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是一号，苏青云的居委会不开门，但于棠上午也有其他事情要做。
云霞派乃当今修仙界第一大派，各项规定自是严明，要求弟子亦是严格。一旦入了云霞派，便会安排满满当当的修行计划，闻鸡起舞，亥时方歇。而苏青云作为大长老，云霞派真正的掌权者，自是要比弟子们起得更早，睡得更晚。仗着自己有修为，苏青云常常一通宵便是连续通宵半月有余，一个月也睡不上几次觉。
是，有修为是可以不睡觉，但可以不代表一定嘛。于棠之前曾听老中医说过，每晚十一点后，是人体补阳气之时，若不安寝，便补不了这阳气。怪不得这苏青云生的如女子般好看，一看就是阳气没补足，浑身都是阴气。
至于于棠自己嘛，一个傀儡掌门，要是真勤奋苏青云反倒会起疑，于棠自也乐得一觉睡到自然醒，每晚酉时必上床。
若问整个云霞派睡最闲，那非于棠莫属。就连门派里的猫都比于棠忙上一些，至少平时得亲自去找饭吃。
傀儡掌门，快乐如斯。
每日一早，云霞派便安排最新一代弟子前往门派内广场晨修，根据云霞派传下来的规定，掌门需于弟子修炼之时前往巡查指导。于棠虽是傀儡掌门，但苏青云说，规矩不可废，考虑到于棠这懒散的性格，这一流程便被简化为了于棠起床后去广场转一圈装装样子就行，至于指导……那于棠也不会嘛！
今日一路而来，于棠便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云霞派建于灵山灵脉之上，门派内灵力充沛，以往早上起来空气中都是沁人心脾的芬芳，可是今日……
于棠不太确定地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确实是不同寻常的气息，大概是臭味。
而且是一些，不是从一处传来的，而是星星点点地漫布在云霞派各处。
就有点像是，一夜之间，灵山成垃圾填埋场了。
算了，还是应付正事要紧。
于棠身后带着嘴虽已成哑巴，但手记录得比平日还勤的小元，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广场。
但令人意外的是，今日的广场，空无一人。
只有一只狗，正在对着柱子撒尿。
见有人来了，狗慌忙放下后腿，赶紧跑了。
小元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慌忙扯了扯于棠的衣袖，尽管说不出话来，仍是比划着问道：“这这这……这人呢？”
于棠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衣袖从小元手中扯出来，她意味深长地拍拍小元的肩膀：“你应该知道的。”
小元：……？
正在小元疑惑之时，终于有一弟子身影，从远处迅速赶来。
伴随着一阵风，第一个弟子终于赶……
“呕！”小元差点没吐出来。
这居然是一阵臭风！
于棠早有准备，早早地便退后了好几步，顺便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面前的女子，头上顶着半片菜叶，身上粘着红黄蓝绿各种不明的污秽物，可她的目光依旧沉稳，她躬身行礼道：“掌门，弟子禾绝情来迟，还望掌门见谅。”
“没事没事。”于棠摆摆手，“进来吧。”
她无非是来点个卯，迟不迟的能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反倒是禾绝情没有进入广场之意：“掌门，你就不好奇，弟子为何来迟么？”
“不好奇。”于棠立刻摇头，试图打断禾绝情施法。
“就算掌门不好奇，弟子也理应解释给掌门听。”禾绝情想讲，终究是于棠阻挡不住的，“今天早上，我去了趟我表妹家。”
出现了！禾绝情和她的，括号，不存在的，收括号，冤种亲戚。
“就是爱喝白粥的那个，掌门你还记得么？”禾绝情问道。
这怎么还带小测验的呢。
于棠赶紧摇头：“不记得不记得。”
禾绝情：“那我便再与掌门讲一遍……”
“我记得我记得！”于棠赶紧点头。
于棠当然记得。
不就是姓顾的，后来禾绝情再也没见过的那个嘛。
没想到啊，这就又见面啦？
