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府来邺城,白日夜里最热闹的地方,就属花音教二少爷的春韵楼了。
姑娘们在勾栏上含羞带笑,嘴甜叫几句哥哥,路边的人便两眼看直,六神无主,魂早就不知所踪。
但今日,可没人有空看春韵楼的姑娘,都好奇往一个方向跑。
听说花音教二少爷在自家宅院外摆了个擂台,江湖练武之人可去比武,夺得唯一的贴身护卫之职。
此事重大,就连知府老爷都去捧场。
“哪是练武之人,分明是练武的美女子!”
“呸!我看他是想趁机找个娘子,谁人不知他赵逸风最好女色,否则家大业大,为何只顾着春韵楼?”
说话的女子气息微乱中气不足,显然不是练武之人,她没好气地说完,使劲拽扯自己的手绢,竟有些自己没法去的嫉妒。
一旁的戴月星闻言放下茶碗,洗耳恭听。
“这位姑娘,在下好奇问一句,这赵逸风是何人?摆个擂台,竟如此兴师动众?”
戴月星瞥眼看说话的男子,男子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慈祥,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去。
眼神触及那瞬,戴月星别过头。
“兄弟哪来的?他你都不知道?”另外一桌的壮汉忍不住抢话。
那名男子略带羞涩:“在下随师傅潜心修行,这才出山,不谙世事,还望见谅。”
男子说话一股子和尚味,壮汉闻言嗓子一噎,不好说什么,只是解释:“他啊,是花音教长老赵鼎的独子。”
他语气忽而酸溜溜的,“还是来邺城三绝之首。”
赵逸风此人不仅好女色,对自己的相貌还颇为欣赏。但不光自己要觉得好,也得让人觉得好,他心里才痛快。
让人把标了号的画像挂在酒楼窗边,觉得哪个英俊倜傥,便写在纸上,交与酒楼老板。
最后有三名男子不上不下,难分仲伯。
赵逸风便是其中一个,但他并未插足此事,听闻此事结果,好奇去会一会其中二人。
不料三人竟成为知己好友,结拜兄弟。因赵逸风年岁最大,其风流事人尽皆知,便成了这三绝之首。
但男子并不知此事,只关心为何吃惊他是赵鼎之子?
提起赵鼎啊,那就得说一说花音教的由来。
江湖中有两大势力,一是青云派,二是花音教。花音教教主乃是青云派掌门亲弟弟,自青云派掌门归隐后,他便自立门户,而青云派由掌门收养的干弟弟接手。
两人本就不容水火,为了防止花音教扩大势力,青云派一直从中作梗。
谁曾想,江湖中忽然出现赵鼎此人,他足智多谋,武功高强,视财如命。因为教主给的钱财多,便为教主卖命,屡次击退青云派,助花音教立足地位。
人人不知花音教教主庐山真面目,却深深记住赵鼎那张可怕的面孔。
闻言及此,戴月星眼神闪过一丝狠色。
她若要暗杀花音教教主,就得从赵逸风下手。花音教骨干都不轻易抛头露面,隐于江湖,身份不明,唯独他格外高调。
那就别怪我拿你开刀了。
戴月星戴上面纱,拿上一旁的长剑起身离开茶铺,往大道尽头走,那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钻进人群,走到最前面,抬头,忽地一怔。
一名少年坐在对面,身居高位,衣着红袍,支着头,唇边带笑眉梢含情,意气风发,眼眸温柔戏谑,让人不禁一眼望穿。
赵逸风朗声:“下一个!”
擂台上站着一位劲装女子,戴着下半张面具,手持长刀,目光犀利地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台阶,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她是赵逸风的手下,也是此次擂台所有应试者的对手。
目前,还无一人赢过她。
她手段狠辣,现在已无人敢上前了。
见状,戴月星趁热打铁,举起手中的剑:“我!”
她轻松一跃飞上擂台,众人一看,纷纷心中暗道:“轻功了得!”
戴月星站在女子面前,一挥剑柄,剑气横生,一看就知道非等闲之辈。
女子看向赵逸风。
赵逸风远远看着戴月星,眼神玩味:“来者报上姓名。”
戴月星面对赵逸风拱手道:“在下戴月星。”
赵逸风看了她一会儿,此人眼神凌厉,武功必定不俗,不混江湖,偏要来凑这个热闹,看来存有心机啊。
他一眼就看出戴月星心思不单纯,但也没有说破,语气轻佻:“摘下面纱看看,我赵逸风挑得很,不光要看武功,还要看姿色。”
话语如此直白,倒是让戴月星瞪大眼睛。
不愧是风流闻名的三绝之首。
色胆包天。
戴月星也不扭捏,当即挽过手,捏住面纱一边猛地摘下!
忽而秋风乍起,乌发纷飞,朦胧间,即便一身寡淡素衣也挡不住那张桃花般稚嫩精巧的小脸。
她抬起明亮澄澈的眼眸看向他,微微抿起朱唇,面颊白净,看得赵逸风不禁一怔。
心尖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胸口闷热,久久不能停歇。
半响,他喉结一滚,拍案站起,笑声晴朗满意:“泊眠,不用比了。”
“——就她了!”
“我要她!”
在场的人皆惊:这二少爷果然只看脸!武功什么都是狗屁!
