”岑礼微微眯眸,“嗯,今天多亏你请客,让我大开眼界。”
那人一听岑礼夸自己,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他顿时面容和蔼:“岑团主,我这边带了瓶上好的白酒,等开赛了边看比赛边品酒怎么样?”
岑礼淡淡瞥他一眼,无声敲打着沙发的边缘,思考中,手下意识想摸向自己脖颈的吊坠——
“……”空空如也。
——差点忘了。吊坠,被一个该死的疯女人抢走了。
想起那天发生的一些事,他神色顿时暗沉起来。
……
宋辞吹着口哨,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手拎写着“第三精神病院入院纪念品”的帆布包,大大咧咧走在黑场中。
这跟回老家探亲似的模样,惹得许多路人回望。她环顾着周围嘀咕:“嘶——还有点怀念这个场景呢。从我当了佣兵后,就再也没来这些地方赚钱了。”
1号的声音从她耳朵里的耳麦响起,敷衍吐槽道:“是啊是啊,毕竟您从良了,法外狂徒宋辞。”
“从良”这个词让宋辞翻了个白眼:”你懂个仙人板板。一个智脑话怎么这么多,闭嘴。”
1号:“……”
“哟,怎么?不说话是爱上姑奶奶了?”宋辞挑眉。
1号从网上下载了一个呕吐的声音。
宋辞:“……”
1号呕吐的更大声了。
“……就你?就你?还机甲智脑?”宋辞嘲讽,“呦呦呦,好没素质哦。”
1号:“我是机甲智脑,但也不妨碍您不会开机甲,主人。”
宋辞:“是我不会开吗?!啊?是我不会开吗?我是根本没学会过!”
1号:“哦,你还挺自豪。”
宋辞:“呵呵。”
1号:“呦呦呦。”
宋辞:“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呸。”
“……”
一人一脑开始冷战。
他们的对话没有被前方的中介听见。宋辞回神,注意到那中介人一直在频频回头看她,还时不时拿着一张纸巾擦汗——似乎因她的着装而三观受到冲击。
“姐妹,呸。哥们,你干啥总是盯着我看?”宋辞一把拍上他的肩,“嘿,等会你就能拿中介费了,这还不开心?”
中介愁眉苦脸:“不是,这,这这这——”
“有话就说啊!”宋辞挑眉。
中介哭丧着脸:“您要不再考虑一下?黑赛是很危险的。”
嚯,宋辞心道这个中介还算有良心,顿时有些感动。
中介又道:“姐,我感觉您在赛场上会被人一拳打死,那我就拿不到剩下的中介费了,还可能被扣钱——”
宋辞:“……”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
“至少要撑到三拳啊,撑到三拳我才能有最低的中介费拿。”中介抹了把眼泪,“不然这个月绩效都不能达标呜呜呜,打工太难了呜呜呜。”
宋辞表示可以理解,拍拍他的后背:“是啊,打工太难了。我辛苦存了十二年的钱一夜之间变成零,还背下了巨额债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天,那也太倒霉了……”中介同情道,“不过佣兵这个职业也挺能赚钱的啊,你怎么就要来□□赛呢。”
宋辞道:“赚个毛线,同行素质低,钱少事也多。十八般武艺必须样样精通,甚至要会手冲咖啡,更别提遇到奇葩的客户,恨不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
中介说:“姐,原来像你们这样的佣兵,工作也很惨啊。”
宋辞道:“自由职业不稳定,全年无休,客人往死里压价,淡季连五险一金都交不起。还常年在外奔波,没个盼头,有时甚至小命不保,刀口舔血的。真羡慕你们这种偶尔能坐办公室的人。”
中介说:“我这里工资全靠绩效,底薪少的可怜,动不动就被领导PUA抹眼泪,一天要打八次卡,请假扣双倍工资,还要给老员工端茶倒水,忙的时候跑断腿。姐,我还羡慕你呢。”
越说越心酸,俩人都有难处,宋辞顿时与他抱头痛哭。
“弟啊——”
“姐,你简直是我亲姐——”
“还走不走了啊?别挡路!”有人骂骂咧咧将两人分开,“路总共这么窄,非要停在这里。”
宋辞瞬间把中介推开。
那过路人瞅见她手中的帆布袋,光速跨两步走了。离开前嘀咕道:“我去,还是个神经病。”
宋辞:“……”
中介:“姐,我就送你到这里,剩下就靠你自己了。”
宋辞看了下自己分配的比赛场地:“是哦,马上就轮到我上场了。”
中介:“这么快?姐你都不适应一下环境吗?”
宋辞老实道:“没办法,穷啊,衣服都换不起。”
成功获得中介一个同情的眼神。
在她迎着中介的目光,即将踏入专属等候间时——
“姐!你一定要在场上活下来啊!活不下来也记得要撑过对方三拳——”中介含泪挥手,“我的绩效靠你了啊姐,等你死了我会祭奠你的——”
宋辞回头:“……最后一句话能不能闭嘴啊!!!”
黑赛一共分为两大类,一个是机甲场,一个是格斗场。机甲场需要自带机甲,宋辞这辈子都没学过开机甲,更别提上场比赛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根本买不起机甲。就算买得起了,后面一系列的维修费、护理费、清洁费她也付不起。
——哪怕之前她已经有了五十亿,那些钱其中有大半部分也是不能动的。
至于不能动的原因……不回忆也罢。
格斗场相比机甲场,入门要简单些,带个人就行。当然,死伤率也比开机甲的更高更血腥。断肢乱飞那还是小意思,更可怕的脑浆四溅,打出的人肉黏在地上,清理机器人都刷不干净,还经常卡肉。
宋辞已经有近十二年没来过这种地方了。她看着房间内相似的装潢,恍如隔世。
负责等候的房间是一人间,还有床和卫生间。她将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通讯工具拿下来,思索了下自己刚才看的规则,就安静坐在床上等待光屏的通知。
……
赛场二楼的包厢内,墙上用于装饰的电子挂钟发出“滴滴”的声音,提醒包厢内的人休息时间已到。
格斗台帷幕拉开,负责清洁的机器人已经将台面的血渍清理干净。慷慨激昂的广播声瞬间响起——
“接下来出场的依旧是格斗场的新秀——‘独狼’!是的没错,我们的独狼先生,打算继续参加格斗场的比赛!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为他欢呼吧!”
台上的观众疯狂敲打一切能敲的东西,有人甚至抬起光脑,挥舞着自己曾下注的界面。
“独狼!独狼!独狼!独狼!”
“噢噢噢哦——这次还要下注他!!”
“前几次押独狼的都赚了!”
上场将对手身首分离的刀疤男子,在观众的嚎叫中登场。
“大家的欢呼声热情似火!我相信独狼先生也听见了各位的尖叫!期待这一场您能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那独狼这次的对手是——”广播的声音陡然顿住,有些不明意义的扭曲了片刻。
男播报员似乎在跟身旁的人核对着什么,广播里传来他细碎的声音:“这,这个名字……没打错吗?”
几秒后,他应该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额,让我们有请代号为……‘AAA佣兵任务接单’的选手登场!!欢迎我们的‘AAA佣兵任务接单’选手!”
“‘AAA佣兵任务接单’选手这次是第一次登场,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大家的掌声呢?!让两位选手听见各位如火的掌声!!”
“……”
场地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