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刺骨,一吹,院内松柏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崔小姐!不好了!皇上下旨了!北启王府满门抄斩!”
消息传来,王府内一时间人声鼎沸,哭喊声不绝于耳。仆从们像一个个受惊的兔子四散逃窜。
女子身着一袭红嫁衣,头戴凤冠霞帔,宛如大雪纷飞里傲人的红梅。
她眼角含笑,嘴角发出轻微颤栗:“对不住大家,能逃就逃吧。”
说完,她转身进屋,闩上门,拿起梳妆台上的镂空梅花铜剪,指甲在白皙薄嫩的肌肤上嵌下道道血痕。
启哥哥,我来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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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蓦地惊醒,身体发着虚汗,胸口不停地跳动起伏着。
右侧飘窗上的白纱窗帘随风掀起。
一个女人飘了进来,她的头皮被掀起,能看见坏死的黑色人体组织,眼睛里只有黑色瞳仁,没有一丝光泽,嘴巴微张着,牙齿七零八落,还渗着带血的涎水。
姜稚把被子向上一拉,盖住脑袋,身体蜷曲,把脚也缩了进来。
“又不是我害的你,你干嘛来找我啊!”
姜稚双手颤抖,慢慢把被子向下拉,露出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女鬼靠得更近了,姜稚觉得她的涎水快滴到她的脸上。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第二天,姜稚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
姜国维夫妇都是大学老师,人到中年睡不着,两人一般六点起,到小区楼下晨跑半小时,买上包子油条豆浆回家等姜稚起床吃早饭。
姜国维睥睨着姜稚:“你昨晚是不是趁着我和你妈睡着了出去撒野了?”
姜稚无语,翻了个白眼:“我要上班呢,哪儿来这精力。”
姜稚请了半天假,抢到了西华医院精神科专家的号。
说是请假,其实就是知会了周小婷一声。
她顺手拿了个酱肉包:“爸妈,我先走了,上班来不及了!”
“叫你一天懒,学学我和你爸,每天六点起,哪儿有迟到的时候?”郑梅芳没好气道。
姜稚回嘴:“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啊。”
刘专家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谢顶。与姜稚心中白发苍苍的老年专家形象大相径庭。
还好,他谢顶。
“什么情况?”刘专家仔细端量姜稚,顺手托了下厚重的黑框眼镜。
姜稚想:看来我长得挺正常的?
姜稚小声嗫喏道:“医生,我能看见鬼,我还能经常梦到有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死掉,还有,经常梦到一对男女,好像是在古代,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刘专家越听越奇怪,眉头拧成一团。
“医生,我是不是精神分裂啊?”姜稚凑近了些,一双大眼转来转去,充满着对知识的渴望。
刘专家面露难色:“这样吧,咱们先做检查。”
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接近中午。
刘专家盯着检查报告看了好一阵,脸黑得跟下矿挖了煤似的。
姜稚面色苍白,等着他宣判“死刑”。
精神分裂?心境障碍?
姜稚现在只想冲到姜国维和郑梅芳面前磕三个响头,抒发对他们养育之恩的感激和将来不能回报他们的无奈之情。
“姜小姐,您没有任何精神问题。”刘专家点了点头,表示所言当真,“至于您的情况,我猜测可能是休息不好,或者说,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姜稚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心里默念:唯物主义,唯物主义。
回到画室已经是下午一点,姜稚右手撑着下巴,左手在木桌上有节奏得敲打着。
肚子发出抗议声,她却浑然不知。
周小婷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干嘛呢?发什么呆呢?不会是在想前男友吧。”
周小婷和姜稚是大学闺蜜,毕业后一起开了这个“一路画室”。
周小婷换男友如换衣服,姜稚觉得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没谈过恋爱,那一定会成为周小婷茶余饭后的笑柄。
无中生“友”乃是上策,反正前十八年周小婷不认识自己。
姜稚其实生的很漂亮,巴掌大的鹅蛋脸,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鼻梁小巧精致,肌肤如婴儿般水嫩白皙,一头精致卷发让她生出一丝妩媚的韵味。至于为什么至今单身,她总结为幸福可遇不可求。周小婷总是开玩笑的说,你和我谈吧,我稀罕你。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才想前男友。”
“姐没有前男友,个个都是姐的初恋。”周小婷咯咯笑,“说正事儿,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姜稚犹豫片刻,生怕被她当成神经病:“我能看见鬼,能梦见死人,还能梦见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事儿。”
周小婷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慢慢把张大的嘴合上:“你怕不是中邪了?”
姜稚摊开手,无奈道:“连医生都说不清。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周小婷沉默了半分钟,蓦地抬头,眼神里藏不住的希冀:“我老家有个神婆,在我们那片特有名,你可以去看看。”
“地址发我。”
晚上,姜稚订了第二天去湘西的早班机。
周小婷老家在湘西边城附近的一个农村。她前十八岁最光辉的经历就是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被乡里乡亲敲锣打鼓送出村。
北京飞湘西大概三小时。
下飞机后,姜稚打了个出租:“师傅,周家村。”
“不走。”司机摆了摆手,示意姜稚下车。
“加钱。”姜稚双臂缠绕,翘着二郎腿。
一路上出租司机的嘴像是一把机关枪,突突直往外冒,不断给姜稚倾诉着,他不接这单也是因为周家村远了边城十多公里,他空车回来不划算。
山路崎岖,一路上颠得姜稚胃里翻江倒海,
一小时后,车终于到了周家村大门。
与姜稚想象中落后的农村截然不同,周家村是一个较为现代的农村,水电气网一应俱全。
村口第一户人家大门敞开着,一个约莫耄耋之年的老人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姜稚上前,轻声细语:“爷爷,这儿是不是有个神婆啊?”