更惊的是戴月星,这么简单就被他看上了?
未免太好接近了。
台下不满的议论声四起,一旁的知府看不下去,上前提醒:“赵二少爷,您再喜欢,还是让这位姑娘比一下吧,否则难以服众。”
赵逸风轻哼,刚想道关他们何事,却忽然想到什么,莞尔一笑:“好啊,那就比比看!”
赵逸风道:“戴月星,你可愿与泊眠比试?若是不愿,也无妨。”
“……”知府老爷扶额抹汗。
戴月星道:“既规矩已立,那在下应当遵守。”
随后她看向对面的女子,她应该就是泊眠,看起来武功完全不弱。
戴月星向她行礼。
泊眠作为手下,自然是看出赵逸风格外看重眼前的女子,她看了眼赵逸风,对上他示意的眼色便知道,这次不可动真格的。
她回礼后,缓缓拔出自己的刀,下一秒瞬闪刀戴月星面前,一刀劈下!
戴月星瞳孔剧缩,侧身躲过,翻身向泊眠刺去!
泊眠见机格挡,二人有来有回,打得难舍难分。但赵逸风在台上,见戴月星武功招式杂乱,全无章法,面露凝重。
依此来看,就算泊眠让着她,她也过不了。
果然下一瞬,戴月星手肘和腰上都被泊眠砍伤了,素衣破了口,血沥沥流出,触目惊心。
赵逸风腾地一下站起来:“泊眠!”
其实泊眠也很懵,她明明收了七成的力,完全伤不到戴月星,为何戴月星还会受伤?难不成她一点武功也不会?方才只不过虚张声势?
带着疑惑,泊眠用她最不擅长的剑法,举刀刺去,听到噗呲一声,瞬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一刀戴月星明明可以躲开的!
可那一瞬间,戴月星好似连剑都没有动,直直撞上袭来的刀……
泊眠一惊,当即拔出刀,神色惊愕。
戴月星嘴边溢出鲜血,在她面前软软地跪下来,手抖着捂住胸口,喃喃:“月星受教了。”
“这人谁啊,还以为挺厉害的,怎么扛不住泊眠几招啊?”
“什么?这就倒下了?”
“果然是一介女流,自不量力。”
“有种你上去跟泊眠打,阴阳怪气什么呢。”
……
泊眠愣愣看向赵逸风:“少爷……”
话音未落,那抹红色身影早已落在擂台上,打横抱起戴月星,向擂台下宣布:“比试结束,所有人都给我滚!”
“……”知府老爷再次抹汗。
赵二少爷气着了。
赵逸风回头,对上泊眠无措的目光,他顿了下,道:“叫陈大夫。”
泊眠忙道:“是!”
此时戴月星已经昏迷了,等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夜里。
她发现自己躺在纱帐中,想来这应该是赵逸风的府邸,她撑起身子,不料牵动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装废材装得太像,倒受了不少苦。
江湖传言,赵逸风本人就是暗杀高手,武功绝佳,善于暗器,杀他的人不说千人也有白人,但都无一生还。
人人都知招揽贴身护卫不过是玩美人的幌子。
且赵逸风身为花音教中人,绝非善类,若是她展露锋芒打赢泊眠,必定会让他对自己忌惮,心生疑虑。倘若被他知道自己是青云派的人,恐怕性命难保。
既然样貌深得他心,为何不干脆示弱,惹他心疼,放下戒备?自己也好利用他探查花音教内部。
七年前,身在太鞍府隐居的戴氏一家惨遭杀害。
那日,年仅十一岁的戴月星被私塾老师送回家时,整个宅子被血染成一片,却唯独找不到她娘的尸首。她抱着她爹的尸体痛哭,发誓势必要找出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也就是在那时,青云派掌门姗姗来迟,带走戴月星,告诉她,她娘是青云派前任掌门,在江湖地位之高,无人不敬畏。之所以会引来祸端,是因她收养的干弟弟担心她出山毁了花音教,便杀了她以绝后患。
从那瞬起,戴月星就想,既然花音教教主不顾她娘的养育之恩,最害怕的是花音教毁于一旦,那么她便要这世上再无花音教!
她从小在青云派刻苦练习,吃尽了苦头,万不可因丝毫差错,就葬送了一切。
她还要为爹娘复仇!夺回娘亲的尸首!
但这次显然大意了,泊眠下手太狠了,本来想装装样子,倒是让她动了真气。
“咳咳!”戴月星捂嘴咳嗽,察觉手心一湿,拿起一看,竟是淤血!
咳嗽声引来帐外的人,那人闻声赶来,拉开纱帐,猛然看到她手心的血,回头呼道:“大夫!传陈大夫!”
喊完回头,他面露忧色:“还有哪里疼?”
来人的声音温柔得能化成水,戴月星抬头,忽而一呆。
赵逸风雾眉蹙起,束发戴冠但丝发微散,略带狼狈,与初见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判若两人。他神色难过,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亲人。
自从爹娘去世,她好久没看到这般关切的眼神……
然而下一刻。
赵逸风虚捧着戴月星的脸,左看右看,看不出端倪,猛地松一口气,道:“还好脸没变,你昏迷了两天,担心这几日未进食,把脸都瘦难看了。”
“……”
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赵鼎之子,竟真如此爱惜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