早在上一世飞升前，于棠便已可以做到过目不忘，飞升之后更是糟糕，哪怕是瞥一眼都能记住。禾绝情和她说过的话，就算在她走神想别的，只要声音实打实地灌入了她耳朵，她便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光环褪去，她的生活中，就只剩下了柴米油盐，鸡飞狗跳。”禾绝情冷笑一声，“我这身上的味道，就是因为去了一趟她家，蹭上的。”
一直奋笔疾书的小元听完此话，猛地抬头，一张嘴里惊讶得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哪里是柴米油盐鸡飞狗跳啊，这至少也是个垃圾堆吧！
禾仙姑的表妹，她是嫁给了……苍蝇精么？！
“挺好，挺好。”于棠欣慰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个再也见不到的表妹居然搬到他们云霞派小树林底下的坑里住了，这下表姐妹两个天天都能见着，多是件可喜可贺之事，于棠自是得恭喜恭喜。
小元：……？
掌门什么时候脑子有问题了！
禾绝情：……
她想找一块豆腐撞死，不，她干脆死在掉进去的那个垃圾堆里得了！
便如于棠所言，其实小元应该知道的。
因为，造成今日局面之人，正是小元。
早在昨天于棠便提醒过小元了，别叫禁地。
众所周知，每个门派里，都会有一处“禁地”。
而禁地的主要作用，不是用来“禁”的，而是用来给主角误闯的。
也就是说，但凡在故事里出现过的禁地，最后都一定会有人闯进去。
所以说，小元给那里起名叫禁地，不是摆明了在和云霞派的那帮大佬们说“来啊，进来啊！来嘛~”么！
这个故事中唯一的变数，便是昨晚偷懒往坑里倒垃圾的两人，这个于棠确实没算到。不然，也不至于变成今日这副局面。
只能说人生多艰，处处有意外啊。
禾绝情长叹一口气，走进了广场内。
于棠见自己样子也做完了，本是打算转身离去的，没想到却在此时，被又走来的第二位弟子叫住了。
“掌门。”弟子的眼神很冷，语气也很冷，就连头上的那团废纸都连带着带了些寒意。
没有大佬能逃得过禁地的诱惑，便如同没有大佬能逃得过掉进垃圾堆的劫难。
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此时小元再迎来第二位臭人，他甚至都不觉得有多臭了。
眼前这位弟子，是上上个月才入门的新弟子，名为方玉舟。
不过两月，说到底于棠和他也没有多熟，无非是每日都有几面之缘罢了，加起来见面的时间都不超过一日。
方玉舟的身后，一直背着一张玉弓。
身侧箭桶内，更是放着几只羽箭。
同款羽箭，于棠那儿还有好多呢。
一天几支，方玉舟天天给于棠送箭，都快把于棠送不好意思了。
方玉舟这箭做工上乘，价格可不便宜。
但就算每日大量消耗羽箭以至于开销极大，方玉舟仍是不曾放弃刺杀于棠。
哪怕是身穿补丁衣服，脚踩破鞋，束发的发带都买不起，方玉舟仍坚持“穷啥不能穷刺杀，苦啥不能苦羽箭”。
大概是新弟子的缘故，小元确实是不认识方玉舟的。
小元上下打量了方玉舟半晌，最后实在忍不住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方玉舟。
“你是乞丐？”
方玉舟身侧的拳头，倏忽攥紧。
他猛地看向于棠，眼神如堕冰窟，杀意更甚。
上一世，便是眼前之人对他百般讥讽，置他于死地，这一世，果然还是这般嘴脸！
于棠：“……”
明明是小元写的，看她干嘛！
再说，这事儿真不怪小元，小元确实是情商低了点，说话直了点，但他确实没有一点讥讽的意思。
方玉舟穿着一身破布衣服，上面挂满了秽物，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踩着一双破洞鞋子，以至于露出大脚趾，披头散发，发丝中隐约还穿插着各种垃圾，浑身恶臭，就差一个拐杖一个破碗，任谁看了不是妥妥的一个叫花子啊！
可惜本人不觉得。
得，这下于棠估计自己收集羽箭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了。
开个卖箭铺子，真是指日可待啊。