脸上布满沟壑的老人缓缓睁眼,抬起手颤抖地指着:“你找她啊,前面那个巷子左拐。”
姜稚跟着老人指的方向,找到了神婆。
她住在一个狭小逼仄的角落,废品堆砌在门口,地上的油污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七彩斑斓的色泽。
姜稚像是进了雷区,小心翼翼的尽量减少与地面的接触面积。
门开了一角,姜稚叩门:“您好,我是来咨询的。”
过了几秒,难听的女声从门缝传出:“进来吧。”
眼前的一幕让姜稚惊掉下巴,大约十平米的房间里竟能堆放这么多杂物,神婆坐在陈旧的单人小床上,闭着眼。
“我想问一下,我能看到鬼,还能梦见人死,这是怎么回事啊。”姜稚开口。
“见鬼,那证明你阴气太重。能梦见有人死,那恐怕是能预见死亡,鬼魂能不找上你么。”
“有解决办法吗?”姜稚问。
“阴气太重,见过的罪恶太多。”神婆嘴唇翕动,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姜稚留了两百在桌上,静静地出了门。
飞机上,姜稚做了个梦。
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容貌娇美,身段有致。
景点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她挤过人群,拿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与她合拍的是一座大金塔。周围的小贩都是东南亚面孔。
姜稚回家后打开百度,输入关键词,东南亚,大金塔。
原来在M国,女人去的地方是重光大金塔。
阴气太重,见过的罪孽太多。这句话像一群小蜜蜂似的,在姜稚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不是应当尽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姜稚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电视剧里拯救苍生的大女主,责任感不经意间油然而生。
姜稚从小胆子大,但一个人去东南亚她还是稍微有点怵。
她发布了招聘信息,招聘保镖加翻译,很快便有了消息。
姜稚挑挑拣拣,选择了一个叫苗伦的男人,二十八岁,当过五年雇佣兵,典型的东南亚面孔,不高,但浑身肌肉紧实,一看就个练家子。
一星期后,姜稚上了去重光的飞机。她给姜国维说去泰国旅游,被骂了好一阵不务正业,
姜稚说:“no matter(没关系),年纪大了不爱动,正常。”
姜国维气得直跺脚:“你以为你爹听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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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她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是一个漆黑的深夜,街边店铺大多都已关门,女人独自一人快步行走着,时常左顾右盼,神色紧张。
倏尔,一个约莫一米八的大汉蒙着头脸,从逼仄的小巷窜出,从后面环抱住女人,用向后拖拽。
女人双脚不停乱蹬,尖叫着,挣扎着。刺耳的悲鸣响彻寂静的深夜,撕开一道狰狞的伤疤,面目可憎。
就是这几天了,快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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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后,姜稚收到了苗伦的短信:小姐,我夫人预产期提前了,我安排了信得过的兄弟接手。你下飞机后联系他。
姜稚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拨电话。
她有种被人放鸽子的不爽感,语气有些急躁:“Where are you?(你在哪儿?)”
男人声音冷冷的:“wrangler4xe。(牧马人4xe)”
姜稚找了大半个停车场,终于找到了这辆wrangler4xe。
姜稚心底积攒了不少怨气,到底是花钱雇的,怎么雇个大爷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强忍着,轻轻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
车窗落下,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墨镜,整个人包裹得严实,朝姜稚的方向稍微瞥了眼:“上车吧。”
竟然是中国人,姜稚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就不能对同胞友善一点?有什么了不起?大明星吗,还怕人看呢。
“住哪儿?”男人问。
其实姜稚也不知道,她暂时不清楚女人出事的地方在哪儿。
“大金塔附近吧。”
一路上,男人一言不发,姜稚觉得路上怪闷的。
“你叫啥?”姜稚有些心虚,“没别的意思,毕竟要呆在一起这么多天,我总不能叫你欸吧。”
“裴澈。”
姜稚想:名字挺好听,就是人不怎么样。
姜稚在手机上大致看了附近三公里的酒店,选择了一个物美价廉的。
姜国维从小教育她:钱要花在刀刃上,虽然咱家不差钱,但也不能瞎霍霍。
何况现在多张嘴吃饭,多个人睡觉呢。
裴澈的房间在姜稚的对门。房间不大,但还好干净整洁,姜稚还算满意。
整理好行李,姜稚去敲裴澈的门。
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声。
裴澈将门开了小半,露出一半身子。他应该是刚冲了个凉,湿发中慢慢渗出水珠,滴在高挺的鼻梁上,他的眉眼很深邃,连睫毛上都挂着那一抹晶莹。
“没想到这儿五月份也还是挺热的。”姜稚讪讪的笑笑,这时她才看清裴澈的长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一些。
裴澈穿了件黑色无袖背心,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线条,整个人高出了姜稚一个头。
姜稚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的是不错。
裴澈看出了她的局促:“要出门?”
姜稚一时间喜上眉梢:“我想去附近转转。”
“等我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