“今日前来晨课之时，不小心踩入了粪坑。”方玉舟松开拳头，冷声解释了一句，显然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就连多余的谎话都没有编。
而且……
方玉舟看于棠的眼神，好像于棠就是那个粪坑。
方玉舟与于棠对话之时，后面又接二连三跑来了一堆弟子，身上颜色各异，但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一样的臭。
于棠捂着鼻子问道：“你们也掉进方玉舟的那个粪坑了？”
“对对对！我们一起掉进去的！”弟子见竟有现成的借口，赶紧点头，齐声应是。
“行，以后我让粪坑小心点。”于棠点点头。
弟子们听此，赶紧进到广场内，装作无事发生。
小元那十三个半坑，竟然接待了这么多顾客，也算是辛苦了。
撤离广场后，于棠总算能将封闭的嗅觉重新打了开来，吸一口花香……
不对，怎么还是好臭！
于棠赶紧再次封闭嗅觉。
……自己和小元站在那边太久，把他们俩都熏入味了。
照例巡查完后，于棠本应是去食堂吃早饭的。
不过现在，于棠是真没什么胃口。
她估计，玫师肯定八成也掉进去了……这饭还能吃么！
时至如今，于棠便是后悔。
早知如此，那时便该极力阻止小元的。
罢了，不吃早饭，便直接去跟着田长老修炼吧。
苏青云当然希望于棠是一辈子的凡人，但于棠是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天选出的掌门，再怎么说，他都得给大众一个交代。
于是，他便给于棠安排了些修炼课程，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正在于棠去修炼堂的路上，却突然被一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掌门，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云霞派，何时多了个禁地？”
较之平日里不辨喜怒的平静语气，此刻这语气，竟是多了几分愠怒。
这声音，于棠自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个见她第一面就吐了的，大长老，苏青云。
于棠抬头看向苏青云——
她差一点就笑出来了。
此刻的苏青云，身挂鸡毛，脚踩破布，头上还顶着半个西瓜皮！
“大长老今日的造型……很特别……呕！”于棠夸至一半，实在是夸不下去了，终于吐了出来，可惜因为早上没吃饭，也没吐出什么来。
一吐之仇，如今于棠终于大仇得报了！
于棠适才便再次封闭了嗅觉，自然是闻不出的，此刻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
苏青云脸色鲜少这么难看过。
于棠终于知道适才苏青云语中为何愠怒了。
他也是大佬，所以那个禁地，他也去过了哈哈哈！
于棠突然觉得，小元说不定是设陷阱的天才。
正在于棠变吐边心里偷着乐时，袖子再次被拉了拉。
于棠转头一看，小元正瞪大着眼睛，瞳孔震颤，浑身都在写着“掌门，救我！”
小元并不知道这一路所见的臭人到底和他的禁地有什么关系，但他摸鱼挖坑这件事，决不能被大长老知道了！
于棠吐得差不多，终于直起了身子：“禁地？咱们云霞派还有此地么？”
“掌门不妨看看这牌子，可眼熟？”苏青云扬手一挥，地上便出现两张木牌，正是写着“禁地”的那两张，“如果我没认错，这应该是小元的字迹吧？”
小元瞳孔颤抖得更厉害了，满脸都在写着“救我救我，救救我！”
“没错，这确实是我让小元帮我写的。”于棠点点头，“这和大长老您所说的禁地，又有什么关系？”
“掌门真爱开玩笑。”苏青云笑意不达眼底，“掌门自己立的牌子，倒问起我有何关联了？”
“是我立的啊，但你怎么就拿了这两张啊，还有一张呢。”于棠左顾右盼，似乎在找那张木牌，“我可喜欢那片树林了，总爱在树下躺着歇息，可惜动不动就有狗在树底下撒尿，我便让小元帮我写了个「禁止随地大小便之地」的标语立在树林门口……奇怪，那张写着‘止随地大小便之’的牌子呢？”
或许本来是没有这块牌子的。
不过此刻，树林里已经有这块牌子了。